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砂石上冒着腾腾热气,一只秃鹫从空中疾驰而下,爪子一张一合便抓到了一只沙鼠。正当它沾沾自喜时,一只箭从远方飞来,穿过它的两个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翅膀,钉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李客卿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一位少女趴在地上,背上披着一件和沙子一样颜色的深黄斗篷,但土气的服装并不能掩盖她俊俏的脸庞,一丝淡淡的笑挂在脸上。
“还客卿客卿的叫,这里又没别人。”在她旁边的男人说着,一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收起手里的弓,向少女伸出了手。
“你现在倒是显得很随意,在陛下面前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少女没有接伸过来的手,只是自己站起来,把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下,一头黑色的秀发从里面落出来,一颗简单的玉簪别在后面。“你就这么站起来,万一有人在四周埋伏怎么办,这里可是在长城外。”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连帽子都摘下来了。”男人捧起少女的发丝,放在自己的鼻尖闻了闻。“话说我们今天已经离定远城不远了,到定远城要不要、”还没等他说完,少女便甩开他的手,劲直朝着猎物的方向走去。
“李迥秀,我提醒你,陛下让我跟你一起来是为了监视你,不是来和你一起塞外郊游的,你给我认真点。”少女表情严肃,脚本越来越快,男人快步从后面跟着。
“我知道,我知道,上官大小姐,陛下的意思我当然懂,但是你难道没想过她为什么偏偏让你来嘛?”少女没有回话,反而越走越快,“不就是想要你和我有时间多待一会。哎哟,你慢一点!”男人快步走到少女前面,抢先将猎物取下,用绳子缠住翅膀,提了起来。“陛下她肯定也看出来了你对我、”少女红着脸盯着他,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我警告你别再说了,我才没有那些粗俗的想法。”
“是是是,是我是我,是我对上官大小姐臆想飞飞,陛下为了成全我才如此的。”男人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好啦婉儿,我们先回营地去,明天我们早点去定远城,定远侯说带我们去转转,见见那些在关内看不到的稀奇玩意,好不?”
“这,既然是班将军的一番好意,那也不便推辞。”少女红着脸低下了头,又立马转过身,朝着刚刚来的方向走过去“那快回去吧,郭将军一定很着急了。”
李迥秀依然牵着上官婉儿的手朝着东面的一个沙丘走去,“其实这一次完全没必要让你跟着来的,塞外风沙大,最近马人部落又不老实。”他面露担心,回头瞧了瞧上官婉儿。“对一个女子来说太过于凶险,哪怕是没有遇到袭击,也容易被太阳、”还没等他说完,上官婉儿立马甩开他的手,厉声说,“女子怎么了?长城飞军二十万,一半是女郎,再说了,我可是‘文官’,真要遇到匪人可不比你差。”
“哈哈哈,婉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不然也不会作为陛下的亲卫,只是,我想保护你嘛。”李迥秀回头,两只手搭在上官婉儿的肩上,但是上官婉儿完全不领情,仍然将头撇开挣脱李迥秀一脸嫌弃的说,“我才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别整天拿着你大男子主义那一套,我最讨要你的就是这个了。”说罢便越过李迥秀走到了前头。
李迥秀也没敢继续说话,跟在上官婉儿身后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两人一起爬到了沙丘的顶端。
从顶端向东看过去,会发现在一片黄沙之中一块绿洲拔地而起。它不大,相当于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心是一汪清泉,矮树灌木从内往外扩散。泉水旁有一座哨塔,哨塔顶端散发淡紫色的光,而底部还连接着一栋二层小楼,楼房外面搭着一个草棚,可以看到草棚下有着十来头马匹和骆驼,三两个人在照料它们。
李迥秀和上官婉儿从西面的山丘露出脑袋,然后一步一步的向着绿洲走去。
“李客卿,上官小姐,你们回来了。”站在绿洲边缘的一名全副铠甲士卒首先向他们打招呼“这半个时辰并没有敌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刻钟前,我们发现从北方来了一只四个人的队伍,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出击将他们带了过来。”
李迥秀点了点头,走到客栈外时从里面出来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气宇轩昂却面目慈善,精干的四肢没有一点赘肉,下把有一小搓黑灰色胡须,正是定远军客守郭将军。
“你们回来了。”郭仪向李迥秀说着,示意身旁的士卒退下,单独与李迥秀上官婉儿商议,“情况大概了解了吧,刚刚我和他们交流了一下。”
“交流?你们有翻译?”
“不不不,李客卿,他们会说我们的语言,而且,说得还挺好。”
“哦?是使者吗?”
“据他说,是的。他说他是从新罗那边来的使者,但是却没有文书。”三人一路朝着房子走去,路过草棚时,正在照料马匹的士卒纷纷抬头向他们打招呼,可以发现在草棚的角落蹲着三个人,他们戴着与他人不同的兜帽,穿着更显西方,一眼便知是郭仪口中的‘外乡人’。郭仪用眼神示意李迥秀,三人打量了外乡人一番,“而且,作为一个国家的使团,只有四个人,未免也太过寒酸。”
李迥秀和上官婉儿一边点头一边走进小楼。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七八张方桌,各配上四张长凳,其中为首的一张方桌略显大一些,桌面和桌脚都有着雕纹,长凳也变成了红木靠椅。除去这张主桌外,其他桌上皆坐着三两个人,人声嘈杂,有欢颜笑语也有厉声呵斥。
“快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等客卿大人回来,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角落一张桌子上坐满了人,朝西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少年,金发碧眼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缩着脖子低着头,两只手在面前乱挥,嘴里念叨着什么,但是由于四周过于喧嚣,他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好了好了,都让一让。”郭仪拨开众人,用做了一个抬手的姿势,原本坐在方桌上的士卒都让开。“李客卿回来了,让他来吧。”瞬间,客栈立马安静下来,方桌上除了那位金发少年,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李迥秀、上官婉儿、郭仪三人。
“你是从哪里来?”李迥秀率先提问。
“我,我是从西方来的,西方。”少年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神陆语。
“西方?”
“对,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我的国家,但是,其他地方都叫他‘ROME’”
李迥秀点点头,心里确定了这位外乡人的故乡,随后又继续说道“你说你是你们国家的使者,但是我们却没有看到你的文书。”
“我知道,我确实没有啊,我并不是代表我的国家而来,我只是想要到东方的帝国看一看。”金发少年一脸无奈,悻悻地说,“我听闻瀚海的东方有着一个和罗马一样繁华的城市,我很想亲自看一下。”
李迥秀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点疑惑。
“那你不知道所有从你们国家来的人都应该在定远城报备,然后再入关吗?”
“入,入关?”
“对,就是进入我们的国家。”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定远城,但是我迷路了。”少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上面是瀚海东部的一些线路,一个红点画在边缘,上面写着三个字‘定远城’并用英文标注了出来。李迥秀接了过去,确定了是从定远城向西域前进的地图后又交给郭仪。
“可是你已经走过定远城了,你看。”郭仪将地图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着说“这里是定远城,我们现在在这边。你们是从丝绸之路过来的吧?按道理,你们应该一天以前就看到定远城的。”
“噢,我的天,弗朗西斯卡那个笨蛋,我就说那个就是定远城。”少年用家乡话嘟囔着,两只手使劲捶打着自己头。三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主桌边坐下,那些士卒又围到少年身边。
“是真话吗?”上官婉儿率先开口。
“应该不差,四个人身上都没有武器,穿着又很狼狈,看似是商人没错。只是有个问题,他们应该时路过了定远城的,为何偏偏绕过了呢?”郭仪说道。
“是,这也是我所想的,定远城那么大,理应不会错过,他们又说是从丝绸之路过来,很是可疑。”
“不过你们回来之前我曾和这位小友聊过几句,他的状态轻松,虽然害怕却很坦荡,不像心里有事的人。”
“确实,他的神色,话语都很放松。”李迥秀点头同意,“这样吧,把他们留在这里,有定远军看守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明日将他们送到定远城去,让班将军再进行调查。”
“如此甚好。”郭仪应声附和道。
“可是,让几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入‘紫禁城’会不会、”上官婉儿面露担忧。
“应该没事,总比让他们在外面好吧,万一他们真是歹人,丝绸之路上商人无数,不知会引起多少祸端。”
“也是。”听到李迥秀如此说,上官婉儿也没有再愁眉,旁边的郭仪说道,“就是,哪怕他真是别有用心,也应该让定远军来顶住这第一波。”说完就豪爽的笑了两声,随后招手,让手下士卒带这位外乡人过来,“小友,我们也要到定远城,最近瀚海可不太平,你们和我们一起走吧。”李迥秀收起刚才冷酷的神情,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少年一愣,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看窗外和骆驼待在一起的同伴,对李迥秀说“我,我叫马可,马可波罗。”
黑夜悄然而至,瀚海中的气温骤降,刚刚还酷热的沙漠瞬间变得凄凉、寒冷。草棚外的生起了一束篝火,九个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李迥秀坐在首位,上官婉儿与郭仪坐在他左右,再旁边各有两名士卒,对面是以马可为首的三名新罗人。
“这么说,你是和你叔叔一起来的,但是你们因为受到袭击而分散开来。”郭仪一边吃着手里的肉,一边对马可说道“你们是贩卖什么东西的?”
“什么都有,从香料到染料,还有珍珠,我叔叔经常来往于罗马与神陆,知道什么东西最好卖。”马可说着,提到自己的叔叔好像格外兴奋骄傲,手舞足蹈,而后又立马颓下来,“我才第一次跟着他来就遇到这种事,现在都不知道叔叔他怎么样。”
“放心吧,既然他经常渡海而来,那肯定对瀚海是十分了解的,所有往来于两国的商人都有很多方式可以躲过部落的袭击。”一位士卒安慰他。“我们都说他们是那什么,狡兔三窟。”刚说完,士卒中发出一阵哄笑。
“住嘴!”郭仪喝住了那个士卒,“别听他胡说,你叔叔肯定已经到了定远城内,在四处寻找你的消息呢。”
“交图、是什么意思。”马可挠挠头,若有所思。这时,李迥秀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碗放到地上,对众人说道“好了,我去看看情况,马可小兄弟就在这里好生休息。”说完,用手拍了拍郭仪,暗示他盯着马克等人,上官婉儿也站起来,一言不发,跟着李迥秀一起走开。
“他们,是夫妻吗?”马可问郭仪。
“哈哈哈不是的,但是也快了。”郭仪回头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影,继续吃着肉。
“那个姐姐好漂亮,我脑海里神陆女人的形象就是那样的。”马可捧着手里的碗痴痴地看着他们。
“小兄弟眼光真好,上官小姐不仅仅是长相,武功也十分了得,在‘文官’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文官?”
“对,我神陆不同于你们新罗,我们的武力措施除了将士还有文官,他们往往是古代文学家的继承者,能够使用强大的灵力,同时在文字上也颇有建树。”神陆王朝在军事上讲究阴阳调和与文武共进。依凭着落石所带来的强大灵力,继承于文学家的继承者可以通过文字与心灵干涉自然法则,这种强大的个人能力让诗人学者不仅仅存在于幕后,大量的文学继承者进入军队,作为‘文官’以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维护这神陆的治安。
“我知道神陆的继承者!”马可变得很激动,“可以有很多超能力对吧!”
“哈哈哈哈可能你们会这么叫,但我们叫它‘文心’。”郭仪语气平顺,本就温和的性格加上眼前人畜无害的少年,他自然是显得亲近自然。
“真厉害!”马可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眼里又多了一丝敬畏。
“这样真的好吗?”两人躲在一个树丛后,上官婉儿忍不住开口。
“有什么不好的,将他带到定远城,让班将军调查调查不是正好吗?而且,这两年部落一直不太安稳,大小袭击的消息也是不断,几个商人罢了。”李迥秀淡淡的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轻轻的抱住上官婉儿,“我知道婉儿你比较谨慎,不过就几个人,就算他们真的是大恶人也不会是定远军的对手,你看他们小胳膊小腿,郭仪将军一个人可以打他们十个,再说了,还有你在嘛。”他抚摸着上官婉儿的头,让她放心。
上官婉儿并没有推开这位客卿,只是靠在他的身上,沉默不语。
“哎?弗朗西斯卡呢?”马可吃完了碗里的食物,用家乡话询问着他身边的侍从,“他今天怎么搞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去定远城的路。”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位侍者说道。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嘛。”马可自顾自说,“都怪他,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走错,我就说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大石头就是定远城。”马可正抱怨着,郭仪和士卒都站了起来,对马可说“天气凉了,我们进去吧。”
“噢!好的!”马克和侍从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土,跟着郭仪向小屋走去,门内也走出来两个士卒,跟郭仪对视一眼便朝着篝火走去。
进到小屋,郭仪跟门口的士卒小声交谈了两句,便带着马可往楼上走,“你们的那个伙伴好像不太对劲啊,是生病了吗?”
“好,好像是的。”
“瀚海气候不适合人居住,有点反应也实属正常。”郭仪笑着,给他们打开一扇二楼的门,里面有着五张小床交错排列,还有一张桌子面对唯一的窗户,一人躺在其中的床上。“条件苛刻,还请不要介意。”
“没有没有,谢谢郭将军。”马克学着郭仪的腔调,双手抱拳,浅浅鞠了一个躬。
“哈哈哈哈,学得还挺快的嘛。”郭仪笑着,同样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便下了楼。
此时,上官婉儿与李迥秀进到小屋,正好碰到了下楼的郭仪。“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李迥秀问道。
“没有,这个马克小兄弟还挺有意思的,看来确实只是和队伍走散了的商人而已。”
“嗯,话虽如此,但不可大意,还是多多留意的好。”
“自然。”
话毕,三人便分散开来,李迥秀与上官婉儿单独坐在一张桌子上,而郭仪陆续跟几个士卒交代几句,两刻后就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