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小龙虾,大叔正式邀约我下周六去他家吃中饭。
回家后,看到沈墨发了微信,聊着聊着他问我:“吃完了?感觉如何?”
我:“感觉大叔是一个很幽默的人,挺reliable的。”
沈墨:“那作为男朋友咋样咧?”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挺安心的。感觉,应该很很match我的需求吧。”
沈墨:“那他对你是什么感觉咧?或者说,你觉察到他对你是什么感觉咧?”
我:“是个好问题!以后再思考,我现在要准备早睡早起身体好。”
说完我睡觉去了。
新的一周,疫情愈发严重,阳性确诊人数不断攀升,大有蔓延之势。我收到了核酸检测通知,HR陆续通知大家居家办公。
疫苗短缺,人人自危,中高风险所在区陆,续禁止堂食。
周五,沈墨问我想吃啥,说是提前准备食材,周六亲自下厨。
我邀请他报菜单。
沈墨:“荤:百香果话梅鸡翅+白灼虾。素:苦瓜炒蛋。主食:薄盐烤南瓜。饮品:百香果柠檬蜂蜜水。”
我竖了个大拇指。
沈墨:“你明天啥时候过来呀?”
我:“晚上五六点?正好蹭个晚饭。”
沈墨:“白天你也都是,课课课吗?”
我:“不是,最近疫情太猛,我的舞蹈课游泳课都停了。明天白天,大叔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沈墨:“哈哈哈你明天的饭局好满。对了,你俩最近进展如何?”
我:“啊,我觉得挺好的应该。”
沈墨:“展开说说?”
我:“这个说来有点话长,涉及到我的课题了。我的课题是依恋,背后的本质是安全感。我觉得大叔是一个很好的依恋客体。目前,貌似探索的就只到这个深度,有待进一步挖掘。”
沈墨:“可以,明晚来再挖一挖。我也想跟你一起挖一挖,我对依恋的最新感悟。”
周六中午,出门前我去花店买了一捧向日葵。老板娘特地搭配了白色小雏菊在花束里。走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花瓣清透明亮,笑意盈盈。
花束卡片上,我亲手写了这句话:“致洪博:愿你向阳生长,永远明亮。”
碰头的时候,我把花束送他,洪博大叔还很意外。然后他一手捧花,一手为我撑着阳伞,一路穿过小区到了他家。
他家里干净整洁,很是温馨。
洪博大叔顺手把向日葵花放到了客厅茶几上,插到了花瓶里。那一大束向日葵,迎着窗台,向着阳光,闪闪发亮。
我跟着他在厨房待了一会儿,想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大叔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食材,正有条不紊地切菜、打蛋、开火、热锅、焯水、翻炒,动作一气呵成。
我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大叔的背影,在炊烟袅袅的烟火气里,想起了妈妈小时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也是这样的忙前忙后。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大叔回头对我笑着说:“第一道菜做好喽,出锅。麻婆豆腐”。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放到客厅的饭桌上。然后从冰箱给我端了一个果盘,倒了茶,让我坐着休息等他。
我打开手机,看到枫枫远在苏州的微信消息,于是拍了美食的照片给她。
枫枫:“你在大叔家里?”
我:“是呀,他邀请我来吃中饭。”
枫枫:“注意安全啊,少喝酒哈哈。”
我:“放心吧。大叔胆子没那么大。”
枫枫:“好吧,有进展告诉我。”
我:“算了,我还是发个定位给你。晚上还有一场,答应了去弟弟家给他过生日。”
忙活一阵后,大叔做好了一桌子菜:鱼香肉丝、清炒芥蓝、可乐鸡翅、麻婆豆腐。最后大叔喜滋滋地端上了两盅汤,说:“来尝尝,我跟广东大厨学的煲汤。今天煲的是虫草花玉米龙骨汤”。
我尝了一口,甜甜地笑着夸他:“哇!真的很好喝,而且看起来很营养。你这身好厨艺果然名不虚传。”
大叔骄傲地说:“是啊,我专门报的培训班,考了煲汤证的。”
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大叔打趣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胆子真大,说邀请来做客,你就真来了。”
我眨眨眼睛说:“有什么好怕的?因为我相信你呀,而且我刚刚已经把你家定位发给我闺蜜了。”
大叔笑了。
吃完,大叔在厨房里洗碗。我在客厅里转悠。
他的书架很大,最上面一层摆了十几个动物公仔娃娃。他的书大部分都是专业书,医学、化学、营养学这些。
其中有一本没有名字,我好奇地拿出来看,竟然是大叔的博士论文。随手一翻,全是各种化学式、方程式、和实验数据、曲线图表,我完全看不懂。哗啦啦翻到最后的致谢这一页,总算看懂了,大叔这一页感慨了论文研究的不易、感谢了他的导师同窗、也顺带夸了夸自己的聪明勤奋。
这时,大叔的声音突然在我耳后响起:“你在看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
然后大叔瞄了眼我手里的书,笑嘻嘻地说:“你看的这本是我博士论文,是实验室的高级机密哦。”
我怯怯地说:“可是你这论文,我也看不懂啊。”
大叔哈哈一笑说:“我逗你玩儿呢。你要是看懂了,那我这论文也白写了。”
我放下了他的论文,指着最上面整齐排列的动物公仔说:“你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娃娃呀?”
大叔说:“我们单位经常做学术交流参加会议啥的,都是人家送的,我还挺喜欢,就留下了。”
我指着娃娃说:“你都快集齐十二生肖了,你看,小鼠,小狗,小猪,小虎,小蛇,小马……就差一只小兔子了。”
扭头一看,大叔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是啊,所以今天家里就来了一只小兔子。”
我小脸一红。
大叔放了轻音乐,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
大叔问我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我思考了半天说:“以前有很多,现在都推翻了,只剩一个:安全型依恋模式”。然后我跟他简单讲了和阿轩、韩鹏的故事,也讲了对他的观察。
抬眼看到时钟,已经16:30了,我跟大叔说:“我等下五点要走,因为沈墨邀请我去他家过生日,就是上次跟你提到的你师弟”,停顿了下,我补充说:“其实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想提前说的,但怕你不高兴,就拖到现在才说。”
大叔说:“没问题啊。”
然后大叔话题一转,问我:“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请你来家里做客吗?”
我想了想:“因为疫情,很多区禁止堂食,所以最好在家吃饭。”
大叔无奈地笑了:“不是。其他区也有餐厅开着,那我为什么不请你吃外面,反而是邀请你过来家里,花这么长时间做一顿饭呢?”
我想了半天说:“难道是因为,你想展现自己的厨艺?”
大叔又笑了:“不是。”
大叔认真地跟我说:“我之所以邀请你来家里,是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最真实的一面。”
他两手一摊,指着卧室、阳台、客厅,说:“你看,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你来之前,我也只是简单打扫了下。衣食住行,我平时就是这么生活的。这就是真实的我。”
他指着书房的电脑、客厅的杠铃、和厨房琳琅满目的食材说:“我平时呢,就看点书看看电影,每天跑跑步健健身,也喜欢做饭,研究研究各地菜系。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
大叔叹了口气说:“我今年34岁了,有2年内结婚的打算。”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还能再陪你谈谈恋爱,但是大叔已经到年纪了,玩不起呀。”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问号地望着他。
看我实在有点懵,大叔问我:“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我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然后我试图形容自己的感受:“就感觉,我原来是在200米的高空,乘着降落伞正在落地。你这个问题,一下子,给我咣当一声,直接拽到地面。突然落得有点猛,我有点懵。但我觉得,这是个好问题,需要时间认真思考,可能,还要和我的咨询师,聊聊人生规划啥的。”
大叔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他又摇摇头,看着我笑了笑。
洪博大叔注视着我,空气变得安静了起来。
他轻轻把手搭在我腰上摩挲,低头看着我,慢慢凑近。感到他的气息靠近,我有点慌乱,赶紧低下头,他的一吻最终落在了我的额头。
然后他大手一拉,往后一倒,连带着我整个人趴在了他怀里。他一手摘掉了眼镜随意扔到了旁边,另一只手从我的后背摩挲上来,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
我预感到他想吻我的唇,可我不想。于是我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巧妙地躲避着他的唇。
我感觉到他浓重湿热的呼吸,喷在我细腻的皮肤上,他的吻轻轻从我的额头滑落到耳朵,再到脖子。
他的双手紧紧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一阵乱摸。我担心大叔有点上头了。于是我乖巧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侧过脸枕着他的胸口,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
大叔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听着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从胸口传来:“其实,我挑太太,标准也是很高的。她当然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但我也希望,她能以照顾家庭为重。我对婚姻的看法,首先最重要的第一点,婚姻是需要经营的……”
很奇怪,大叔平静下来以后,我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像发表学术观点一样絮絮叨叨的声音,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这样就很好,比刚刚那样,好太多了。
客厅的纱窗,缓缓吹进一缕风,带着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身上。不远处的茶几上,正摆放着那束向日葵花束,金灿灿的花瓣,在光里闪闪发亮。
我听到洪博大叔吞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看到大叔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这一刻,记忆忽然飘远。
20年前。
我也曾像这样,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我还记得,窗外飞过的小麻雀叽叽喳喳,金色的阳光温暖地洒落下来,照在我的麻花辫上。扎头发的橡皮筋上,缀着一朵向日葵花,金灿灿的花瓣闪闪发亮。
我抬眼,看到他的喉结耸动,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告诉我乖乖午睡。而他的下体,轻轻地碰着我的,湿热黏滑。
那个男人,是我父亲。
那一年,我七岁。
我的内心,猛然升起了剧烈的恐惧。是对眼前洪博大叔的恐惧。
我怕他又像刚刚那样对我。
我怕他的亲吻,怕他又情不自禁地抚摸我。
我撑起来,离开了他的怀抱,指着时钟说:“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大叔戴上了眼镜,送我出门。
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大叔把我耳旁的刘海刮到耳后,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我是很喜欢你,你这么好,谁又能不喜欢呢?但爱,不是喜欢这么简单的。爱更复杂,爱需要时间。”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地铁站,大叔问我知道怎么换乘吗。
我说:“知道。我跟沈墨约的是六点,他家在蓝天广场这一站,现在过去应该来得及。”
大叔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你不需要和我报备这些的。”
我点了点头,和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