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混迹江湖,不可能没有见过青楼,也不可能连耳闻都没有。
云不了自然是知道这青楼之中男女滚入床帏是个什么意思,她可没有亲眼观赏的嗜好。然而,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避开那些暗卫探听点消息,她并不想错失良机。
到底该如何是好,云不了心头有些焦躁。
仿佛就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身上必揣的各种东西,其中有几件便是几柄薄刃以及一根天蚕细丝。
云不了将细丝拴在薄刃上,飞手掷出去的时候,就用内力将自己的听觉封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薄刃几乎没有声响地插入了床架之中,将那根几乎看不太清楚的天蚕丝绷了起来。
云不了并指按于其上,恰如资历深厚的老中医悬丝症脉,将所有知觉都集中在了那一根细丝上,只等那细丝之上的动静渐小再有应对。
当云不了正是暗自嘀咕那细丝之上的震动怎么长久不见消退之时,她终于惊觉那天蚕丝渐渐变得平静,似是可以渐渐将“闭目塞听”之法渐渐撤去。
云不了渐渐将声音放进自己的耳朵里时,便听见下面的慵懒无比的说话声。
“丹葵啊丹葵,你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小余公子缓缓地说着话,仿佛从骨子里都偷出一股酥意。
方毕泙随后便低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是在笑谁。
“你可要记得,将话带给四皇子。否则,我可饶不了你。”小余公子懒懒地说着威胁的话,却像是不怎么在意。
“贱婢……不敢。”丹葵的声音轻柔妖娆,却是死死伏低姿态,不敢将那一丝轻佻显露出来,似乎生怕因这丝随意而让小余公子不满。
云不了听得这里,差点就一个翻身就掉了下去。
怎么又牵扯到皇子了?这话听得,就像是丹葵代为中间联系的人。这倒不失一些青楼作为暗桩的特色,总是将那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当作最好的掩护。
不过,云不了倒是知道这醉仙楼可不是什么江湖暗桩,可不是什么贩卖消息的地方。所以这个丹葵绝不可能就是江湖人,而她在这几人之间来回传递消息,自然就该是这几个人其中一人的手下了。
不过,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的手下呢?
云不了瞧着下面的床帐稍微眯了眯眼睛,却是好奇间又有一丝冷意。
突然,床帐之中生出了一条白花花的长腿,吓得云不了慌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天啊,她可不想老看见这样的东西啊,会长针眼的!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打探到什么,但云不了却是趁着暗卫归位之前的空隙悄然抽身,从醉仙楼退了出去。
毕竟不是做惯暗夜中人的放肆人,能忍受这么久的难耐一动不动乖乖探听,已经算是给方毕清很大的面子了。
醉仙楼,青楼……
云不了觉得自己之前对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奇和浑不在意完全就是太嫩的表现。
经过这一遭,她这辈子想都不用想,再也不要再进这种地方了。
太难受了。
云不了起起落落,趁着夜色快速地回了崇王府的清辉院。
方毕清正坐在清波楼上,看着自己眼前的蜡烛发呆。
隔了一会儿,方毕清骤然惊觉屋中有人穿窗而入,当即退到床边,伸手就慢慢覆上了床头的机关。
“行了行了,同样的花样再用第二次就没什么意思了。”
方毕清一听是云不了的声音,胸口憋藏着的那口气才慢慢散退。
云不了不知他心中的紧张,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其实你要真想在关键时刻保命,你留一手的绝招就绝不能只有一个。”
江湖人若想保命,就绝不会只留一个后手。狡兔三窟,怎么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逃命的洞穴准确的出口在哪里?谁又能猜得到那看起来功夫不怎么样的人,最后会不会有个龟息保命的本事呢?
方毕清一愣,怎么轮到这么个女人教训自己了?
虽说有些道理,可云不了却是一个对许多事情都不甚敏感的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能一眼看出问题的人。
但方毕清并不知道,江湖事江湖人,有些人就是身在其中便能知其事,和其天生对事物的敏感并无关。那可是天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逼迫出来的敏锐,要想染刀的血不是自己的,那便要有超乎他人的警觉和思虑。
方毕清可不想让云不了一回来就压自己的一头,他可是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哪愿意被云不了看不起?当即就另提一事转移了云不了的注意力。
“不是让你多跟几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被问及探查的事情,云不了轻松的面色一下就变了,看着方毕清“嗯”了半天,才缓缓将自己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却没有提关于醉仙楼的那一段事情。
“王府不久后会有劫难?二……那个方毕泙难道是做了什么吗?”方毕清本来是要叫“二哥”的,可那个词卡在嘴边没了一半,转而就直呼其名了。
他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却是非常想不明白:“他们还有用一个女人来传递消息……云不了,你到底是在哪里看见那个女人的?竟然和四皇子有关系!莫非将要……”
云不了此时没有领悟方毕清自言自语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她支支吾吾地就说出来:“就……就,就那个醉仙楼嘛。”
“醉仙楼!”方毕清突然将自己的话头咬断在齿间,陡然转头就凶神恶煞地瞪着云不了,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敢进去!”
“哎,你别那样看我啊!”云不了见方毕清的眼神像是要吃了自己,慌忙就争辩起来,“那又不是我要要去的……不是你让我……”
“我让你去打探消息,可不是让你进青楼!”方毕清捏着云不了的双肩就摇了起来,他此时心里有多气恼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青楼成何体统!”
云不了这会被他少见的气势吓了一跳,还有些发怔:“可是他们进去了。我要是不跟进去,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也见不到那个传话的女人了!”
“可你是女子啊。”方毕清放开云不了,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大了,连平日里话痨的毛病都抖不出来了。
是他叫云不了跟上去探听消息的,而云不了也确实听了他的话,若不是听了他的话,她也不会进青楼……
仿佛是为了验证云不了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该干的事没有老实交代,方毕清状似随口说道:“你在青楼里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吧?”
云不了脑子往回一转,回想起那不堪沾染耳目的事,慌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方毕清斜眼转头一看,冷冷哼了一声,这么着急否定,明显就是有问题。
“看来是看到了吧——?”方毕清的声调拖得老长老长的,尾音明显是怀疑地高高扬起。
“不会,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云不了斩钉截铁,“我都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方毕清撇撇嘴,心想,这不就看到了什么的意思吗?不过想到她既然这么老实,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看她这么自觉地有羞耻之心,方毕清觉得果然还是个孺子可教的女子呀。心头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太正经的成就感。就好像云不了这姑娘般的害羞之意,是花费他的心思培养出来的一般。
可这洋洋得意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方毕清的心思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上。
事情和方毕泙小余公子有关,更是牵涉到了皇宫之中的四皇子,可见这之中若是有什么谋划,那便不是一般的事态了。
而那个夜行人口中说的“覆舟江倾取尸胡山南八百里”“不日天将有急雨”是个什么意思,倒是让他在不明不白中琢磨出了些山雨欲来的感觉。
终归是不妙的感觉啊。
“方毕清,你怎么了?”云不了见他突然间不再关心自己到底在醉仙楼看到什么,便有些纳闷,再一看就发现他神情忧虑而凝重。
该不会,他是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死不承认,所以有些失望吧?
云不了忍不住就在方毕清面前主动地添了一句:“你放心,我绝对什么不该看的都买看见,就是看见了什么稍微可以看见的我也会全部都忘掉!统统不记得!”
“……”方毕清怔怔地从自己的神思里脱离出来,看着云不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要真是有这般的觉悟,为夫甚为欣慰。”
语调平常自然,不似捉弄,可云不了听着却觉得有些说不明了到不清楚的怪异。
她看着方毕清看了好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下次,我、不、去。”
话虽然短,但方毕清是听明白了的——下次再让她打探什么消息,她是再也不想去了。
“随你。”方毕清嘴上说着敷衍地话,手里却是将云不了揽进了自己的怀中。好像只有这个少有畏惧心的女人在自己怀里,才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害怕……害怕未知“明天”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