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翊与白子萱本就是青梅竹马,两人虽许久未见,但一路上说起话来却也不觉生疏。
“这几年表兄随姑父效力于军中,倒是成熟了不少,还记得表兄小时最是调皮,每次来我们雪唐总是将府中弄得鸡飞狗跳,偏就爷爷与父亲最是疼你,别人若多说一句你的不好,总免不了受罚。”
牧云翊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不由向她细望了几眼,几年不见,相年少时印象中的白子萱,此时的她更加容色清丽、气度高雅。
牧云翊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时候少不更事,总难免犯错的嘛。”
白子萱捂嘴轻笑:“我还记得小时候在白府后院,我们俩与大兄二兄玩娶亲的游戏,我当新娘,你当新郎,大兄二兄当轿夫,后来大兄二兄觉得当轿夫太累,要当新郎,你不让,他们就打你,没想到最后反被你给打了。他们不服气,哭着喊着跑到爷爷哪里去告状,没想到,呵呵~没想到爷爷却说,你们俩小崽子,打不赢丢人就算了,还敢跑我这来告刁状,于是又把他们打了一顿,呵呵~”
说到少年趣事,两人不由都笑出了声过。
想到少儿时的无忧无虑,牧云翊不由感慨:“如今一想,那时虽做了不少混账事,不过说起来,那也是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是呀,小的时候总想着快快长大,但等真长大了,才发现原来人长大后,苦脑的事也会变多。”
见她面有愁容,牧云翊好奇的问:“子萱表妹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
“唉”
白子萱轻叹一声:“表兄应知我母亲出身关东士族,是以因我母亲缘故,我自幼便喜爱些诗词歌赋、名士文章,也因此我父亲从小便为我请来了一位长离的儒门名士,长年教导。不过关西文士如何比得了关东文豪,所以年初时我向父亲提出,请他准许我前往帝都洛宁,见识一下关东儒门的鼎盛文风,但父亲不但不准,反将我痛骂一通,他可从未如此骂过我。”
“呵呵”
牧云翊轻声一笑:“要我说你也该骂,那关东辰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不视我关西为蛮荒野人,而你却心向辰朝,舅父又怎会喜欢。且我关西尚武,便是妇人也能骑马射箭,而你偏喜欢那些酸腐文人的无用诗章,以前舅父疼,便也依着你了,如今你却为了学那些无用之物,便要离家远走,若我是舅父,我也骂你一通。”
白子萱争辩道:“诗词文章如何便是无用之物,三千年前,关西关东本为一家,同为华族,同含轩辕始祖血脉,为何三千年后,关东华族繁荣昌盛,雄视宇内,关西华族却蛮荒落后,成为被奴役之民,无他,文化尔,而文章诗词便是文化最好的载体与表现。”
牧云翊轻蔑一笑,道:“争霸天下,靠的是手中长刀利箭,胯下烈马宝驹,身后强兵捍将以及无双智谋。诗词文章,不过是胜者的赞歌罢了,辰朝征服关西,靠的也不是这些诗词文章,靠的是十五万关西铁甲!”
白子萱摇了摇头,道:“兵马之利,能得一时之天下,却不可得万世之天下。古往今来,马上得天下者多不胜数,但马上治天下者可有一人?自辰朝入主关西这一百五十年来,设府制县,派遣流官,兴学教化,早已不知不觉间便同化了关西,现在你在这街上随便找一人,问他是辰朝人,还是关西那部民众,恐怕他多半会答你是辰朝人。这便是文化之力,诗词文章之力,是兵马战刀远远达不到的力量。”说完,白子萱一甩衣袖,快步离去。
牧云翊望着远去的靓丽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不明白这聊天为何还聊出了火气,毕竟做为一个自小生活在山北那样边蛮之地的部落君长之子,他实在不明白这诗词文章怎么就比刀剑厉害了,于是在想了又想,实在想不明白后,他干脆不想了,带着自己的两名侍卫快步向白子萱等人追去。
经过之前的事后,牧云翊与白子萱一路上便在未说过一句话,期间牧云翊倒是想找个话题与白子萱搭话,但每每一看到那张面如寒玉的俏美面容,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暗暗叹气,默默跟在白子萱身后向着舅父落脚的客栈而去。
来到客栈,牧云翊的出现着实让他的舅父“白鸿云”惊喜交加。待听牧云翊是随牧正川一起南下后更是喜不自胜,二话不说拉着牧云翊便要前往牧正川所在的客栈,牧云翊刚刚进门,连水也未来得及喝一口,便被拉着又出了门,他虽无奈,却也不敢多言,谁叫舅父与他父亲相交莫逆呢,于是只能乖乖带路。
牧正川见白鸿云也是又惊又喜,当下便命人准备酒菜,于房中与白鸿云对席而坐,牧云翊于旁侍奉,三人边喝酒边交谈了起来。
席间,牧正川对白鸿云道:“白兄,你我多年未见,不想却在这清河县城相遇,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喜,当浮一大白。”
白鸿云却摇头说道:“我倒想与兄宿醉一场,然岁贡交付之期日近,我是万万不敢耽搁,若耽误了时期,难保那关西都督“李誉”不会发兵雪唐,如今山北九部越发强大,他正想找机会杀鸡儆猴呢。”
一旁牧云翊冷哼一声道:“这些辰朝人当真是可恶,平时收我们那么多岁贡也就算了,竟然连交付日期也如此严格,真是不可理喻。还有今日君父真是窝囊,堂堂赤颜大君长竟被百十个辰兵吓住了,要是我,早下令将他们杀得个干净。”
牧正川一指牧云翊,斥道:“你个竖子懂什么,若是一些马匪盗贼,咱们杀了也就杀了,可那是关西军,他们所代表是大辰朝庭,我若下令斩杀了他们,山南六府十多万关西铁骑立马就能把咱们赤颜给平了。”
:“但您也不能受那份气呀。”牧云翊不愤的道。
:“怎么,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关西军的巡检游骑了?”白鸿云好奇的问。
:“那次来不遇上几拨。”牧正川喝口酒继续道:“这回还算好的,遇上一个好说话的,若遇到前几次那样的,就不是百十两银子能打发的了。”
白鸿云点点头:“这关西军的巡检游骑,最近这几年确实越来越难缠了。”
:“不说这些了。”牧正川一举酒杯,道:“今夜你我虽不能痛饮一番,但小酌几怀还是可以的。来,干了这一杯,明日一早咱们便一起上路。”
:“先说好,小酌既可。”
说完,白鸿云也举起了酒杯,与牧正川碰了一下后,两人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这东西真的很有趣,有的人对它避而远之,有的人对它却,爱不释手。
就像现在,两人一开始说好是小酌,现在却渐渐变成了狂饮,让牧云翊不得不感叹,大人的世界咱是真的不懂,说话都这么不算数的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顿酒宴直到午夜方才结束。因白鸿云已是醉得迷迷糊糊,牧云翊实在不放心他走夜路回去,于是便让客栈掌柜收拾出一间上房来让白鸿云在此住下,而他则在服侍父亲睡下后,便也回房休息去了。
………………(。ò∀ó。)
牧云翊与其父亲和舅父三人,此刻正站在长离都督府的正门前,等待着关西都督李誉的召见。
十数日的路程,牧云翊终于来到了这座他内心极其向往的城市~长离。在每个关西人的心目中,长离都是当之无愧的中心之城,三千年前,华祖“轩辕”在此被四方部落推举为部落联盟首领,从此一个叫“华”的民族诞生。之后公孙氏以此为都,建立了东洲第一个国家“大华国”。
关西人的英雄神武天王“王裕熙闵”以及他的后代王裕一族也以此地为基,带领着关西各部族英勇的抵抗着禹辰两朝大军的侵略。
如果说,洛京洛宁城是关东华族人心中的圣城的话,那长离便是关西华族人心中的圣城。
只可惜,因为要赶着交割给辰朝新皇帝的贡品,牧云翊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这座圣城,便只能与父亲和舅父一道,急急赶来了位于长离城中心的关西都督府门前。
原本在牧云翊想来,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所带的那些价质不菲的金银玉器又是给辰朝皇帝的贡品,做为臣子,都督府的人应当很是重视才对。但让牧云翊没想到的是,都督府的人非但不重视,反而可以说是怠慢了,从车队到此,牧云翊的父亲牧正川请守门的门卫通报开始,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关西大都督既没让人召见他们,也没派人来核查接收,就是连来问一问的人都没有,一开始还因车队阻塞了都督府的大门而被守门的卫兵驱赶。看着都督府门前大街上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行人,牧云翊的心中再次感到了无尽的屈辱。
就在牧云翊因屈辱忍不住想抽刀砍人之时,终于有一个卫兵打扮的人从都督府的大门内跑了出来,对牧云翊和牧正川与白鸿云躬身一礼,道:“大都督请诸位进去,至于岁贡则由长史大人负责核查接收,诸位不必担心。”
:“如此多谢,请前方带路。”牧正川回礼说道。
都督府占地广阔,重重叠叠的院落不知有多少,其中亭台楼阁精巧雅致,精美的建筑物上雕梁画柱,显得富丽堂皇,院落廊道到处都种满了名贵花木,虽是万物凋零的初冬时节,但都督府上依然可以感觉到点点绿意。
“卑职等,拜见大都督!”
跟随那名卫兵进了都督府正堂,三人对正襟危坐于主案上的关西大都督“李誉”单膝跪地行礼道。
李誉扫了一眼下首三人,“免礼,赐坐。”
:“谢大都督。”
待站起身来,牧云翊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了这位掌握了关西七千里疆域十数万铁骑的主宰来,只见他四十五六左右,穿着一身的朱红色的官服,上有正三品武官的飞豹绣纹,腰间佩着一块精美的麒麟铜牌,目光沉稳,神态严肃,威风凛凛,让人隐隐有不敢直视之感。
:“之前公务繁忙,怠慢几位了,望请见谅。”
刚坐下的三人又连忙起身连道不敢。
见三人那谦卑的模样,李誉满意一笑,抬手一压让三人重新坐下,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到了三人中身在最后的少年,李誉注意到,那少年虽与牧正川和白鸿云一般,表现得对他虽是十分的恭敬与谦卑,但那幽暗深邃的眸子里却满是狂野与不拘,一看便知他非是真心敬畏自己。
自他上任关西大都督以来,还未见过不敬他怕他的关西人,好奇心下,他不自觉的细细打量起了那个少年,只见这少年身高七尺,身着一拢玄纹云袖戎衣,身形伟岸,肤色古铜,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气质狂野孤傲却不盛气逼人。李誉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少年英杰。
:“这位是?”李誉问。
牧正川连忙上前回答:“这是犬子牧云翊。翊歌,还不快上前见过都督大人。”
牧云翊上前躬身施礼:“牧云翊参见都督大人。”
李誉点点头,道:“早听说牧指挥使膝下有一子,能征善战,颇有牧指挥使当年风范,想来便是此子吧。”
牧正川躬身道:“当不得都督大人称赞。”
李誉点点头:“果如传言那般,真乃少年英雄。”
牧正川道:“都督大人谬赞了,比起都督大人的两位公子,犬子实在不算什么。”
李誉微微一笑,不在说此话题,转而说起了其他。
就这样,在闲谈了约一刻钟后,牧正川、白鸿云和牧云翊便向李誉告辞出了都督府,因为来时并未细细打量过长离这座人口五十余万的大城,于是在与父亲和舅父说一声后,牧云翊便带着几个侍卫游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