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中学六栋高三教学楼,单独成院,从校门到四儿的班级要绕过教务办公楼,一坐人工的假山亭,一坐石桥。
石桥底下是一条清水溪,溪边设有长椅隐蔽于松林之下,用于休息,四儿早早的就等在这条去上课的必经之路。
“再不来就迟到了。”四儿跳出来,笑着指指弋阳的眼睛:“你这是被虫子盯了?咋看起来肿肿的?”
“有事?”弋阳也不低头,伸手将四儿拨算盘珠子似的,拨在一边。
“哎,你等一下我,我有事找你。”四儿跟着跑上去,递给弋阳一个小礼盒。
“我不要。”
“要的。”四儿直接将礼盒硬塞给弋阳,赶着上课的同学路过他们时候表情十分怪异。
“你手怎么了?等一下。”四儿从包里拿出创口贴,“想不到我也用得着这个。”她很得意的准备给弋阳将手指伤口包扎好,却被徐冬冬搅了好事。
“四儿,你们在干嘛?迟到了要罚站的,快点!”
眼瞅着徐冬冬马上到两人身边,四儿将手机硬塞到弋阳手里,悄声的说:“敢还你就死定了!”
徐冬冬没追上四儿,问弋阳,“她跟你说了什么?”又看一眼弋阳手里的东西,大致明白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要去找四儿理论。
“原来,那手机是送他的!”冬冬低声说道。
“要你管。”
“我不管,我不管我老婆要跟别人跑了。”
“徐冬冬,你要不要点脸,谁是你老婆。你想谈恋爱,我不拦着,但是,你别扯上我。趁着高考前最后两个月,你还可以顶风作案一次。”
“你别岔开话题,这事你得解释清楚。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
“好好上课。”
“不说,我跟他没完。”
“你有完没完,我妈不是送你兰博基尼了吗?你还想怎样?”
“一码归一码,阿姨送给我,是阿姨对我好,知道我被打了,安慰我。和你送他手机,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送他手机,不送我啊?”
“你们两个,要不要我把麦给你们,你们来做直播好了?”教室里哄堂大笑。
“对不起,老师。”四儿用左手肘子撞了一下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说话的徐冬冬,徐冬冬挺直腰杆,把竖着的书本拿开,对着班主任傻笑。
“下周五之前,把你们的志愿表和报名信息表都交上来,趁着现在这个时间,想清楚报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班主任前脚刚走出教室,这教室后面又围了起来。
“看热闹可以,再让我知道谁把视频发网上去了,别怪我灭了你祖宗!”徐冬冬手指前方轮了一圈,其他人作鸟兽散。
四儿见势不妙,赶紧喊:“徐冬冬,陪我去趟医务室,我肚子疼。”
“忍着,爷在干正事!”
徐冬冬逼近弋阳,伸出手说:“拿出来。”
“让让。”弋阳挑一眼眉,往四儿肚子看了一眼。
“你听不懂人话吗?四儿的东西,拿出来。”
话音未落,一拳落在了徐冬冬眼睛上,徐冬冬捂着眼睛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唏嘘,不敢发出声音。
“这一拳还给你的,教你做人。”
弋阳轻轻拍拍徐冬冬的肩膀说:“我现在要陪我女朋友去医务室,麻烦让让。”
说完一把抓过四儿的手走出了教室。四儿几乎是被弋阳拽往医务室的。
“你松手啊,我没病。”四儿挣扎。
“还给你。”弋阳说:“不收嗟来之食。”说着大步流星往回走。
四儿气得急了,嘴里突然冒出句话来:“你就当定情信物啊。”
弋阳停住脚,笔直的身躯像僵住了一会儿,又转回来,从四儿手里拿走手机说,“你的,我晚点给。”
四儿脑袋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想起来自己还有话没说,便急着喊:“记得回信息。”
徐冬冬在医务室的叫声让旁观的小孩子十分吃惊,小孩便问他妈妈:
“妈妈,你不是说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吗?为什么这个小哥哥一直在哭,还一直在叫?”
“小屁孩,你不知道还有一句叫,只因未到伤心处吗?我老婆,跟人家跑了,我能不哭吗?”
医务室的护士绷着笑,但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们。
孩子又问他母亲:“老婆是什么?为什么跟别人跑了?”孩子母亲不好解释,便说:“小哥哥逗你玩呢。”
“小子,长大你就知道了。你以后找老婆,可别找凶的,管不住,还家暴。”
传授完经验又继续大喊大叫,医务室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听着外面有人喊,徐冬冬停下叫声竖起耳朵听,破涕为笑:“我老婆来接我了。”护士们又是一通哄笑。
四儿怕冬冬眼睛有什么闪失,找人找到了医务室。
“怎么样,疼吗?”
四儿用手碰了碰徐冬冬右眼上的纱布,看见他独眼龙的样子,不厚道的笑了。
“我实在无法对你现在这个样子表达我的同情。”四儿笑的更欢。
“既然你这么开心,那我这眼睛,瞎了就瞎了吧。我爸说,为了老婆,这点苦都不算。”
徐冬冬本想借机讨要点安慰,见四儿难得开怀大笑,便也就把怨气吞回肚子,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四儿是四儿,那寸头是寸头。
要是下次再看见寸头靠近四儿,那就旧账新账一起算。
“信不信我拉黑你?”四儿推了他一把。
“好,不说了……四儿,你这周六都邀请哪些人去啊?”徐冬冬想打听是否有不该出现的名字。
“我爸妈不让我太声张,可能会有些相识的长辈和他们家的孩子吧。”
“那同学呢,你不邀请?”
“我妈要我给名单,我想来想去,邀请这个,另外没被邀请的可能就生气。所以还是请平日里要好的几个吧,而且他们平时都来我家的,也不算是我特意邀请的。”
“那……那个寸头去吗?”
“寸头?你说弋阳?”四儿问。
“对啊,去吗?”徐冬冬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如果去,他就让那寸头要么去不成,要么回不去。
“他……就算我邀请他,他也不会来吧。”
四儿怅惘的表情稍纵即逝,她对弋阳的忽近忽远的行为捉摸不透,那句“你的,晚点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讨厌自己呢?
他也接受了礼物了,那就是接受她的道歉了。可是自己明明是想说作为道歉的礼物,怎么一急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想什么呢?看不大清楚路,你搀着我点儿。”
徐冬冬借机撒娇,司机已经接到他了,他依旧不放手,“四儿,你送我回家吧,我眼睛还疼着呢。等会让司机送你回来。”
“不行,自从写了检讨书以后,我爸就规定每天7点前必须回到家。你家那么远,我去你家再回来,起码八点半了。”
大厅里旧式的西洋钟7点准时敲响,四儿准备好微笑的表情大喊:“爸妈,我回来了。”
下一秒赶紧上了楼躲进房间看手机,没有任何信息,发出的生日宴邀请函也没有接受。
四儿想,可能是弋阳太忙还没有看手机,又或者是弋阳还没有想好,想发信息去追问,又觉得自己不够淡定,妈妈说过女孩子不能太主动……
翻来覆去在床上打滚一个小时,实在是等到腻烦了,便把小莲叫上楼来:“这周六,你堂哥决定来吗?”
想起来给弋阳做的汉服还差最后一个爱的记号,又兴奋的动起针线活来。
“哎呀,小姐,我忘记问了。”小莲一拍脑袋,好像做错了大事,低眉顺眼抿着嘴。
“没事,你现在问一下,到时候要核查嘉宾名单的,让他把姓名和手机号码报过来,会有人安排接送。”
“我堂哥好像不用手机,只有我堂叔有。要是被我堂叔知道了,估计不许我哥出来。”
“为什么?”
“我叔有一点……仇富。他从来都不许堂哥和富家女孩来往。”小莲一副对自己堂叔十分同情的表情。
“听起来,你叔叔有点可怕啊。”
“怎么说呢,我叔叔结婚之前是很好的人,不抽烟不喝酒,我听我爸妈说的啊……可是自从和我婶结婚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抽烟喝酒,喝醉了还打我婶。我哥也没少挨打。中间断断续续的听村里人的闲话,好像是说,我叔叔在外面得罪了有钱人,所以一直仇恨有钱人。”
“那他为什么打你婶,还有你哥?”
“这个我不知道,我爸妈不让我多管闲事。我初中就出来打工了,所以我叔和我哥家的事情知道的就少了。和我哥比,我算很幸运的了,找到了好的工作,又好吃好穿的,还能每个月给家里寄一点钱,我哥不仅没有钱,还得花家里的钱……可能堂叔他压力太大了吧。”
“……”听着这些天方夜谭,四儿沉默了很久。
她觉得这些是小说里太会描写的悲惨世界。就算自己在老家,住在四合院里,那时候也经常邻居来家串门的时候说过自己年轻时候的悲惨经历,可那是民国时候啊。
现在都21世纪了,哪里还有这么可怜的人。
“那你哥,恨你叔吗?”
“我觉得,不恨是假的。但是我哥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和我叔婶他们大声说话,就算被打了,也是沉默。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学校里打架多半是因为维护我叔他们的名声吧。”
小莲坐在地上盘着腿,左右歪歪脑袋,很认真地看着四儿在那件又长又大的男士汉服中衣的内衬绣了一朵蝴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