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年间,博陵五大高门之一崔氏长子崔护,娶京师郑尚书嫡女郑纨为妻,两人虽算不上鹣鲽伉俪,琴瑟和鸣,却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那年杏花微雨,崔护护着郑纨到自家庭院赏春,燕语莺喧,春景煞是美好,两只黄莺歪着头在杏树上嬉闹,杏花粉中透白,一滴雨露滴落在郑纨的额头上,送来丝丝凉意,“呀!”只见她眉头紧皱,“夫人,你怎么了!”一天一夜后,宇门高深的崔府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崔护喜出望外!“是个小姐”,崔护沉思了片刻,“小姐也没关系”。“呖呖莺声花外啭,就叫莺莺吧,也望她如杏花般美好,常承雨露”。
转眼十余载过去了,崔护依旧只得这一个小姐,常不免膝下无子之叹,不过,这莺莺小姐生得肤如凝脂白,眉若新月弯,眼似秋波转,口如樱桃一点红,煞是惹人爱。身边常跟着个侍女,梳着双环髻,髻上飘着两根红丝带,走起路来,在风中结成两朵花,见过的人都唤她红娘。
一日,崔护官闲,又正值春光明媚,与夫人宽坐后堂。莺莺身着襦裙,配着丝绦,款步庭院,身后的红娘,恭恭敬敬捧着酒肴到后堂廊上,
“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小姐拜见老爷夫人”
“是”
“爹娘万福”
“今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我儿特意到此,不知有甚主意?”
“恰便似阳春三月好天气呵,女儿特备春酒奉上,敢敬三爵之觞,祝萱花椿树,坐黄堂百岁春光,一家共享天禄。”
“女孩儿,生受你!”,红娘忙斟酒与老爷、夫人饮了。
夫人说到:“红娘,去敬小姐一杯。”
莺莺饮完酒待与红娘退下,老爷又道:“红娘留下”。
红娘正忐忑没有主意,也只得低头听命。
“红娘,我且问你,小姐终日在绣房里,有何生活?”老爷严肃道。
“回禀老爷,绣房中则是绣”,红娘怯怯地答到。
“绣得可多?”
“绣了打绵”
“什么绵?”
“睡眠”
“好哩!夫人!你我结发十载有余,只得此一小姐,常闻夫人道‘长向花阴课女工’,聊作安慰,略补遗憾,却不想夫人竟纵容得女孩儿闲眠!是何家教?”
老爷大袖一甩,怒道:“红娘,叫小姐上来!”
莺莺刚回房间,有些不胜酒力,正斜倚在卧榻上打盹,只见红娘匆匆跑来,
“小姐!”
“什么事?红娘,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走路要稳重,步摇宁,环佩静,尤其是老爷夫人在的时候。”
红娘嗔到:“我又不戴什么步摇,不配玉佩。小姐,大事不妙了,你还有空在这儿讲什么步摇玉佩的,这次保管你大步流星、健步如飞,也未必躲得过去!”
“怎么了?说话这么不知分寸!”
“老爷刚才突然问你在闺房中的功课,平日里夫人过问,红娘尚能帮你搪塞过去,可面对着老爷,坐在高堂之上,横眉怒目,威震四海,严摄八方,我小红娘实在不敢扯谎,便如实告知了。”
“告知什么?我莺莺身为太守之女,知书识礼,容貌端丽,针黹女工,一样不曾落下。”
红娘眼珠儿一转,道:“是,咱小姐是个最勤奋的端庄小姐,绣里打眠,每日价情思睡昏昏”。
“小贱人,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打下你的下截来!”说着就要着打。
红娘早已跳到一边来,朝着莺莺吐舌扮鬼脸。
“小贱人,休要胡闹,眼下应了老爷夫人的问话要紧。”
“是呢,小姐快些梳洗,去面见老爷,去得迟了,怕又要罪加一等。”
莺莺慌忙扶正了金钗,整顿了衣裳,和红娘趋步至后堂上。
“爹娘万福,小女才祝春酒,不胜酒力,正于闺房歇息,不知二老急召小女,有何吩咐?”
“莺莺,自古妇人之德,不出闺门,勤于绣事,你却白日里闲眠,可有此事?”
“莺莺,你爹身为博陵太守,掌治一方水土,为娘的平日里常教导你,女子三从四德,孔门规矩,切莫失大家风范,有辱门楣,近日有何女工,快向你爹告知。”
“禀告爹爹,小女不才,刚打的秋千画图,闲榻着君子绣谱。”
“正是了,那梅、兰、竹、菊,样样栩栩如生,如临三月,如莅寒冬”,郑夫人忙打圆场,扶起深深道着万福的莺莺。
“老爷息怒,妾身以后定当严加教导,不使辱老爷威名”
“唉!”鬓已微霜的崔护叹着气,捋着越来越稀疏的胡子,天地如万物之逆旅,光阴似百代之过客,流水不已,风流早休。
“宦囊清苦,也不曾诗书误儒,孩儿,你好些时做客为儿,有一日把家当户,是为爹的疏散不拘谨,是为娘的失德做女模,假如刺绣闲余,有架上图书可以寓目,他日到人家,知书知礼,父母光辉。”
“多谢父母大人教导,小女莺莺谨遵教诲,从今往后茶余饭饱破工夫,玉镜台前插架书,定不辱高堂严命。”
郑夫人道:“既是这样,你也累了,早些下去歇息吧!”
“李旺!”老爷道,
“奴才在!”
“明日去府学中寻一先生,教导小姐读书。”
“是”
“夫人休要爱女心切,馆学规矩须清楚,禽犊茶饭,好生款待。”
“妾身谨遵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