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御驾回銮,就像御驾出巡离京时一样,吉林乌拉全城戒备,关防大事,巴毅亲自带队。
康熙临走并未见过玉醐,也没有交代巴毅只言片语要他照顾玉醐,从说回銮到出了城,只字不提玉醐,众人都大感意外。
只等些许日子后康熙的车驾过了古北口,眼瞅着就要进京了,李连运见康熙一路上闷闷不乐,在下车投宿的时候,用罢饭见康熙独自在房中凭窗而立默然不语,李连运试着道:“万岁爷既然把阿猛留在吉林乌拉,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
御驾临行前,康熙下了的唯一一道旨意就是让阿猛留下,作为特使监督巴毅查案,而之前的监督查案的周孔孟随他回京,李连运知道康熙留下阿猛的真正目的是保护玉醐。
李连运虽是奴才,服侍康熙多少年,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康熙有些事也很愿意说给他听,此时怅然而叹道:“你看那阿猛同苍狼功夫谁更厉害?”
李连运不晓得他这话的意思,琢磨下道:“苍狼或许经验多,可他老了,万岁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康熙忧色加剧:“你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这次却不知道苍狼人在吉林乌拉呢。”
李连运长大了嘴巴:“啊?”
苍狼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亦可以说是她专用的杀手,非官非民,身份模糊,带着江湖色彩,跟随太皇太后十几年,他在吉林乌拉,李连运也不用问,都知道是太皇太后派去对付玉醐的,是以大惊失色,忙道:“奴才这次走了眼,真没发现这一宗,万岁爷既然知道苍狼在吉林乌拉呢,就该将盖铁锅留下。”
康熙摇头:“不成,盖铁锅树大招风,太过引人注意,倒是阿猛,新人,宫里头的人对他不熟。”
李连运明白康熙防备的是太皇太后,事已至此,他安慰康熙道:“万岁爷不必焦虑,阿猛年轻是年轻了,既然是盖铁锅荐给万岁爷的,必然差不了。”
康熙稍微释然,也还是道:“阿猛忠诚是不需怀疑的,朕只怕他太老实会吃亏。”
李连运道:“奴才倒是觉着那阿猛是个大智如愚的。”
康熙扶额而叹:“希望如此。”
突然的,李连运心口处猛地一揪,他从未见过康熙如此忧愁过,哪怕诛鳌拜剿三藩二十年来血雨腥风,康熙无不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翛然气度,而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康熙竟然连声哀叹,李连运发现,皇上是动了真情,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真情。
过了古北口距离京城就没多远了,所以銮驾很快进了京入了宫,康熙第一件事是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正打外面回来,急着对太皇太后道:“皇上回来了。”
歪在炕上歇着的太皇太后猛地睁开眼:“怎么会?”
忽然明白过来,搭着宫女的手坐了起来,怒道:“是谁走漏的风声?是那个阿猛么?”
这个时候康熙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了她跪地就拜。
太皇太后忙喊苏麻喇姑:“快将你们万岁爷扶起来,一路车马劳顿,跪不得。”
苏麻喇姑过去将康熙搀了起来,又搀着他到太皇太后身旁坐了,祖孙两个相对而望,见康熙脸上带着些许扬尘,眼睛也瘦得眍?了,太皇太后心疼道:“皇祖母只是打嗝的小毛病,你看现在已经大好了。”
康熙见老人家面庞红润,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也放心下来,道:“见着您安然无恙,孙子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却突然脸色一冷道:“事不过三,这事不能再有,你是皇帝,身负天下苍生,兴师动众的出巡,因为我这么点小毛病你说回銮就回銮,你让群臣怎么想,让天下人怎么想。”
康熙见皇祖母训责,重又跪下,道:“正因为孙子是皇帝,更应该给天下人做个好榜样,若天下人都心存忠孝,孙子这个皇帝便轻松了。”
太皇太后给他说的心里暖暖的,也还是道:“那你也给分个孰轻孰重,我这是小毛病,出巡是大事情,玄烨啊,你八岁践祚,皇祖母第一个交代的你的便是,你身上担着的是江山社稷。”
康熙垂头:“孙子知错了,以后会审慎的。”
苏麻喇姑那里忙搀起康熙,又对太皇太后道:“皇上也是挂念您,孝顺可是没错的。”
太皇太后伸手拉过康熙往自己身边坐下,蔼然看着他道:“皇祖母真的只是打嗝,这其实根本不算病。”
康熙却拧着眉头:“既然是小毛病,怎么老不能治愈呢,合适的时候,让玉耕儒的女儿进宫给您看看吧,那姑娘的医术甚是了得。”
提及玉醐,太皇太后心里有些不舒服,念着康熙千里迢迢赶回来看她,就忍住脾气道:“你之前说让玉小姐进宫给佟佳氏看病,她人呢?”
康熙没让玉醐跟着回来,是觉着玉醐进了宫早晚还得出宫,为了永绝后患,他才把玉醐留下,等将那所谓的信物归还给上官彧之后,他便给上官彧赐婚,然后册玉醐位分,任凭谁阻拦,他也会将玉醐接到自己身边。
太皇太后问,康熙这样道:“玉耕儒贪了河工上的银两,她是罪臣之女,不宜入宫。”
太皇太后心里暗暗得意的笑,玉耕儒的事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她交代下去办的,为的就是以此阻止玉醐进宫,既然目的达到,她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行啊,等玉耕儒的案子查清楚再说吧,若玉耕儒罪名成立,皇帝这次千万要严惩他,之前卢照水的案子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康熙亦是不想拂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点头:“就按皇祖母所的办。”
祖孙两个相谈融洽,见康熙略有倦色,太皇太后就让他回去沐浴更衣好生歇着。
康熙刚一离开,太皇太后就吩咐苏麻喇姑:“使人把齐戈找来。”
苏麻喇姑就出去传旨,不多时齐戈便来了慈宁宫,草草洗漱了下,也简单换了声宫装,见了太皇太后行了大礼,故意道:“妾身这里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以前她都自称臣妾,突然改口,太皇太后一愣:“发生了甚么?”
齐戈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哽咽道:“皇上已经在吉林乌拉下旨废了妾身的妃位,降为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