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缓缓驶向鞭炮作响的小镇,青砖红瓦,白雪覆顶,小孩穿着红棉袄在碎石砖路上蹦跳玩耍、跳房子、打雪仗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后面大人也是穿着崭新红衣裳,戴红帽。
到了岸,给了钱,白凝馨和小鸳踩在柔软的雪地上。轻轻走动,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白凝馨望着一片喧闹喜庆,眼神放光,朝着小镇里跑去。
“你也是下山过的人了,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小鸳无奈叫唤两声,却见白凝馨没有半分反应,只能是快步追上。
“得了吧,之前过年不是在那道馆就是在荒山野岭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镇过年。”白凝馨才不理小鸳的哀嚎。
小鸳从小体弱,当年师父李证道在采药中发现了了一个篮子,篮子破碎腐烂,可见已有多日被丢弃。幸得鸳鸯筑巢,顺带养育了篮中女童,倒不至于饥渴而亡。师父心善,将女童抱走,留了破竹篮,略微修补一番,并渡了一丝道气给鸳鸯二鸟,以作为养育之恩。
天地百兽,生于此间世道,若有机缘巧合,受了机缘,便有概率修行。以五仙家胡黄白柳灰为例,易亲和天地,更容易修道。
师父抱了女婴回了将眠祠,细心呵护,日里捉妖证道,不求银两半分,只要人羊奶乳,填了女婴肚子。虽说在鸳鸯的呵护下,没有饿死,但终究还是寒气入体,伤了根基。终日体弱多病,常受风寒感冒。师父后来为其取名李道鸳。
入了小镇,踏上了被雪覆的青砖,这与其说是小镇,倒不如说是一个村庄,砖砌的房院大约只有一百户。
虽然少,却还是十分的热闹,只见几个穿着汗衫的壮年,扛着架成“井”字形红杆,下面绑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猪,它四脚被绑在木杆上,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哼哼。几个抬猪的壮年一边规律地抬,一边啊啊呀呀地唱着山歌。
白凝馨与小鸳也随着村民一起跟在抬猪将后面,似懂非懂得唱着山歌野调。整个小镇都热闹起来了,沸腾起来了。村民的兴致如同小说的高潮,都快乐起来了。
“你俩小娃娃,是谁家的孩子啊。”正在跟随时,忽然白凝馨手臂被碰了一下,转眼望,是个面容和蔼,遍布皱纹、步履蹒跚的老奶奶。
“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想买点东西会家,路过这里,觉得新奇,便来看看。”白凝馨牵住老奶奶的手,触手瞬间,便觉得遍布皱纹,干巴巴的。
“外地的女娃子啊。”老奶奶笑得很开心,“我家虎娃子大约也有你那么大了。”
“老奶奶真精神啊。”小鸳也凑上前来,从老奶奶手里拿过篮子。“我来帮你拿吧。”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竹篮,外贴了一张倒的红“年”,竹条略微有些发黑,洗的很干净,略处有两三点黑色泥巴,握手处十分地光滑,想必是经常用的。
“谢谢女娃娃了。”老奶奶穿着一件红色棉袄,但不是新的,有些发白,很多地方都打上了布丁,却很整洁,想必每一次存放都很细心。“要是不着急的话,晚饭到我家一起吃点,明日再走。”
“不方便的。”白凝馨想拒绝,虽说村民淳朴,但但无恩无惠,到别人家吃饭算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怎么不方便。”老奶奶笑得很开心。“家里就我一人,也十分冷清,家里儿子带虎子都外出,也不知何日子还能回来。”老奶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那你……”小鸳刚想追问老伴怎么样了,却被白凝馨硬生生地打断。
“好啊。”白凝馨暗地里掐了小鸳下,满脸笑意地扶着老奶奶。“老奶奶,您今年高寿啊。”
“奶奶我啊,过了年可是63了。”老奶奶笑着回答道。
“真看不出来啊。”白凝馨笑着惊呼道,“奶奶身体真是硬朗,还那么年轻漂亮。实在是看不出来经历了那么多春秋啊。”
小鸳不明所以地望着白凝馨,不知刚才为何打断她的问话。白凝馨却只是暗暗做了手势,表示待会再细谈。
二人扶着老奶奶一路跟着抬猪匠来到一个小空地旁。
这空地边放着两架不知多少岁月的石磨,雨点在其上面镌刻出一层层的凹点。石磨的把手看起来是换过的,用不知什么都树木削了皮,弄的光滑,利用榫卯结构将其固定。
石磨旁透过人群,隐隐约约的可以望见一片殷红,细细望着,却见是梅花星星点缀于枝条,白里透红,红里透绿,矣有诗赞:
蝶恋花·一朵江梅春带雪
一朵江梅春带雪。玉软云娇,姑射肌肤洁。照影凌波微步怯,暗香浮动黄昏月。
谩道广平心似铁,词赋风流,不尽愁千结。望断江南音信绝,陇头行客空情切。
赞者为赵鼎,他曾为宋室名相,当初曾经推荐使用秦桧,却被秦桧逼得绝食自杀。临终时
自书铭族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在他临死前,是否也会望见天有孤云,地覆群雪,远观万里皆梅花,近查才知我是我。
众人停了,在这小空地旁停了下来。听老奶奶说,此地本是小石磨场,因过年喜庆,自祖传下的杀猪分食的传统,便提前移了位。
“这杀猪移磨的传统是有故事的呢。”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虽是过程有些繁杂,但十分仔细,杀猪的仪式尚未开始,白凝馨和小鸳也就静下了心,慢慢听着。
如很多的故事一般,来历于现实总隔了很久很久……
何年何月何日冬日辰时
落水村
此时天地飘雪,村口惨败,残瓦漏砖。细看这本时个不小的村子,光那房子就有十来座。但如若进入仔细望望,早已人去楼空,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屋子的门板,窗板等木头都被消失不见,有些屋子大概是因为主梁被卸,又被雪一压,已经成了废墟。
寒风呼啸,四处寂静无声,听不见鸡鸣犬吠,听不见鹊啼猫嘶,安静,是无人烟的寂静。
慢慢向内走进,终于,一声声微弱的噼啪声传入耳朵。
这是一座破落屋子,四周十分的干净,屋檐下的墙壁连一点青苔都没有,只有一条条的印子,就像是用手在上面扒拉,隐隐还有一些发黑的痕迹,似乎是泥土,细细一闻,有些淡淡铁腥味。
窗户被堵上了,用的是一些碎砖和泥土,但因为不规则,总有风灌入,产生一股一股呼呼声。门依旧是木板门,但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贯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骷髅。
这屋子里的,有一些人,或坐、或躺。有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小孩,他们都面色潮红,皮包骨头。他们中间有一个火堆,火升的不高,偶尔抖动一下,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有个人腿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麻布上沾满了黑色的血痂,腿上又起了脓,这使整个屋子里都有股味道。
受了这样的伤,那男人应该是很疼的,而他却躺在火堆旁,无意识张嘴,眼神涣散,身体偶尔如诈尸般抖动一下,又没有了反应。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不,不应该是安静,应该要说是死寂。每个人都产生了绝望,痛苦。这里似乎是深渊,从这里跌入,将看不见光明,也看不见渊地。
一个年轻人,挣扎地起身,他非常的虚弱,原本应该是十分轻松的动作,却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般,差点跌倒了好几次,才来到木门旁。
“吱嘎……”年轻人将自己身子压在门边,用体重将门打开,可能是没站稳,又或许是年轻人本就虚弱。门一开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然后入做了剧烈运动般疯狂地呼吸。
冷风一下子灌进,原本温度不高的的屋子里一下子降入冰点。众人中的火堆一下子矮了半分,虽然抖动地更厉害了,却似乎更加坚挺了。
在风的吹动下,人们脸上的红潮退了许多,却还是虚弱,一个个都醒了过来,在风中微微发抖。
“小白……咳……咳”一个老人样子的说了话,一开始只是光张嘴,过了好久才可以发声,但一说话就忍不住的咳嗽,“你……咳……你这是……咳……咳……要害死……害死……咳……我们啊……咳……咳咳”这一咳嗽,倒是让整个屋子里的彻底清醒了过来。有个女人来到老人旁为其顺气。
那年轻人苦笑一声,缓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要是不开门透风,我们马上就要缓不过来了。”
没有人出声,死寂,更加绝望的死寂,这一次,老人没有训斥他。
他们其实都明白,无论是开门不开门,他们都会死,食物已经耗尽,没有食物的摄入,这个冬天没有人可以活下去,都将成为这个残酷世界的战斗牺牲品,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更不会有人来祭奠他们,或许明天他们都将成为尸体,被风雪掩埋,成为此处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