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到站的时候,陈谨言一根一根掰开陆倾辞的手指,趔趔趄趄地在拥挤人潮间穿插。
下车后他顾不上陆倾辞的急切召唤,就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
他按压着左边扑通扑通上下起伏的心脏,里面好像有只麋鹿,迷了路后横冲直撞。
“陈谨言,你走这么快干嘛啊?”
陆倾辞发挥出她五十米冲刺的速度一路小跑,想赶上陈谨言的步伐,但是她的小短腿实在是不够给力。
“你真小气,一颗糖都不愿意给我吗?”
陈谨言心想,这根本就不是糖不糖的事情好吧。
明明是她那样撩人不自知的动作和言语,让毫无准备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后陷入了混沌虚妄之中。
“堂堂陆家大小姐非得追着我要一颗糖吗?”
“我觉得你给的糖比较甜。”
“……”
陆倾辞抬手在脸边轻扇,却还是耐不住炎热的天气和剧烈运动后带来的热意。
她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大汗淋漓,现在只想找个冰箱呆在里面不出来。
“喂喂喂,陈谨言,你能不能再慢一点?我现在又热又累又渴又困……”
黄昏时刻,夏季热风降了少许温度,槐树笔直地立于两侧,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街边路灯陆续点亮,一长一短的身影逐渐重合。
“陆倾辞,我给你做的学习规划是不是太难了?”
“有点。”
其实不是有点,而是变态难,究极无敌难,陆倾辞根本做不到上面的要求。
“回去我给你重新制定一个学习计划。”
陈谨言已经根据他的计划给她降低了不少难度,只是他也知道陆倾辞从来都不学习,肯定不能按照常理来安排她的日程。
“好。”
陆倾辞负手低头踢着石子,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学习,陆倾辞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根本不适合学习。”
这句话一开始是出自她的小学数学老师之口,当时她的数学作业考了零分,被她撕了揉成一团扔在房间角落。
忽地前面的人顿住了脚步,眼神飘向了路边的一个小卖部。
“彭!”
陆倾辞撞到了一个坚硬如铁的脊背,她揉了揉红肿的额头。
“嘶,陈谨言,你有毛病吗?”
陈谨言抛下一句话就走了,“你在原地等我。”
陆倾辞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是还是走到附近的一个广告牌前等他。
她背着一个粉白书包,穿着蓝色帆布鞋,校服裤半卷露出细白的双腿,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她瞥见广告牌里的自己,黑色短发有些长了,散落在肩膀上。
倒影中有个身形由远及近逐渐放大,他手里拿着两根冰棍,正从马路对面匆忙地向她赶来。
“陆倾辞,天气太热了,我们吃点冰的吧?”
镜中人向她伸出了手,手里举着根牛奶小布丁。
她转身宛然一笑,接过冰棍,撕开包装舔了一口。
“谢谢,我很喜欢。”
陈谨言拿着另一根冰棍的手缓慢垂下,她的一句话就让他心猿意马,清风穿过林间,暖阳照耀山头。
在她绽放笑容的一瞬,花开漫山遍野,粉的、白的簇簇拥拥将她围绕。
“倾倾宝贝,明天来不来游戏厅?”
陆倾辞戴着耳机,双手撑着头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它就是那张广告牌,映着陈谨言给她递雪糕的身影。
“倾倾宝贝?”
“嗯?你说什么?”
“明天要不要来游戏厅玩?听老板说进来了新款游戏诶!”
陆倾辞伸手在屏幕上画了个心形,“不去。”
谭思柔有些发懵,“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体验一下新游戏的嘛?”
“我要学习。”
谭思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摘下耳机掏了掏耳洞。
林羽听到陆倾辞的话也有些晃神,一不小心释放错技能,让对方找到空隙打掉了他一半的血条。
“陆倾辞,你别开玩笑了好吗?我赌你明天睡到中午就得跑出来,恨不得待在外面永远都不用回家。”
“倾倾宝贝,你学什么习啊?你不是最讨厌学习了吗?”
陆倾辞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微信,在搜索框输入陈谨言的名字,跳出一个白色布偶猫头像。
“我今晚就不陪你们浪了,我要早睡早起。”
谭思柔:?
林羽:???
“倾倾宝贝,你确定吗?这么美好的周五诶,你居然要早睡?”
“不说了,我先下线了,你们别太想我哈!”
陆倾辞关了游戏之后给陈谨言发了条消息:“我的学习计划呢?”
片刻后,一张图片传到了她的手机上。
“我要实物,不要照片。”
“自己来拿。”
陆倾辞扔下手机,像一道闪电冲下楼跑到陈谨言的房间门口。
“叩叩……”
门内传来开门声,一张A4纸末端是干净无暇的手指,刚修剪过的指甲边缘格外整齐。
陆倾辞抽走纸,抬头想要道谢。
“谢……”最后一个字节悬在微张的唇缝间。
他脱了眼镜原来是这个模样吗?
“不客气。”
双目交接,似有火星迸射,澄澈透明的双眸映出陆倾辞吃惊的表情。
刚洗完澡的陈谨言用陆倾辞的话来说,就是秀色可餐,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水珠从黑色的发梢滴落,顺着精致的侧脸轮廓流向下巴,清秀俊逸的脸庞,毫无杂质的黑色瞳孔。
陆倾辞的现在脑海里只联想到了夏日的雪碧、柠檬水、还有她用大铁勺挖的半个西瓜。
不计其数的气泡冲出水面,一个接着一个噼噼啪啪地炸裂开来,清爽而又凛冽。
“陆倾辞?”
“嗯?”
陆倾辞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红唇轻启,眸中泛起涟漪。
她本人看上去没什么波澜,倒是让陈谨言脸上一燥,心跳如鼓。
“你可以回去了。”
“回哪?”
“……你房间。”
夜里,窗外蝉鸣声声,萤火虫在草丛明灭。
陆倾辞躺在床上,举着那张A4纸,天花板的灯光透过纸背,将上面的字体照亮。
“他的字为什么这么好看?”
说完将A4纸藏到怀里,开始疯狂打滚。
突然她又担心将纸弄皱了,光着脚就从床上走到书桌旁,将纸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语文课本之中。
陆倾辞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明天买个框裱起来吧。”
次日,陆倾辞没能如她所愿早起。
因为她晚上来来回回的起床看了好几遍那张纸,好像担心它会被偷走一般。
醒了后陆倾辞给林羽打了个电话。
“淋雨,哪里可以买个框?”
“什么框?”
“就是裱照片的那种。”
“可能照相馆会有吧。”
“你过来带我去。”
照相馆内,老板反复确定了好几次陆倾辞的要求。
他从业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拿着张草稿纸找他装裱的。
得到同样的答复后老板感慨了许久,真的是活得久什么离奇的事情都能看得到。
林羽虽然不知道那张纸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是也能猜得出来是陈谨言写的。
“陆倾辞,你不会真的打算要学习了吧?”
“你看我像是在骗你吗?”
“你觉得自己还有救吗?”
“淋雨,这就像我们以前旅游总爱探美食店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
陆倾辞奇妙的比喻让林羽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感觉陈谨言来了之后,你就越来越不像你了。”
陆倾辞听到陈谨言的名字的时候心跳快了一拍,接过老板刚裱好的相框。
“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嘛,他只不过刚好就是那个契机罢了。”
林羽苦笑不已,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从陆倾辞的嘴里听到这种励志的话。
“陆倾辞,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陆倾辞抬头看向林羽,眸中闪动着坚定的星光。
“为什么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呢?她为什么不能喜欢陈谨言呢?
难道因为一开始的讨厌、误会还有后面的各种互相针对,她就不能喜欢陈谨言了吗?
林羽没料到陆倾辞一点都不隐藏她的心意,仿佛她喜欢陈谨言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人尽皆知的心意,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为什么,这个被陆倾辞这样毫不犹豫地付出所有真心的人,不是他?不是陪伴了陆倾辞十年的林羽?
这个答案,林羽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开玩笑似的跟她表白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她。
她要的也是偏爱,无需质疑的一片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