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牢的人?司牢是哪个衙门?”宋姓书吏好奇道。
“顾名思义嘛。司牢就是咱们皇城司的牢狱。”白玉堂低声说道。
“别说笑了。皇城司怎会有牢狱呢?朝廷法司制度和《职官志》上没有记载呀。”宋姓书吏仍然听得一脸迷糊。
白玉堂道:“宋大哥可真呆!尽自比我早入司两个月,还不如小弟知道的多!”于是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耳闻:
司牢,其实前身是在皇城司内一个修建在地下,用来堆放杂乱物资和闲置兵器的库房。归属于正道卫管辖。而皇城司正道卫,原是专职给官家出行前净街开道、清扫路上污秽的兵卒。然而自先帝时起,官家频频出行,每每排场愈大,花费愈甚,各种细务都由礼部、兵部、皇城司亲从官以及地方衙门共同办理,反而跟正道卫不相干了。而正道卫的人也自此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只会顶着皇城司的名头在外骗吃骗喝。后来吕嵩入主皇城司,便将原先的人就地解散,下放回禁军或者其他衙门,严格筛选了一批青年以重建正道卫,并将正道卫划归自己指挥,差事和所获机密也只对吕嵩负责,根本无需通报其余各司。为了显示改头换面,正道卫的着装改为赤色,以示赤诚无二。对正道卫原先的库房,吕嵩也划拨钱财加以修缮扩建,改为审讯和临时扣押人犯的场所,并严令禁止其他各司的人私自进入。这座牢房和正道卫同样神秘,根本无人知晓内里样貌。皇城司里的同僚私下称呼正道卫为司中之司,称这座牢房为司牢.
话音刚落,便见主簿带着两个身着赤色服饰的人进来,一眼便见白宋二人在交头接耳,高声道:“白玉堂,宋逊,你二人出来。”
白玉堂和宋逊慌忙对视一眼,不知即将发生何事。但是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深深的恐惧。
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此刻展昭正带着几个逻卒在城东厢挨家挨户搜查。上官英的指令非常清楚,就是要他第四都撒下网去外紧内松的查找。但似这般毫无目的的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现在连凶手是否还在城里都不知道,怎么找?如此三天重复做无用功,第四都的逻卒也都有些泄气,只是看展昭和朱七二人并无丝毫懈怠,便谁也不敢在二人面前提起,只能私下议论抱怨。
查完今日安排的最后一家邸店,已是天过午时。展昭便有些沮丧地带着几个逻卒往皇城司走着。此时司里伙房已经过了饭点,眼看到了白凡楼附近,酒肆饭馆林立,展昭便命逻卒在街上随便找了家人少清净的馆子,胡乱要了些家常菜蔬面点吃了起来。展昭少言寡语性子冷淡,众逻卒虽都饿了,却只展昭举筷夹菜时才小心翼翼跟着举筷。三日来莫不如此。只展昭这几日心事重重没有胃口,也就没有在意。此刻展昭见众人如此,先是有些莫名,仔细一想料是因自己在场之故,也觉过意不去的,对众逻卒一笑道:“都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兄弟,都这般客气矜持,今后还怎么一处办差?这几日辛苦了,吃饱了就各自回司待命吧。”
众逻卒听完都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真的放肆,只是匆匆扒光眼前的饭,便一一说声“饱了”,起身向展昭行礼离去。展昭忽的有些无奈,看来还是自己平日过于冷淡凉薄,才会让众人有些疏离甚至畏惧自己。感慨之下,又想到目下案情毫无进展,回司也不过看上官英的揶揄脸色。展昭索性也不急着走了,向店家要过一小壶招牌高粱酒。展昭平素公务繁忙,闲暇时也只是在家或司里自行练功,连应酬也不怎么参加。所以几乎不饮酒。酒看起来很有些浑浊,展昭也没在意在,只斟满一杯仰头咽了下去。不想酒性极烈,初一入口便猛烈撞击喉头,再如一条火线般入肚。展昭不禁咳嗽起赖。但手不停地仍然又倒了一杯。
“店家,店家!”忽然身后有人喧哗起来,语气粗鲁态度蛮横。展昭回头看时,却见是开封府的捕头蔡十六。此刻蔡十六带着数个开封府衙役,径直走到柜台前,一只脚蹬着一坛子酒站定,向店家说道:“你就是主人家?”
通天下的店家都怕‘官、犯、醉、痞、流(流民)’。做这等人的生意,容易收不到钱不说,还往往因为一语不慎惹得当时恼了,砸店闹事都是常有的事。馆子店家一看即知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被蔡十六一问,结结巴巴说道:“小人...小人是这馆子的主人,不知道官爷,官爷有何吩咐?”
“听说这里最近有贼人出没,你有没有见?”蔡十六笑嘻嘻的说着。
“没,没有。小人没见过。”店家老汉哆嗦说道。
“那你有没有见什么可疑的人?”蔡十六仍然一副笑脸。
“也,也没有。小人这往来的都是老客,连生人都没几个。实在没见什么可疑的人。”店家老汉小心翼翼说道。
“是么?那有人举证,亲眼见你这里曾窝藏贼人,你怎么说?”蔡十六倏忽拉下了脸,厉声问道。
店家老汉如同遭了雷击,更加慌乱说道:“这,这,这小,小人不知啊!官爷,小人是正经人家,怎,怎么会窝藏贼人?左邻右舍都能作证的啊。”
“这由不得你。来啊,将此人带回衙门说话。”蔡十六叫过身边衙役,冷冷说道。
“慢。”忽然背后有人朗声说道。蔡十六不耐烦的回过头,不禁一怔。
说话的人是展昭。
又是这个小子!蔡十六不禁恨恨的暗道。
“蔡捕头,真是山不转水转。展某有礼了。”展昭起身,对着蔡十六略一拱手,客气说道。
“哼。”蔡十六冷哼了一声,算是见礼。
“刚刚展某听蔡捕头说,有人举证这里曾窝藏贼人。不知哪位是人证?窝藏的又是何贼人?海捕文书在哪?这里地方狭小,又不是邸店驿馆,有没有窝藏贼人蔡捕头一搜即知,无凭无据如何能随意拿人?”展昭稳稳说道。
一语噎得蔡十六一怔,片刻,蔡十六回过脸色,说道:“怎么,皇城司又要来抢差事?这回我可是奉了我们府尹大人礼王爷的钧令,五月节加强东京城里治安,连你们皇城司都得归我们大人节制!”
展昭一怔,这件事确实未曾听说。但历来节庆之日朝廷亦必有此令,再看蔡十六神情,似非虚言。展昭思索片刻,说道:“在下岂敢。只按我《大宋律》,窝藏贼人者与贼人同罪。但需拿出人证物证才能定讞。五月节治安虽是大事,但东京乃天子脚下,以欲加之罪随意拿人,传将出去,我大宋律法威严何在?”
蔡十六其实今日是收了人钱财前来滋事,意在撵走这里的店家。一见展昭在此,先就心里怯了。听完知道展昭所言,觉得于情于理都难以驳动。忽的又想起庞策所言要低调行事。无奈咬了咬后槽牙,蔡十六铁青着脸对身后衙役说道:“既然展都头发话了,那就搜查一下,没有贼人就收队回衙。”于是一众衙役装模作样挨个屋里搜了一遍,问了问在座客人身份姓名住址,便一窝蜂去了。
待众衙役走远,店家才回过神来,双膝一软冲着展昭跪下,接着便扣头。展昭赶忙扶起,说道:“店家莫行此大礼,在下担当不起。”
店家老汉哽咽着说道:“感谢官人救命,感谢官人救命...”
展昭将店家扶到座位上,说道:“老人家莫需如此。这蔡捕头也实在是荒唐,想不到平日竟如此跋扈!”
店家老汉惊魂稍定,叹了口气道:“哎,算上今日这一出,已经是第三次了。”
展昭一怔,脱口问道:“竟有此事?都是蔡捕头来的么?”
店家说道:“也不都是。小人昨日还跟儿子商量,实在不成就把铺面卖了,跟儿子回乡下老家去。”
展昭奇道:“老丈,你是哪里得罪了蔡捕头?招惹得他频频来寻衅?”
老汉摇摇头欲言又止。只一旁老汉的儿子,饭馆的跑堂,无论如何也压不住怒火,说道:“就是自打前些日子那个姓严的过来,死活都说要买这个铺面。见我爹爹不同意,就派人来生事。起先是来了几个打相扑的汉子天天杵在店里,来了就一人坐一张桌子,把往来客人都吓跑了。后来见爹爹还是不依,这蔡捕头就找上门来了。”
展昭诧异道:“这姓严的什么来路?竟敢在天子脚下这般强买强卖,没有王法了吗?”
老汉说道:“就是对面白凡楼的店家。哎,人家有钱有势,那几个相扑的汉子有回说漏嘴,说他们有开封府的什么大官人撑腰,劝我们趁早卷铺盖走人——总归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啊。”
展昭听得心里一惊,原来开封府和白凡楼竟真的有如此深的渊源!只是这么一间小店,会妨碍他们什么事呢?展昭便问道:“原来是他!可是,为何严少武如此坚持想要你们的铺面呢?老丈往日与他可有怨仇过节?”
“小人连认识都不认识他,哪来的怨仇?”老汉叹了口气道,接着说道:“无非就是我铺面底下的排水暗渠与他们相连,那姓严的非说是破了他们的什么财位风水,这才...”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风水?就得逼得人走投无路?太可笑了。”展昭不禁皱眉道。
“谁说不是呢?哎,周边的这几家也都是为这个说法,就生生叫这姓严的撵走了。那,那可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小买卖人呐。就因为没钱没势,就由着人家欺负!”老汉愁眉苦脸的答道。
展昭听完,心里有股子无名火彻底被拱了起来:这严少武,表面上待人接物看着和颜悦色,一副宽厚之像,在私下里勾结官府欺压良善,竟这么不是东西!可严少武人已经失踪,居然还有人在帮着他做事,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严少武也只是个木偶傀儡?背后确有他人?想着,展昭盯着地面的水磨砖,陷入沉思。
忽的,一个念头闪进展昭脑海:“老丈,你刚刚说,你铺面的排水沟渠与白凡楼相连?”
“啊?是。”老汉说道。不明白展昭的意思。
展昭道:“带我看看那排水沟渠。”
老汉一怔,这是个什么说法?也不多想,跟跑堂的儿子引着展昭来到后厨的院子角落里,挪开了地面上几块青砖,对展昭道:“就是这里了。”
展昭看那排水沟渠的入水口,处于整个院子里地势最低点,差不多有一尺来宽,横插着几根铁棒,防着人踩空掉下去。展昭蹲下身,透过铁棒向内里看了看,沟渠似乎很深,不时还透出一股阴凉的风和臭泥的味道。
“这个排水沟渠看着很深啊。”展昭喃喃道。
“可不,前年清淤泥的时候我下去过,里面还能走人呢。”老汉的儿子插嘴道,见展昭一脸错愕的神情,又赶紧住了嘴。
难道,事发当晚,凶手是从排水沟渠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