“揭金榜咯——”
今日的上陵城,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三年一次的春闱,又将有一批举子,成为贡士,踏上仕途,从此,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贡院门口,黑压压地拥挤着各家各户的小厮,等着看金榜。
此次春闱,考生一万,只取百名贡士,个个皆是人中龙凤。
金榜通体红纸黄边,收录一百名贡士,姓名书写其上。
其他都是黑字记名。
唯独第一名,也就是会元,是用金字记名。
因各地考生颇多,历来金榜为了避免混淆,都会带上籍贯。
今日,这金榜上,第一名,会元,赫然就是:会元,晋安潭州,季言安。
这是季言安,
第一次,
进入京城高门大户的视野。
“不愧是裴大儒,这眼光,当真卓绝。收徒六子,个个一甲传胪之才。”
“来日殿试,
只怕又是一个一甲。”
“去查查这季言安,
可有内眷。”
“据说才年仅十八,可惜,
已有妻室。”
……
季家。
“般乐,
你去看榜。”
季家今日也是喜气洋洋的。
钱管家是个会来事的,不用李堇提醒,
就兑了两大箩筐的铜钱,
有备无患。
般乐回来报喜。
钱管家喜气洋洋地撒完铜钱,又放了鞭炮。
李堇也不吝啬地给家里所有下人、护卫,发了红封。
一个红封,递到了李堇面前。
“这是?”
“你也要有。”季言安笑道。
李堇莞尔一笑,
将红封收入袖袋,
“那便多谢会元郎了。”
晚间,
钱管家将一沓拜帖和礼单,
送到李堇书房。
李堇翻了翻,
太子、睿王、陆小侯爷、杨泓,
这些亲友团,
都送了重礼过来。
其他的,
就是有意结交的人家。
几乎没有公侯豪门。
都是一些四五品官员家的贺礼。
除此之外,
有几份贺礼,不同寻常。
陆相、刑尚书,
各送了一份重礼。
还有两家,应是家中女眷代为备下的,
但是礼也不轻。
“是几位师兄。”季言安道。
他有五个师兄,一位意外亡故,
家眷迁回了老家度日,并不在京中。
另外两位外放为官,
只有陆相和邢尚书在京城。
“可要回礼?”毕竟这礼不轻。
“不必,
收下便是。待殿试结束,我再登门拜访。”
这几位师兄,都是他的人脉,他们毕竟都是落霞一脉,
师出同门。
但是,刚到京城,
季言安却没有去找他们。
哪怕是师兄弟,也要有本事,才能平等对话。
他季言安,可不愿意当个被师兄训诫的小师弟。
待殿试结束,再去拜访便是。
他可有好些事情要做,好些债要去讨回来,比如,荣王府那位郡主……
“来看看这些。”
季言安将手中的箱子,放到李堇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什么?”
季言安拖过一把椅子,在李堇身侧落座。
“云卫刚送到家的,万梅山庄那边抄出来的。”
李堇大喜,“拿下万梅山庄了?”
“是的。”季言安也不禁感叹,云湖的根基,可真是非同一般。
箱子打开,最上方是一封般事的信。
李堇拆开看了看,大致是说了一下万梅山庄已经被云湖拿下,
云卫会陆续入驻。
鹰卫那边,这几日被阿战师傅打得鸡飞狗跳,暂时还不知他们偷渡出去了,但估计隐瞒不了太久。
“般事说,万梅山庄内,有用的东西并不多。”
李堇怕季言安失望。
“放心,我有心理准备。”
毕竟那是一处培养打手和死士的山庄,自然不会有太多他要的东西。
但是,至少,能让他摸出一些眉目也是好的。
“庄主负隅顽抗,已经被般事杀了。倒是留了一个副庄主和几个管事,等般事审一审。”
也许会有些眉目。
季言安温声应下,带着几分急切,翻看起箱中的信件。
两人翻看了许久,将一封封密信拆开组合。
“并无特别的指向。”
季言安有些许沮丧,他预料到不会有太多消息,没想到,竟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好在,李堇这边有收获。
“我这本账簿不太对。”
账簿上大多是记录,收到款项,用这些款项买吃穿用,兵器和马匹并不在这上面。
这只是养打手,不是养兵,万梅山庄也不过百人之数,马和兵器,偷偷从别的渠道送去,无需采购。
但是收到款项这里,有猫腻。
“言安,你看,这个。”
季言安随着李堇的指尖,看到苟员外三个字。
“是那一次去申请公审的大善苟员外。”
这人那日也落在他们手上,但是并无审出多少消息。
“还有这几家商铺。”
季言安一看,有酒楼有青楼。
“你的意思是?”
季言安眼睛一亮,和李堇异口同声地道:“靠山。”
就如同李堇的铺子,每开到一个地方,都得跟当地父母官通个气,亮出她的靠山睿王和陆小侯爷来。
一来父母官知道是贵人入股的店铺,自然会帮忙挡去一部分不怀好意的人。
二来,有任何冲突之下,父母官也不会自己动心思想分一杯羹。
但凡能长久经营的店铺,哪家后面不站着几个大人物。
“我让般百去查。”有了眉目,李堇多了几分欢欣雀跃。
季言安握住李堇的手,将她拉了回来,“不急。京城的先不去查,以免打草惊蛇。”
“那先查哪边?”
季言安修长的指节,落在账簿上,轻敲了敲‘客来居’三个字。
“这家客来居,在南离分店颇多,我们先从各地分店入手。”
“会不会引起那人警觉?”
季言安自信地摇头,“堇娘,你忘了,万梅山庄被拿下了。那人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王府,收到京城的消息不难,外地的,却是难了。”
李堇笑了笑,倒没想到,她气急胡乱走的一步棋,拿下万梅山庄,倒是发挥妙用了。
正事说完,两人絮絮叨叨,说起了家事。
“我让钱管家,去筹备婚礼需要的东西了。娘再十来日,就能入京。”
很快就能和堇娘完婚了。
季言安不禁心跳快了许多,很快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自入了京,不知为何,季言安总是觉得很不安。
他想快点和堇娘完婚。
……
御书房。
“晋安郡潭州府安平县清河村,季言安。”
楚帝看着今科会元的籍贯,神色有些恍惚。
“圣上,这季言安,是那个季言安?”
上次国子监藏书阁失火,圣上让他去查了季言安。
自然也知道了,季言安身旁跟着的那个护卫,身手惊人。
那一日,那两个黑衣人要杀的,恐怕就是季言安。
何公公派出大内侍卫,追查这两个黑衣人,一直到了万梅山庄。
可前些日子,万梅山庄,竟然被灭了,灭万梅山庄的那股势力,一时竟查不出是谁?
万梅山庄那边,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切~狐狸崽子。”
离帝的一脸不爽,脸上,却满是怀念。
他的儿子,完成了他一生的夙愿,他应是开心的吧?
不止是季无畏的心愿,这也是他们季家世世代代的夙愿。
季无畏啊季无畏,你是不是算准了,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你。
哼!
若不是看在你是夕语的二哥的份上,朕岂会容你,将计就计。
“万梅山庄那边怎么样?”
何公公心咯噔一下,圣上果然问起了。
“奴才无能,派出了几拨人手,还是混不进去。整个万梅山庄,围得跟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束手无策。”
离帝不满地道:“强攻呢?”
“强攻不下。”
何公公也很无奈。
大内侍卫毕竟是擅长追踪调查,强攻并不擅长,除非调鹰卫出击。
“这南离,竟还有一支势力,如此之强?”都当他是死人不成,私兵养成这样?
“小盒子,你说,这是谁的人马?”
何公公把头一缩,一声不吭。
他哪敢肆意揣测?
不过……
“圣上,后来灭了万梅山庄这股势力,太过神秘,无处可查。倒是原来万梅山庄那群人,倒是有些眉目。”
“哦?”离帝挑眉,不怒自威。
何公公上前,低声在离帝身侧,回禀了数句。
“呵。”
离帝侧头,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有一座雕金刻凤的宫殿。
“不奇怪,她杀了无畏,自然害怕狐狸崽子将她的脑袋咬下来。”
“季公子,倒是好运道。”
十年折腾都不减凌云志,依然一步步走到上陵城。
“不是那小子运道好,是季无畏当年找死前,做了太多布置。有朕在,有陆泽在,她不敢杀那小子。其他一切手段,不过是成为那小子的磨刀石罢了。”
她自以为是在阻狐狸崽子的路,殊不知,她不过是中了季无畏临死前的布局,成了他儿子的磨刀石。
能一手辅佐他从不受宠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季无畏之才,岂是她一个困于后宅的女子能料得到的。
若非困于先祖誓言,季家哪个不是庙堂之才?
也无怪,季无畏豁出命去,也要让儿子脱身。
季家世世代代的不甘,若能止于季言安这一辈,那只狐狸,也能死得其所了吧?
“小盒子,你说,朕要不要,赐个公主郡主给那小子?”
何公公笑道:“圣上,大公主二公主已经成婚,三公主定给了薛相家的孙少爷,未婚的也就剩下四公主了。要说郡主,较合适的也就倾城郡主。”
“别跟朕提倾城那丫头,听她名字我就头疼。”
“看小盒子这嘴,该打。”
何公公作势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但是却不会把离帝的话当真。
他自幼跟着圣上,哪里不明白圣上对倾城郡主的另眼相看。
别的郡主,哪能要嫁谁就嫁谁,要退婚就退婚。
还不是圣上偏宠。
“小盒子,倾城那丫头,是不是有些时日没进宫了?”
何公公自然知道离帝的意思,是想招倾城郡主进宫。
“圣上……”何公公一脸为难。
“怎么?那丫头出事了?”离帝眼底划过不悦,谁欺负那丫头不成?
何公公讷讷地道:“回圣上,太子殿下下的令,要郡主禁足一月,还跟太后娘娘要了教养嬷嬷,送到荣王府去了。”
“什么?太子?”
离帝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有多疼那丫头,离帝是知道的,太子罚倾城,怎么可能?
……
东宫。
太子殿下自坠马昏迷之后,这十余日一直卧病在床。
离帝到寝殿,就见他儿子,病恹恹地躺在榻上。
何公公挥退了殿中的侍女公公,只余下若水侍立在旁。
离帝龙行虎步,到了榻前,一脚踹在榻上。
“臭小子,起来。”
榻上脸色蜡黄的离遇迟,双眼睁开,利索地爬了起来,下床活动着筋骨。
“父皇,你来做甚?”
离帝大马金刀的一座,没好气地问道:“朕听说,你罚了倾城?”
听说?
听谁说?
那还用说吗?
离遇迟冷飕飕的眼刀,刮过何公公。
何公公只觉脖子一凉,可怜兮兮地缩着,跟只鹌鹑似的躲在一旁。
“嗯。”
看离遇迟没型的两腿张开,倒坐在太师椅上,两只手还搭在椅背,把头放在手上,懒洋洋的模样,离帝没好气地又踹了椅子一脚。
“嗯什么嗯?你罚倾城作甚?多大的事?”
“就罚了。”
“罚什么罚?把你的禁足撤了,让朕开口,你这太子脸面可挂不住了。”
要不是为了维护这臭小子太子的体面,离帝何必跑这一趟。
“不撤。”
离帝不解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太子有多优秀,只有离帝和陆泽知晓。
这孩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的脸他的谋略和皇后的狡黠多智,又得陆泽亲自教导,每年都要上书海楼五楼,呆上数月,无论是身手,还是帝王心术,都青出于蓝。
离帝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不愧是他和夕语的孩子,来日将南离交到他手上,自己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离遇迟一向行事周全,今日,这臭小子竟然为了撤禁令这么小的事,跟他倔上了?
“倾城那丫头,就那狗脾气,你这当哥哥的,跟她计较做什么?她从小就爱往外跑,你给她禁足一月,她哪里受得了?还有,你怎么还让教养嬷嬷过去了?她堂堂郡主,不需要那些东西。”
肆意地活着便是,他又不是护不住她。
“父皇,我不是离倾城的哥哥,她也不是我妹妹。”
离遇迟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离帝,“您这般疼倾城,妹妹会不高兴的。”
“什,什么?”离帝有些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