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剑赵戍风?你竟是他的弟子,难怪。”
朱邪鸦儿闻言一惊,旋即恍然。李济却不知道,师父曾经在西域与沙陀人的第一高手朱邪千万交手过,两人不分胜负,此人乃酋长朱邪赤心之弟,也即朱邪鸦儿的堂叔。
“喂,壮士,三招已过,可别忘了约定,慢走不送了。”
朱温生怕朱邪鸦儿反悔,拿言语挤兑他道。
朱邪鸦儿长笑一声,道:“我朱邪鸦儿说出的话,还从没收回过。李济,希望下次遇见时,你能给我更多惊喜,好一个落日剑呐!”说罢,带着几个沙陀士兵上马离去了。
朱邪鸦儿上马时身形晃了晃才坐稳,显然也是强行支撑,待一干沙陀人远去后,朱温恼火地咒骂道:“这猪头鸭子真能装腔作势,小心半路上栽下马摔死。”
这时李济和杨行密二人稍稍缓过了一点,对视一眼,杨行密苦笑道:“这次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朱邪鸦儿只比我大一岁,真不知一身功夫是怎么练的。”
李济却不似他这般沮丧,道:“一时领先不代表一世领先,习武之道不止是和别人争,更是和自己争。”
杨行密闻言一愣,类似的话师父唐宽也讲过,没想此时从李济口中听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竟看得如此通透。
一时间他不禁也燃起了斗志,攥拳道:“下次遇见,定要打败他。”说着却牵到了痛处,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朱温见状打岔道:“我说两位兄弟,别想日后了,还是先想想眼下咋办吧,外面兵荒马乱,你们又伤得这么重,我看没一半个月好不了,不如就在这山里找个僻静地方,先养好伤再说。”
李济和杨行密想了想,均觉得朱温说得有理,于是三人解开缰绳,将马儿放走,互相搀扶着向吕梁山的更深处走去,走了小半日,终于寻到一处幽静的山谷,朱温自告奋勇搭起了一个大草棚,三人便暂时安顿在了这里。
此时已是腊月,虽还未飘雪,却已十分寒冷,李济和杨行密两人虽然负伤,但内力犹在,又有厚棉军衣在身,倒也不觉寒冷。
只是苦了朱温,虽也有厚棉军衣,仍是冻得瑟瑟发抖,尤其这幽静山谷更比外界还要冷一大截,直到第三日,他终于捕到一头獐子,剥了皮粗制成一张袍子裹在身上,这才勉强抵御住了寒冬。
光阴荏苒,时间匆匆,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四十多天。
这处山谷倒真是块宝地,草木繁茂,鸟兽杂多,还有一条小溪从谷中淌过。虽是冬日,仍能寻到一些野果,溪水并未冻结,不时还能瞧见鱼儿游来游去,三人隐居于此,不仅果腹无忧,心情也一下子宁静起来。
这一日,李济闭目坐在溪边的岩石上,一边打坐练功,一边在脑海中回放着半年来的每一次切磋或打斗场景,其中收获最大的无疑是和预支勃通以及朱邪鸦儿的两战。
生死压力下,李济曾两次进入那种玄妙的状态,这可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顿悟境界,虽然都很短暂,却令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短期内剑法的提高,更是在长久后对剑道的求索大有裨益,只是此时的他还感受不到罢了。
与朱邪鸦儿一战,李济可谓是灯尽油枯,如今休养了一个月,才完全恢复了伤势,更有意外之喜,经过这一刺激,自己的内力也恢复到了从前八九成的水平。
十日前和杨行密切磋,轻松击败他后,李济实在不忍心看他大受打击的样子,便把自己曾受伤内力尽失之事告诉了他,杨行密这才好受了许多,只是从此便把李济列为和朱邪鸦儿一样的变态了。
内力运行完一个周天,李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小溪,忽然拿起身边的木枝,快速向水中点去,“噗”“噗”两声便扎上了两尾鲫鱼。他站起身,提着木枝向草棚走去,草棚离小溪并不远,二百余步便到了。
草棚外,朱温正在练拳,杨行密则在一旁指点,不时还讥笑打击两句:“腿腿腿,下盘扎稳了,你看你这脚步虚浮的,莫说和人打斗,就是逛窑子也要被姐儿笑话。”
朱温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自从杨行密在李济那里受了打击,便转移了目标,开始盯上了朱温,美其名曰督促朱温练功,实则是趁机发泄。
而朱温面对杨行密,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开,只得任人宰割,好在杨行密虽然别有用心,指导朱温时倒也没有敷衍。他是水贼出身,对于一般的斗殴经验比李济不知丰富了多少,许多上不得台面的实用招数倒是颇合朱温的心意,只觉得学起来比李济教的平沙拳有意思多了。
见李济回来了,朱温可算是等到了救星,立马叫道:“四郎,杨兄弟等你好久了,想要和你切磋呢。”
“好你个朱温!”杨行密闻言怒不可遏,作势就要踹朱温一脚。
朱温见势不妙,早早跑到了李济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鲫鱼,嬉笑道:“不错不错,你们俩先切磋,本大厨去煲个鱼汤。”
李济无奈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朱温是在说笑,也懒得拆穿他,由得他去操弄那两尾鲤鱼了。
见朱温如蒙大赦的走了,李济便和杨行密交谈印证起武功领悟,那日与朱邪鸦儿一战,杨行密的脊骨曾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鸣响,李济对此一直很好奇,一问之下,才知此乃龙王唐宽的绝学之一,但只有练了唐宽的蟒龙劲内力才能运用。
李济的落日剑法自有配套的内功法门,当然不可能改修蟒龙劲,不过钻研一二,触类旁通也是大有裨益。
与朱邪鸦儿一战后,李济与杨行密也算有了生死交情,两人索性把本门绝学中并非核心的技巧拿出来互相交流,只是发誓不与第三人得知。当然,两人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故而并未沉迷进去,只是作为一种见识和积累。
两人一番交流,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傍晚,朱温煲好了鱼汤,又生起火堆,将昨日打的獐子整只烤了,摆上前几日搜集来的紫色野果,三人便围坐在火堆旁,开始分食獐子肉。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李济和杨行密负伤的缘故,伙食基本都是朱温在操办,要说这朱三郎不愧是在富家豪族中厮混过,耳濡目染,手艺真是没得说。大快朵颐之下,三人只恨没有大碗酒可以痛饮,殊为遗憾。
杨行密撕下一大块獐子肉,一边嚼着一边含混道:“朱兄弟,李兄弟,咱们伤也养好了,该计划怎么回去扬州了,这小山谷虽好,闲适幽静,却容易消磨男儿志气啊。”
李济闻言,和朱温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他要离开洪泽帮的决定已提前和朱温商量过,也告诉了朱温自己是朝廷要犯的事情。他本以为朱温会选择留在帮中,毕竟加入义军干一番事业一直都是他的理想,未曾想朱温却毫不犹豫的决定和李济一起走。
按他自己的说法,天生我才必有用,小小一个龙王军他还看不上,李济自然知道朱温是在吹牛,也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一人赴险,不由十分感动。
见李济和朱温沉默不语,杨行密也明白了过来,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你我三人兄弟一场,我怎样都会支持你们的。”
李济苦笑了一下,道:“杨兄弟回去后要怎么向龙王交待?”擅自脱离帮派,乃是江湖大忌,可他已经无法再等待了。
杨行密洒然道:“这有何难,我就说遇到了高手追杀,你们俩为了保护我死于沙陀人之手,我也身负重伤,觅地休养好才敢出来,如此一来,龙王念此情谊也不会为难刘家的。”
“哈哈,杨兄弟果然仗义,就是死了有点不吉利,呸呸。”朱温又笑又皱眉道。
李济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杨行密本可以只说句没见过自己,可他却甘愿承担莫大风险,帮自己妥善解决了顾虑。
“杨兄弟,多谢了。”李济郑重道。
“李兄弟恁得婆妈,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杨行密抱拳道。
“好,就以这鱼汤作酒,干了!”朱温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葫芦,劈开两瓣便成了瓢,笑嘻嘻地盛了三碗鱼汤,冒出阵阵热气。
“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三个少年在火堆旁,端起鱼汤,好似喝酒般一饮而尽。
鱼汤入口,又鲜又甜,如同友情一般回味无穷,余温顺着喉咙下去,在胃里燃起一团火焰,仿佛在三个少年的心里也燃起了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