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下着小雨。
人们匆忙地走着，偶尔路过几辆车。
他穿着中世纪欧洲哲学家们穿的衣服，脚上穿的也是当时的鞋子。
他在第二层平台上走着，没有人为此而感到奇怪，也没有人为此而感到惊讶。
他最终在一栋大厦前停下。
【庭安市·物品中心】
这位哲学家走了进去。
“请出示您的身份。”
门口的AI向其提示道。
“路德维希·詹。”
“正在结合您的面部特种检索，检索完毕，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物品。”
“正在处理，您好，请您前往前台。”
哲学家跨过大厦内门的检测仪，走到前台。
大厅内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全部都是白色的，在其尽头摆放着仅有的一张桌子，桌子后投影着一位少女的全息投影。
哲学家走上前，这位少女依旧没有对他的着装感到好奇。
“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凛冬俯下身子。
“一艘星舰。”
“具体型号，这边，请您确认所有参数。”
“模板F164976，基础版。”
少女歪了一下头。
“您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去首都。”
“好的，正在申请。库存四艘基础版标准型，先生，这类舰艇较大，请您谨慎驾驶。”
“好的。”
凛冬转过身就离开。
他刚一出大厦大厅正门。
一艘长七十米，宽十米的银色锥形星舰出现在了他面前。
凛冬伸出手抚摸着她，她是那么令人迷恋。
“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凛冬偏了一下头，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又回到大厦，要了一捧鲜花。
花是白色的，象征对逝者的思念。
“崔度。”
他轻声说，然后登上了星舰。
鲜花静静地摆放在东者的黑白相片前。
肃穆，而又凄冷。
两年前
【新公元纪年2415年5月1日】
【天湮一，第三星团，第四星系，天湮一恒星系海关办事处】
【临时拘留点】
“您以下的言论都将被记录，请谨慎回答问题。”
那人没有说话。
“您是否对这批走私的高能库的来源知情？”
那人低着头，想了想。
“我不清楚。”
“请勿欺骗系统，检测到您的言论与现实不实。”
“我不清楚，这不是现实的问题。”
那人依旧低着头，压着声音回答。
拘留点四面是墙，那人连手都没有地方放。
“您在经过沿途星系时，是否能够保证——”
“——请稍等，部里来人了。”
那人并没有问是谁。
四面是黑色的墙，他低着头。
江辞端在窗口里看着他，和他隔着一堵墙。
“继续问。”
他下令到。
“明白。”
审讯AI立即回答。
“您是否在经过沿途星系时，曾放松对运载舰的管理？”
“不可能，管理不是我的工作，管理都是AI监管的，AI没有问题，运载舰的管理都不会出问题。”
“高能库是非常危险的物品，任何海关都不允许无授权转运。如果管理AI有问题，那么只能假设高能库来自其他星系，因为本星系未被授权生产高能库，既然如此，在经过其他海关时，就应该暴露了。”
“我所讲的，都是实情。”
“等等。”
江辞端让审讯AI停止了提问。
【一个小时前】
【天湮一，第三星团，第四星系，天湮一恒星系海关，恒星系传送门】
“能听到吗？”
调度员慌张地切换着频道，但已有的正常联络频道都联系不上这艘运载舰。
“怎么办？”
调度员问向旁边的其他调度员。
“找应急员，这艘运载舰现在很危险。”
“它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应急事件，这里是调度员49015—10010—”
“—直接报名字。”
联络端的那头，应急员已经开始准备预案。
“调度员李沐儿，运载舰鲸鲨号失联，现在正卡在传送器里。”
“什么？”
“调拖船把它拖出来。”
“明白。”
调度员立即找出应急拖船就位点，并调来三艘大型拖船来准备把卡在传送器里的失联船只鲸鲨号拖出来。
“我来吧，你协调其他调度员调度其他舰船。”
应急员说道。
他接过了任务，并开始远程操控三艘大型拖船开始拖拽鲸鲨号。
拖船开始尝试释放引力锚，但鲸鲨号太大了，而且也没有它的重心分布数据。
拖船开始向前加速，但是由于合力作用点不和重心共线，鲸鲨号向下偏离了一段距离。
应急员立即停下拖船引擎，由于鲸鲨号质量太大，三艘一百九十几米的拖船被这艘五千米的运载舰的惯性拽着走。
应急员只好再次启动引擎，斜着把鲸鲨号从传送器里拽了出来。
两艘救生艇立即向鲸鲨号的主舱门飞去。
在这艘五千米大小的星际巨舰之下，救生艇就像两个瓢虫。
然而五千米并不是恒星际运载舰的最大规格，通常情况下，最大规格是八千米上下，这也只是恒星际。
新人类文明最大的运载舰是星系际的，长度为三十万米左右。
救生艇打不开主舱门。
“把她弄到边上来。”
指挥官向应急员说道。
应急员立即启动拖船，把鲸鲨号拖出星系传送器传送区间。
拖船缓慢地向左上方偏转角度，保证内部货物的安全。
“返程舰，是空船。再快一点。”
“明白。”
应急员加快了转向的速度。
AI突然发来了警告，如果鲸鲨号是空船，那么她的重心就会和一开始的作用点共线，不会发生偏移。
那是鲸鲨号“活着”的最后一秒。
爆炸是从尾部传来的，那里的角速度过大，货物过载，从而发生了事故。
一个极为亮眼的耀斑从尾部炸开，鲸鲨号舰体的碎片如同破片炸弹一样向四周飞去。
几艘刚刚出传送器传送界面的船只遭了殃，其中一艘被稍大点的碎片拦腰斩断，现场一片狼藉。
爆炸随后又顺着动力中枢（船脊）发生，整艘鲸鲨号瞬间被高强度的爆炸吞没，白光照亮了整个星系，强大的辐射和引力波动向四周光速传播。
鲸鲨号完全被白光覆盖。
两艘救生艇变成了星辉，几艘路过的其他船只也因鲸鲨号的死而陪葬。
星系传送器被振裂开，能量束从超复合材料制成的框架里喷涌而出，俨然似恒星活动里的抛射出去的风暴。
方形的传送门失去传送功能，传送界面消失，一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小船身首分离，接着能量束又导致空间扭曲，形成了一个宇宙旋涡。
就在星系管制中枢里的应急员和指挥官心惊肉跳的时候，一发抑能弹打了过来，立即顺走了鲸鲨号爆炸产生的能量。
接着星系防御部队分旗舰，载机母舰自然主义号跃迁了过来，同时还有两艘战列舰和完整的母舰编队。
又一发抑能弹发了出去，旋涡也消失了，空间终于重回稳定，但星系传送器已经被破坏，星系海关的建筑也不同程度受损。
星系传送器旁已经完全不见了鲸鲨号这艘运载舰的影子，庞大的自然主义号无人舰载机航母却游弋其间。
她在一片废墟和灰烬之中缓慢移动，部分灰烬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温度，对外辐射着光与热。
“联系生命数据中心。”
指挥官向应急员下令到。
“明白，这在尝试联络。”
“这里是天湮一恒星系防御部队分旗舰自然主义号，呼叫天湮一恒星系管制中枢，收到请回复。”
“这里是天湮一恒星系管制中枢，请指示。”
“这里是自然主义号，检测到鲸鲨号爆炸异常，要求申请联络特别事物部。”
“管制中枢明白。”
“呼叫天湮一恒星系管制中枢，这里是生命数据中心，死者意识已激活，记忆已更新，躯体重塑中。”
“这里是天湮一恒星系管制中枢，应急特别事件报告。”
“天湮一恒星系特别事物部联络点收到，正在上报中央特别事物部。”
“这里是天湮一恒星系防御部队分旗舰自然主义号，天湮一恒星系发生应急特别事件，详细文件如下，请过目。”
“这里是第一共和国政府，文件已阅，即将上报第六国际。”
“死者躯体重塑完成，所有死亡人员均已重生，目前均被留下。”
“这里是第六国际，呼叫天湮一恒星系管制中枢。”
“管制中枢收到。”
“已派出特报事物部二组。”
“管制中枢收到。”
“这里是江辞端，特别事物部二组收到。”
自然主义号停了下来，一些星辉突然被挤开到旁边，另外一些则似乎被吸到一个奇点里。
奇点一下子展开，虫洞出现了，澄州仲裁官号从里面跃迁了过来。
接着仲裁官号又迅速加速，直接开到了星系管制中枢的面前。
江辞端登上了管制中枢的大楼。
“谁是本次事件的调度员？”
“我。”
李沐儿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她的腿微抖着。
“本次事件指挥官是谁？”
“韩指。”
江辞端转过身面朝一旁的士兵。
“你们两个，去把人给我带来。”
“明白。”
“这里是自然主义号，向江辞端长官问好。”
“自然主义号，立即跃迁至生命数据中心，把鲸鲨号的舰长给我带来。”
“明白。”
分旗舰舰队开远了。
“不要紧张，有爆炸录像吗？”
“有……有，长官。”
江辞端待在了大厅里，他在李沐儿旁边坐了下来。
李沐儿随即调整调度窗口，把实时三维录像播了出来。
江辞端面前是一排柜式操作台，操作台上是十几米高的透明幕墙，可以看到半个恒星系，当恒星光芒因为星球遮挡不强烈时，可以看到贯穿整个幕墙的银河系。
李沐儿紧张得手忙脚乱，她在录像库里繁琐的输着密钥，调实时录像，江辞端并没有催促她。
旁边几个士兵倒是哭笑不得，在一旁站着。
“坐。”
李沐儿转头看向江辞端，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说的。
“坐下来，站着不好操作，你没有问题。”
李沐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在旁边坐了下来。
她又调试了几个数据值，复杂的操作界面在江辞端面前的透明幕墙上全息投影出来。
一个人名一闪而过——萧白川。
江辞端正好看到了。
萧白川夹在一堆人名里，这些都是操作技术人员的名单，由于他是恒星安全协会的会员，所以名字排在另外一列里，虽然这是江辞端对于萧白川的唯一记忆，但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他死在了他不该死的时间。
这让特别事物组们不得不怀疑，李今朝和萧白川到底知道些什么。
“鲸鲨号舰长呢？我先审那个瞎指挥的指挥官，再来审他。”
“江组，爆炸异常。”
“什么意思？”
现在在江辞端眼前播放的是实时录像。
江辞端目睹了在录像里鲸鲨号的惨状。
“这运的是什么？炸成这个样子，超新星吗？”
一位军官走上前来，把一个人往江辞端面前一推。
“老实点！想跑是吗？江组，韩东指挥官给您抓来了。”
“江组，大概运的是高能设备，比如高能库这类的东西。”
“这类设备是要武装押运的，除非走私。
他顿了顿。
“赶紧审。”
第十八天。
【天湮一，第三星团，第四星系，新人类文明2201GD13办案处临时分部。】
【新公元纪年2417年8月20日凌晨2点01分】
李尧把X的元宇宙里AFA的旗帜投影模型往圆桌中央一推。
“看看，第三势力。”
樊风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兼听则明，你怎么能信X的一面之词呢？区区一个回忆，如果X的科技在我们之上，我们检测不出来也很正常，更何况到现在目前为止，这起事件最大的嫌疑人是X。”
李尧转过头看看江辞端，江一言不发，盯着AFA的旗帜默不作声。
“也许四百年后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我又像从前那样和死神靠的这么近。”
李尧把这话重新播了一遍。
“张忧是死神？”
“我们都还没有确定这是否是回忆，这个人是否是X。不要瞎猜，也不要瞎说八道。”
“张忧不是。”
江辞端突然开口了。
“人类文明的哲学是几个友好文明中最差的，张忧之死，当年就被认为是有组织要限制人类的哲学。”
“作为自然主义的伟大领袖，虽然今日自然主义早已成为完整的体系，但张忧之死依旧是人类哲学界无法估量的损失。”
“行了，不说这个。”
江辞端把北风一号的模型投影了出来。
“为什么它会不发出警告？”
江辞端质问坐在一旁的一位舰艇工程师。
“因为天湮一活动影响，他们之前不是出舱失败了吗，就是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偏偏坏的是警报系统？”
“呃。”
工程师有些局促不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其实……不发出警报是因为信息传输中枢死机了。”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检查原因之后发现，就算信息中枢没坏，也不会有警报。”
“为什么？”
樊风山看着他。
“因为这艘工程舰其实，根本没装弦反波雷达，它这个型号就是老型号，本就不装，所以不会有撞击警告。”
江辞端和李尧面面相觑。
“没有任何预警系统吗？最基础的撞击警告呢？”
“有的，但是这个必须要雷达配合。”
工程师把北风一号出事前的雷达配置给了江辞端，智能窗口浮动在圆桌的正中间，一堆数据和参数在里面显现出来，全部面朝江辞端。
“江组，雷达配置确实低下。”
李尧斜着看了一眼后说。
“抛开这个不谈，那其他先进的工程舰呢？”
“余下的工程舰全部在郢山市地下城进行工程，正在鲍尔顿教授的指挥下尽全力找寻热寂武器。”
“有进展吗？距离鲍尔顿上次报告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上次报告？”
“没有异常，暂时。”
李尧说暂时一词时加重了语气。
樊风山听到这话愁眉苦脸。
“本来这个猜想就没什么直接证据，虽然说这是热寂武器倒是可以在逻辑上把案件的前因后果连接起来，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但如果我们查不出来，恐怕…………”
“恐怕，一切又要推倒重来。”
“等下。”
工程师突然发话了。
“假如说矿井就是热寂武器的预备管，那这个武器的核心不应该和矿井连着吗？没什么要在地下城里搜寻呢？”
一阵沉默。
江辞端扭头看看李尧，李尧皱了一下眉，又看向樊风山和一直没说话的政府代表李骞。
“你去通知鲍尔顿，快。”
“等下，疯了！”
李骞腾得一下站起来，拦住了刚要发信息的工程师。
“人类文明可以制造这么大的热寂武器吗？”
“不可以。”
工程师直截了当地回答他。
“那你知道这里距离首都才几光年你知道吗？”
“知道。”
“你能不能保证现在没有人在控制热寂武器？”
“没人也会有程序。”
工程师明白了李骞的意思。
真相可以被发现，不可以被捅破。因为人类暂时谁都惹不起。
“我们要做的是，验证猜想，想出对策。”
“对策？”
李骞坐了下来，他整了整衣冠，一脸严肃。
“假如我们真的进入了一个漩涡，那么我们的任务应该是如何离开祂，而不是看看漩涡之下到底有什么。”
樊风山默默地注视着李骞。
“您的意思是？”
“找出离开的路。”
“那如果这件事和整个银河系都脱不了干系呢？众所周知，模型演算出来，第三势力的容量可比一个独立的文明大多了。”
李骞没有回答他。
他离真相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