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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轩从外归来,推开门后,先将积雪厚重的外衣脱下放置一旁,继而瞧见嫣莞正在一旁缝纫衣物,关切道:“这些让下人去做吧!你什么都不用做,休息去吧!”
嫣莞抬起头望着他,面色平静道:“你再这样下去,会把我宠坏的。”
“我乐意。”洛轩望着她,眼中一片柔情蜜意,又来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
“把我宠坏了,你会后悔的。”她低着头,一脸甜蜜地笑着。
“绝不后悔。”洛轩抚摸着她柔软如缎的乌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嫣莞将手中的衣物放置一旁,又抬头看着他,浅笑道:“其实我只是太闲了,想找点事情来做而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成猪了,越来越肥了。”
“那不是很好吗?”洛轩望着她,唇畔的笑意更深,“把你养肥了,我才好慢慢吃掉你。”
嫣莞愣了愣,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待到反应过来后,立即踩了他一脚,佯怒道:“你扯到哪里去了?你能不能正经点?怎么天天这么不正经的?”
洛轩轻笑了一声,随后与她说道:“好了,别生气了,跟你说件正经事。过段日子,我便要随圣上出征了,这一去可能要好几个月。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我娘,每天记得让她按时吃药,还有你自己,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别生病了。”
“你要出征了?”她靠在他的怀里,突然感到很不舍,“那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生病了。”
想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洛轩点头道:“嗯。”
嫣莞又咬咬唇,目光中满含悲伤,继续说道:“我只有你了,你要是没了,那我一定不活了。”
出征前,她与他说这番话,是希望他尽量保全自己。什么家国大义,她一点也不懂,她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洛轩点点头,信誓旦旦道:“我当然会平安回来,我们还要相守一生呢!”
嫣莞听了这番话,方感觉到开心,然后又思考了一下,听说军中有很多军妓,他长时间见不到她,会不会被异乡的花花草草给勾走?于是说道:“说好了相守一生的,你若是被别的女人勾走了,那就别回来见我了。”
洛轩闻言,朗笑出声,“傻瓜,跟你一比,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才懒得看她们一眼呢!”
嫣莞甜甜一笑,满意道:“那最好,希望你不是说谎话哄我。”
洛轩轻笑道:“傻瓜,我怎么会说谎话哄你呢?你又怀疑我的真心了,是吗?”
嫣莞匆忙笑道:“怎么会呢?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是我的好夫君啊!”
洛轩闻言,方感到开心,又拥着她,捧起她的脸庞,温情款款道:“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今晚可要让我好好尝尝你的味道。”
嫣莞立刻羞愤地踩了他一脚,怒道:“又不正经!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泼皮无赖?”
“是啊!你怎么就嫁了我这么个泼皮无赖呢?”言罢,他兴冲冲地抱起了她,拥着她共入床帏,似是迫不及待了。
“不是说好晚上吗?”
“夫人这般天姿国色,温香软玉抱在怀,为夫哪还能等得到晚上呢?”
“你个泼皮无赖!”
“谁让你嫁给了我的?嗯?”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嫁给你了。”
“你说什么?还敢不敢这么说?还敢不敢这么说了?”
“啊!不要挠我痒痒了,不要挠了……”
“……”
“……”
两个人在床帏中闹腾了好一会儿,又窃窃私语说了片刻,这般柔情蜜意,比品尝蜜糖还要甜得多啊!
最后,两个人甜甜蜜蜜携手共赴巫山去了。
一番阳台云雨梦,情深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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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兴国四年,宋国皇帝赵光义下令北伐,欲收复最后一个割据政权,完成统一大业。
铠甲森然的泱泱大军从京城出发,浩浩汤汤赶赴北方。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嫣莞居住在京城中,想念洛轩了便往北方望一望,即便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依旧会望一望,默默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
不知道洛轩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想念着彼此。
没有良人相伴的日子,过得也着实苦闷,以前不觉得,现在她觉得离了良人,就如同失去伴侣的大雁,那般孤单无依。
清明节快要到了,嫣莞想要去北邙山祭拜李煜,便吩咐下去,让奴仆们将马车、盘缠、祭品都打点好。这是李煜下葬以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她一定要赶过去祭拜的。
孙母知晓后,不放心地赶过来劝道:“这洛阳离京城那么远,还是等洛轩回来了以后,让他陪着你去。”
嫣莞却已经下定决心了,固执道:“不,清明节那天,我一定要赶到北邙山。婆婆,这段日子我不在家,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药。”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孙母真是惆怅,劝道:“你这回出远门,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侄儿还有几个奴仆,都和我一块儿去,那么多人,怎么会出事呢?”
嫣莞认为孙母多虑了,而孙母仍然不放心,继续劝说,但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也就只好作罢。
等到一切都打点妥当,嫣莞与李仲寓携着奴仆们往北邙山去了,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快要赶到李煜坟前了。
清明时节,细雨飘飞,北邙山上烟草萋迷,漫山飞满了纸钱,真有一种风物萧索之凄凉感。
附近有人在呜呜啼啼,众人没当回事,毕竟这北邙山历来是块风水宝地,葬在此地的人不计其数。
近了,嫣莞方瞧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在李煜坟前哭之甚哀。她蹙了蹙眉,与李仲寓对视了一眼,问道:“他是何人?”
李仲寓皱眉道:“我识得他,故吏张佖。”
“没料到他来得比我们都早。”嫣莞迈开步子走了上去,欲上前慰问一番,身后的人匆忙跟上。
张佖注意到有人来了,便停下哭泣声,转头望去。
张佖本就认识李仲寓,当年北上之时,亦是见过嫣莞的,这会儿见他们来了,恭谨道:“你们也来了。”
嫣莞道:“今日是清明节,我们亦是来祭拜哥哥的,没料到张大人来得比我们都早。”
张佖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痛哭流涕道:“后主为人仁善,我感念这么多年来的君臣之情,往后每一年清明,我都誓要亲拜其墓。”
看着张佖这番哀痛欲绝的样子,以及他说出的这番话着实让人凄然,嫣莞有些难过地安慰道:“张大人有这份心,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觉得很欣慰的。不过死者长已矣,我们活着的人别太难过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是。”张佖抹了抹泪水。
接着,李仲寓让仆人将祭品摆在李煜的坟前,又燃起了白烛、纸钱。
风大了,纸钱随风飘起,白烛的火焰摇得猛烈,而三人都并无避风离去之意。
嫣莞跪在那儿,缓缓将纸钱投入火中,又凝望着墓碑,小声道:“哥哥,你离开我们有好几个月了……”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你曾祝愿我一生幸福美好,我会过得好的,也愿哥哥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好。”
张佖与李仲寓跪在一旁,也烧着纸钱,也流着泪,三人在风中哀泣了好久好久。
分别前,张佖望着二人,关切道:“不知你们如今一切可安好?若有什么难处,我若能帮得上忙,决不推辞。”
李仲寓想了想,道:“一切安好。”
张佖又说道:“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
嫣莞不由打心底感慨,此人倒真是个善心人啊!便微笑道:“张大人,能有你这样一个旧臣,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觉得很开心的,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们。”
张佖低下头笑了笑,继而又与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分别了。
山林寒绿,松柏苍郁。洛阳城里的风光格外秀丽,草色芊芊的山间小道上有微风拂来,马蹄轻踏在清明时节的纷纷细雨中,渐行渐远。
回到京城后,又是一段苦闷的时光,真不知道洛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嫣莞闲来无事,只能每日翻翻诗书打发时间了,盼着盼着,直至五月终于传来了消息,宋军攻克了位于北方的汉国。
至此,自唐末以来兵戈不息的五代十国正式结束,统一大业已经完成。
然而,赵光义却决定乘胜取回北汉割让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这一战又打了好几个月,前线地区战火纷飞,战争十分激烈。由于围攻北汉数月,军士已经疲乏,这一次宋军大败。
直至八月,赵光义才带领宋军回到京城。
有一日,女眷们聚在一屋习女红,顺便谈及近来发生的事情,气氛有些肃然。
“哎,你们听说了吗?江州的几个将领据城不降,宋军屠城了呢!”
“听说了,江南诸城皆归顺,只有那江州不肯投降。”
“现世动荡,如今家国沦丧,我们这些亡国女眷也就图个平安而已,但愿谁都莫要出什么意外。”
“……”
“……”
嫣莞坐在一旁打着瞌睡,清醒之时见女眷们依旧在谈天说地,想了一想,插上一句道:“姐姐们,六哥的生日快要到了,你们准备什么礼物没有?”
女眷们相互看了几眼,好一会儿也没人开口,许是没什么准备吧!
黄氏道:“如今可不比过去,你六哥吩咐过了,别破费了。”
窅娘道:“是啊!我们为他庆生,可以有很多种方式。”
嫣莞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嗯,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热闹热闹。今天晚上我就住在这儿,我们仔细商谈一下怎么给哥哥庆生。”
女眷们听了,纷纷欢笑起来,道:“好啊!好啊!”
李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女眷们发现了,纷纷安静下来,气氛重新变得肃然。
嫣莞将目光转向他,浅笑盈盈,甜甜地唤了一声:“哥哥!”
李煜望着她,温和道:“别总是往这儿跑,安心待在夫家,才好早日给夫家添丁,今天晚上就给我回去。”
他说着这话,眼底却不自觉浮起了浓浓的悲伤,他又何尝不想留她多住些日子?可是他认为她唯有远离了他,远离了此地,方能过得自在快乐。
嫣莞撇了撇嘴,站起身走至他身边,撒娇道:“哥哥,我夫君公事繁忙,常常夜不归宿,我独守空房的,多寂寞啊!”
李煜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不过你夫君若是在家,你就必须回去。”
“是。”嫣莞心头大喜,闲了就与女眷们一起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十分欢乐。
她心想,亡国以前,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如今虽说国亡了,但也要好好给他庆生,让他感受到亡国之前的那种热闹欢喜的氛围。
而洛轩回了家,得知嫣莞不在,未免失落。数日未见,他这心头着实想念她,便赶过去探望。
这一日恰好是李煜的生日,到了晚上,宅第里张灯结彩,众人都沉浸在歌鼓喧喧笑语中。
而李煜坐在一旁,心绪依旧沉郁,纵然再热闹,却也不是当初。眼之所见,都是短暂的繁华,一夜之后便会繁华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