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家那小子今日去找你了?”
月黑风高,大都督府白虎堂内,一身绯红官袍的李誉安坐上首,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对正坐于右侧下首喝着茶的陈济云问道。
陈济云将手中茶杯放下,赞了一句好茶后,才回答道:“去了,而且还秀云丫头亲自引荐的。”
李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显然知道了李秀云与牧云翊相识的事。
陈济云见李誉态度漠然,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随后却又将嘴给闭上了,神情显得颇为犹豫不决。
李誉与陈济云相识十多年,早已彼此相熟,他只是微微一撇,便知道了陈济云有话要说,于是道:“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李兄,对于一个质子,你用得着这么用心吗?”
李誉又撇了陈济云一眼,微笑着道:“看出来了?”
陈济云撇嘴,不屑道:“这不明摆着的吗?先是故意让恃才傲物的公孙接待他,让他们有了认识交流的机会。然后在让我同意秀云丫头的引荐,好名正言顺的指导的的武艺。我就想不明白,那小子哪来这么大本事,能让无利不起早的李大都督费这么多心思?”
李誉将手中公文缓缓放下,背靠在背椅上,用很是轻松的语气,幽幽的说道:“他是我养的一头虎,一头搅乱山北的虎。”
“用来搅乱山北的虎?”
陈济云表情疑惑,很是不懂李誉话中之意。
李誉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才给他解释道:“我执掌关西十几万大军近十年,朝中对我早就是越来越不放心了,特别是最近几年,总有人上书先帝,直言我拥兵自重,若不尽早清除,早晚会是大辰的祸害。”
“我久在关西边塞,朝中并无什么人脉根基。如今新帝登基,帝位未稳,尚不会动我,可在过几年呢?到那时难不成我还能起兵造反不成。而且就算我想,可关西军中的领军将领多为关东子弟,一旦造反,他们的家人便要受到牵连,他们会愿意跟随我吗?”
“所以你便想到了养寇以自重?可若如此,一个格奴颜难道还不够吗?毕竟关西军的主要职责,就是防备格奴颜的东侵。”
听到陈济云的话,李誉轻蔑一笑,道:“格奴颜的格珑赞普已经老了,早没有了往日的雄心壮志,从他这几年来都没有怎么动过兵便能看出来。若他还像年轻时的那样,不时派兵攻略关西,你觉得朝中还有人敢动我吗?”
“所以,既然原来搅局的老虎没了,那我就有培养一个新的老虎出来,之前北上援救新月部之时,我便发现赤颜部就很不错,赤颜在山北诸部中实力最强,但却又没有绝对的实力能够一统山北,从而威胁到山南六府,这就很合适了。”
“本来在我心中最佳的老虎应该是牧正川的,但没想到他死了,既然他死了,哪么担任老虎这个角色的人,只能是他儿子来了,而且刚好,经过上一次的事情,牧云翊与周边各部现在,可谓是血海深仇。”
陈济云又问:“既然你想让牧云翊担任老虎的角色,那为什么你又趁着征讨赤颜的时候将他给带了回来?直接放他与赤颜的那些残兵回赤颜不更好吗?”
李誉轻笑着道:“我说了,他是我养的老虎,在放虎归山前,我总得调教调教,让他知道谁是他的主子吧。而且如今的他只不过还是一只稚虎,对付不了山北的那群恶狼,所以,我还得让他从你这里学习学习捕猎的本事。”
陈济云闻言哈哈一笑,指着李誉笑骂道:“你这头老狐狸,算计来算计去,居然算计到了我的头上,不过也罢,谁叫我欠你们家的,我啊,就帮你调教调教牧云翊这头小老虎。”
李誉微微一笑,又重新拿起了桌案上的公文,看了起来。
…
驻立于大都督府门前,牧云翊深深吸了口寒冬清晨的新鲜气息,感觉自己人都变轻松了不少。
就在昨日,大都督李誉解除了对他的幽禁,只要不出长离城,准许他自由的出入大都督府,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可以去到长离城中的任何地方。
当然,李誉也没有完全对他放松警惕,比如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庞校尉,便是用来监视他的。
这样也好,虽然被人时刻监视着的感觉很不好,让人很不舒服,但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逃跑,而且有庞言跟着,他也算多了个免费的向导不是。
上一次来长离,因为白子萱的事情,他并没有好好的逛过长离城。而这次,他是作为人质来的,之前几个月都没有出过大都督府的门,如今忽的得了自由,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不过牧云翊不知道,但庞言知道啊,他可是大都督李誉的亲军校尉,除了有战事跟随李誉出征,常年可都是待在长离的。于是牧云翊问他道:“庞校尉,你说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好呢?”
庞言想了一会儿,说道:“莫不如去四海茶楼吧,哪里是商贾与文人的聚集之主,到哪除了可以喝茶听戏外,还能听听商贾们说的各地见闻,看看文人墨客谈经论道。”
牧云翊点头:“好,就去哪。”
四海茶楼位于长离城最为繁华的东大街,与大都督府之间的路程并不算近,庞言原本想让府门前值岗士卒去为两人牵两匹马来,但牧云翊却拒绝了。
“雪天路滑,不宜骑马,且如此走着去,迎着冬日寒风,踩着积雪,顺道看看人生百态,百姓生活,不更有意思吗吗?”
听了牧云翊的理由,庞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只觉他是跟着公孙赐读书读傻了,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除了讨生活的市井商户与出门寻乐的达官显贵与富贾巨商,普通老百姓都冷得缩在自家屋里,哪有什么人生百态给他看。
见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庞言露出这种表情,牧云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想看看人生百态,他之所以如此,除了想真正游览一下曾经向往无比的长离城外,剩下的便是想探查一下大都督府四周的地型。
现在的他虽未想着要逃跑,但并不代表着未来的不会逃跑,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长离城里,成为大都督李誉笼中的鸟雀,如果将来李誉不放他离开,那么今日的探查也许会为未来的逃离起到一些作用。
四海茶楼不愧是长离有名的茶楼,外面街道上人影稀稀,茶楼里面却是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四海茶楼二楼的雅座上,一身蓝色锦衣的牧云翊一边品着香茶,一边神态悠然的看着一楼戏台上的戏曲表演。
牧云翊其实并不懂戏曲,也不太听得懂台上之人唱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得津津有味。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庞言显得很是不耐烦。
见他有些坐立不安样子,牧云翊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庞言为了恢复祖上荣光,平时都很是刻苦,不是习练武艺枪术,就是在研读兵法,如今让他无所事事的陪自己喝茶看戏,他自然会不习惯。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突然,一道声音在二人耳旁响起,轻柔温和,闻听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牧云翊与庞言间声望去,见是一名身穿白色衣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庞言皱眉,牧云翊身份特殊,他不想让不明身份的人与其有过多过接触。却不想他还未开口拒绝,牧云翊便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随意便好。“见此,庞言便也就没在多言。
少年道了声谢后,便坐了下来。待坐下后,的招呼茶楼小二上了壶茶后,便对二人抱拳道:“在下复姓淳于,单名一个殊字,尚不知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牧云翊微微一笑,也抱拳道:“山北赤颜卫,牧云翊。“
“庞言。“庞校尉亦报了自己的名号。
淳于殊一怔,惊道:“牧公子,莫非是你赤颜都指挥使牧正川大人的长子,牧云翊大公子!“
牧云翊好奇道:“淳于兄知道我?”
淳于殊连忙起身拱手拜见道:“赤颜游学士子淳于殊,拜见大公子!”
牧云翊愣住,片刻回过神后起身将淳于殊扶起,叹道:“哎,想不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的长离,遇到淳于兄这故乡之人,当真令我感慨万千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又便坐了下来,牧云翊问淳于殊:“之前听淳于兄自称游学士子,莫不成来这长离城是为求学的吗?“
淳于殊摆手,连道当不起大公子兄之称呼,随后接着道:“正如大公子所言,淳于南下长离,正是为求学而来。”
牧云翊点头,赤颜虽从他曾祖哪时起便大力提倡兴学,但身处群雄并存的山北,赤颜的第一要务还是兴农桑,强军事,以谋求生存,是以在对办学教育上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也导致许多赤颜的学子不得不跋涉几千里,南下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