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最后果然还是找到了几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们的口径大都一致,说辞雷同。
陆锦元亲自前往审讯,彼时他身上的瘟疫几乎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就如今的情况而言,还远远不知道这场瘟疫的毒性如何,谁也不敢怠慢,太医再三强调,说话时中间最好隔着点什么东西。
“说说吧,”他冷然启唇,“瘟疫蔓延的全过程。”
“敢,敢问您是……”屏风后面的村民战战兢兢地反问。
陆锦元不想着重阐述自己的身份,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朝廷的人。”
此言一出,那几个幸免于难的难民瞬间老泪纵横,不住地跪在地上磕头:“大人,草民一家都病死了,只剩下……只剩下我这么个老不死的,我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言论开了个头,后面的哭声越来越凄厉,直到他们哭累了,陆锦元才继续追问:“可否请诸位回忆一下,瘟疫爆发前的那断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反常的事?”
“没有发生什么……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是有一群黑衣人过来,给我们这些穷人送衣服,衣服料子都极好,每家都有份!”他说到一半,又忍不住放声痛哭:“我们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啊!”
陆锦元拧眉,声音如坠冰窖:“然后呢?”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朝廷的人派下来的,谁知道……谁知道第二天,村里就陆续有人得瘟疫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没过七日,就,就成了这幅样子!”
黑衣人,料子极好的衣服。
陆锦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眸时,那双眼睛中像是被揉进了汹涌的怒意。
交代让手下善待这几个难民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不敢耽搁,连续前往了三个村庄,没想到都是如此。
这一片的官员都亲自来陪着陆锦元,个个面露惊恐之色,生怕被传染。
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
陆锦元不敢耽搁,立刻修书一封,提醒皇上下令,趁着还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之前,先下令,让百姓千万不要碰来历不明的衣服。
“王爷,此处实在是危险。”一个县令狗腿地跟在陆锦元身边,紧张得额头都被冷汗打湿了,“不如您还是先回京吧,此处交给下官就好。”
“交给你?”
陆锦元一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到了官场上更是锋芒尽显。
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没有要给他留面子的意思,直接不耐烦地反问:“若是本王走了,以你的能力,能调查清楚瘟疫的起因?”
县令哪里还敢再讲话,忙不迭跪了下去。
“下官惶恐,是下官失言!”
平日里他最讨厌的就是底下官员这副不抗事的做派,出了些什么变故,没有一点风骨,只顾得上跪下磕头讨饶,没有一点父母官应该有的样子。
陆锦元捏了捏食指的骨节,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立刻让所有人过来帮忙,把还有气的难民都救出去,不可怠慢。”
“若是死了一个人,本王拿你们是问!”
毫无意义的,那些人再次跪成了一排。
陆锦元愈发心烦,直接甩袖离去。
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附近转了两圈,亲自打探情况,直到太阳落山才骑马回到客栈。
瘟疫爆发的现场很危险,他堂堂一个王爷过去,自然被保护的很好,能用的防护措施都已经用上了,按理说没有一点被传染的风险。
但是考虑到苏小玉还在病重,过去前陆锦元还是洗了个澡,顺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走到房间门口,发现门没有关,那个神医和苏小玉交谈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本不想偷听,只是赶得巧,不小心就听了个大概。
“神医,”苏小玉的声音还很虚弱,一副正在忍痛的模样,还带着些许不大明显的鼻音:“王爷何时能回来?”
“不是说让你唤我师父吗?”
“神医,我没有在开玩笑。”她躺在床榻上,无奈地叹息一声,“来的路上,我都见到了,到处都是饿殍千里的难民,已经鲜少见到活人,想想就知道有多严重……多了神医,你刚才不是也出去过?”
“怎么样,如今情况如何,瘟疫是否能控制住了?”
进入这个话题,饶是总有那么几分不正经的神医,也多了几分怅然,简单地把今天在外面得知的情况悉数告知。
苏小玉听得一愣一愣的:“黑衣人?”
“没错。”神医问:“此事,你怎么看?”
她下意识摇头:“我不敢妄论。”
神医却哂笑一声:“明明是很坚强独立又有个性的丫头,却也被这些条条框框给限制住了,真是……要老夫怎么说你?”
苏小玉下意识用力握住身上盖着的被子,没有反驳。
“要老夫说,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朝廷来的,再往大了说,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我们这整个国家!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为国家之根本,这个道理,徒弟你应该明白吧?”
这倒是。
这场瘟疫若是再继续蔓延下去,国家的根基恐怕就要被撼动了。
这步棋十分阴毒,却是受益最大的。
神医抓了抓胡子,神经兮兮地继续道:“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百利而无一害。你想想,就算最坏的打算,也一定是有很多人死于非命,时间一久,必定元气大伤。”
“但是如果再成功些,国内会人心惶惶,甚至怨恨朝廷不作为,所以你猜猜看,究竟是……欸?徒弟,你这么盯着为师看做什么?”
神医正自顾自说得起劲,突然见苏小玉表情变了,下意识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瞬间噤声。
只见陆锦元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眉目间像是覆盖了一层坚硬的寒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还请神医和本王去书房一叙。”
苏小玉顿时觉得后背冒凉风,下意识担忧神医,而后者只是愣了那么一瞬。
待反应过来,竟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似乎完全不知接下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