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进击都是对孤独的一次磨砺。
当孤独在生命中闪闪发光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会随之酝酿而开,驱使着陷入苦痛中的人们勇敢向前,披荆斩棘。
握住刀的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间变得这样的难过,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五光十色,纷繁喧哗的世界已经渐渐地离他远去。
他被沉重的绝望和自责套上了枷锁,被关押在了某个远离阳光,远离欢笑的小小宇宙里。
在那无限延伸的空虚中,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不停忏悔的罪人,始终在矛盾地挣扎着。
一时觉得自己的身上背负得太多,无法像常人一样,轻易地迈出步伐,朝前走去。
一时又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生命就像被风赶着吹走的落叶,世上没有哪个地方是他的栖身之处。
一时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能力出众,能够胜任的事情有很多,要担当的责任也有很多,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需要他,也有很多陷入妖鬼灾厄的人,在苦苦等待着他。
一时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无能软弱的胆小鬼,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就连被爱的资格都不应该拥有。
....
被斩成两半的男人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擂台上,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个比那个死去的男人更加强壮,更为凶狠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一脸堪称泛滥的络腮胡。
两条粗重的眉毛,就像两把人屠的砍刀,刀柄微微朝下,刀口侧开朝天,如此堂而皇之地悬在他的眼皮之上。
鼻梁旁边的疤痕,如幽鬼的道路一样扭曲,配合他的面相,更添几分凶煞之气。
使得他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惹。
而在他那暴突的眼珠子中,透露着一股近乎是凝实一般的凶光,人们看到了那股凶光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能露出那种凶光的家伙,不用多问也知道,死在他手上的亡魂,没有个一百,也有几十。
就是这么一个不好惹的家伙,自告奋勇地成为了姜宁的下一个对手。
台下的人们仍然不太看好姜宁,觉得上一个男人之所以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刀斩断,估计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秘法在暗中作祟。
只是一般的秘法在施展以后,都会有一个回复的周期,在那周期之内,不能再次使用。
而那个周期,也就是简称的秘法冷却时间,而那个时间,当然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这一般取决于该秘法的复杂程度。
人们普遍都不认为这个小孩施展秘法的冷却时间有足够的短,短到可以让他在上一个对手的尸体被拖下去,新的对手踩着前者的鲜血,对着他发起攻击的时间内,完成秘法的回复。
磨磨唧唧,伤春悲秋,自古以来,似乎就是他们这一类口水多过茶的文人们的一大特征。
反观这个胡须男人。
他的武器是一对阔大的斧头,透过刃口绽露的银色冷光,不消过多想象也可以知道,相比之下,他的攻击手段又会有多么的直接和残忍。
这么两把约莫重达过百斤的凶器上,甚至还残余着旧日的血。
胡须男人似乎并不避忌这些惨死在他双斧之下的鬼魂,他显然是把它们当成是一种功绩,以此向其他人炫耀他的勇猛和凶悍。
擂台之上,姜宁还是闭着眼。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铁刀,眉头忽然间也跟着他的握力一般,用力地皱紧,面色沉重,如临大敌。
胡须男人看到他神色变换,心里头也是分外得意,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外泄出去的霸气震慑住了这个该死的小鬼。
他杀气昂扬地挑挑眉毛,如狮子般大吼一声,随即抡起大斧,嘶吼着向少年杀去。
从他那浑厚壮实的身躯中迸发出的气势,有如太阳一般刚烈,瞬间威逼全场。
如果把先前的那个男人的攻击比作是一阵忽然从远处掀起,不等他人反应便已迎面吹来的烈风,那么,这个胡须男人的攻击就像是一阵从天穹处旋转着往下探去,把太阳的高温带落大地的龙卷风。
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使命似乎注定了要肆虐八方,把大地烧得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因此,他的宿命也注定了他会被所有人唾弃。
人们想要杀死他的理由,根本不用罗列太多,试图加在他头上的罪名,更是一串接着一串,其中的每一个都是鲜血淋漓,鲜红得…就像是他家乡屋檐下常常垂挂的红色辣椒。
仅凭他斧头上的那些血迹,就证明他杀的人都已足够他死上好几次。
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他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上天没有公理。
而且,他也从不觉得,所谓老天爷的那个糟老头子,可曾有过一天是睁开过那一双昏花的眼。
下一刻,姜宁的刀动了。
他的动作轻盈得仿佛不是在杀人,隐隐透露着某种轻描淡写的意境。
比起挥刀的剑士,此刻的他,更像是画师在执笔,乐师在弹琴,淡淡的墨迹如丝如弦般地颤动,在胡须男人的身上一撇而过。
然后,男人的斧头断了,以及握着那两把斧头的手掌断了,沿着墨线继续深入。
还有他的手臂,他的肚皮,他的肠子和胃袋,以及支撑他战力,支撑他曾经杀死无数人的脊柱...
统统都在这么一个片刻中,忽然...断了。
生命的和弦就此终端。
余音也将走到了尽头。
临死之际,胡须男人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本高涨的兴致,心情霎那间掉落到冰窟之下。
早在混迹江湖之前,他就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
只是长期以来的杀戮让他忘却了自己在出发之前的这个觉悟。
在一次次堪称是虐杀的过程中,他慢慢地习惯了胜利者的角色。
他忘了失败是什么滋味,也不再能体会到失败以后,所将要面对那种凄凉下场的恐惧和悲哀。
恐惧蓦然涌上了胡须男人的心头。
接着,他想起了背井离乡后,一直没回去看过的母亲。
在很多个挂满星星的夜晚里,在同伴们点燃了篝火庆祝胜利的时候,他也会独自一人坐在某个梧桐树下喝酒,也有过想要回家找他母亲的想法。
可是,身上所背负的骂名让他无颜回去见她,他永远也忘不了很多年前,他的母亲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塞到他的手里,叫他连夜逃跑,以后也不要再回来。
因为家里的仇人很多,而且都不是他所能招惹得起的角色。
即使他不怕死,他也害怕...自己被抓住。
然后,被仇人们当着所有乡亲的面,侮辱他,再杀死他,并且说他的母亲当初到底是生出了个什么样的畜生,简直猪狗不如。
他知道母亲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这样的场面。
所以,他决定不回去。
在母亲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不会回去,他知道他的出现会惹得他的母亲伤心,他知道自己也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害怕就是,自己死在母亲的面前,再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