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点化(上)
胡晨阳接到玄青道长的电话,只有一句话:“师父回来了”。
“师父”,“传说中”的体玄道人啊。
之所以有“师父”这么一说,是因为几年前,胡晨阳跟玄青道长学了一套“推云掌”,那时胡晨阳是县宗教局领导,管着老君观呢,玄青道长觉得自己不好当领导的师父,就借了体玄道人的名义,说是“代师传授”。
体玄道人的行踪,玄青道长也说不清,或者是不好说,胡晨阳只知道:体玄道人得知玄青道长替他收了这么个“弟子”,对玄青道长自作主张有点不满,但也没有说不承认,大概,道家也要讲“诚信原则”吧?
这个意思,玄青道长并没有明说,是胡晨阳估摸出来的。
所以,这个所谓的“师父”,严格来说,还只是名义上的,既没有传授他什么功法,也没有举行拜师仪式,何况胡晨阳还是政府官员,党员,是不可能成为道教中人的。
所以,如果不是玄青道长此后多次提起“师傅”,如果不是胡晨阳坚信玄青道长的人品,到底有没有这个“师傅”恐怕都要打个问号?
随着两人交往增多,了解加深,玄青道长深知胡晨阳是个悟性极高的人,本质也很好,是真愿意师父收下胡晨阳这么个“弟子”的。
胡晨阳对这个“师父”很是好奇,因为体玄道人竟然能给京城的高层领导看病,从玄青道长的描述看,那位高层领导很可能是北辰同志呢。
奇怪吗?似乎也不奇怪,若干年前,玄青道长都可以给宋副***的老父亲看病,体玄道人怎么就不可能给更高级别的领导看病?
借用一句著名的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
以胡晨阳对玄青道长的了解,其医术就很高明,应该是传说中的开了“天眼”的人,而玄青道长的师傅,更应该是高人了。且不说道家修为,至少医术绝对是精湛的,功夫肯定也是不凡的。只要有机会,胡晨阳当然愿意见识这样一位“国医”级别的高人,能者为师么,就做他的“弟子”也不错。
但是,这位一直没露面的“师父”,对胡晨阳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他真正敬重的还是玄青道长,玄青道长修道多年,又精通医道,施展出来的医术,以及救死扶伤、慈悲为怀的境界,都让胡晨阳感动,又觉得神奇,不服不行。
玄青道长对胡晨阳也很好,彼此都怀着极大的善意,胡晨阳觉得,跟玄青道长这样的人交往,你会感受到出家人内心的那份纯净,根本就不必担心他会算计你,相比尘世间特别是官场的尔虞我诈,玄青道长带给胡晨阳的,不仅仅是友情,还有更多的东西,比如道家的智慧,比如从容与沉稳的心态,等等。
胡晨阳修炼的“推云掌”也是玄青道长传授的,一直在坚持,带给胡晨阳的好处,只有他自己知道。简单一点说,就是身体强健了,酒量大了,“坚挺了”,脑子也好用了;复杂一点说,那就是“悟性”强了,整个人的心态、气度、智慧,还有玄青道长所说的“控制力”,都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突变”,也不是“顿悟”,但又是能感觉到的,是持续的,是“每天进步一点点”。
胡晨阳知道,玄青道长应该也是修炼推云掌的,因为两人的“气”是相近的,玄青道长还说过:两人的功力虽然有差距,但修炼的“方向”是一致的。
两人最大的差别,就是身份太悬殊,一个是闲云野鹤般的道士,一个是颇有作为的政府官员。
除了罗威、夏才生等极少数人知道胡晨阳与玄青道长有些神秘的关系,其它人就只知道:玄青道长很给胡县长面子,只要是胡县长出面请玄青道长,一般都是请得动的。
胡晨阳跟常务副县长解国璋打了个招呼,自己开车去了老君山。
……
从当县长以后,胡晨阳与玄青道长也是难得见面了,大家都很忙,玄青道长名气越来越大,外省甚至港、澳、台都有些高官、名人、大老板慕名而来,有的是专门来拜访他,有的是请他“出山”。
说起这些,玄青道长也有些无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对这些,胡晨阳是理解的,玄青道长是有些神,但还没有神到让人顶礼膜拜的程度。
胡晨阳一进老君观景区,早有人向山上通报,玄青道长特意出来迎接,两人在山门外相遇了。
两人见过礼,玄青道长叮嘱道:“师父是个性情率直的人,说话不留情面的。”
这是在提醒胡晨阳,要有心理准备。
在胡晨阳的想象中,体玄道人应该也是跟玄青道长差不多:一身灰袍,见面便道“无量寿福”。不料,见面之后却大感意外,体玄道人竟然是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装,虽是满头白发,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面色红润,真正是一个健康老人的形象。当时,胡晨阳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伍青青的赣源药业请体玄道人拍药品或者营养品广告,一定会有轰动效应?
这其实是对“师父”的不敬,但胡晨阳素来不在体玄道人身边,基本上没有“师父”这个概念,有点不敬或者说是搞笑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玄青道长趋前一步,恭敬地向体玄道人行礼:“师父,他来了。”
胡晨阳也恭敬地道:“见过师父。”
体玄道人目光如炬:“你就是胡晨阳?”
胡晨阳道:“是。”
“手伸过来。”
胡晨阳伸出左手,还以为体玄道人是要给他看手相呢,没想到却是给他把脉。
这才想到,把脉不一定就是看病,一个健康人的脉相,也包含了大量的人体信息。
胡晨阳感觉,体玄道人的手异常温暖甚至有些发烫,就有些暗自惊异:推云掌能练到这个程度?
体玄道人松开胡晨阳的手,点点头:“你悟性不错。”
什么悟性?却没说。
胡晨阳道:“师父这一身打扮,真让我意外。”
体玄道人微笑道:“我这把年纪,还用打扮?”
胡晨阳就有点窘:自己开口就说错话了。
也很佩服老道长的机敏,一个反问,藏着机锋。
胡晨阳看了玄青道长一眼,玄青笑吟吟的。看得出,师父回来,他真是很高兴。这也难怪,师徒情深么,玄青道长自小就在老君观长大,体玄道人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胡晨阳心道:“在老道长面前,少说话为好。”
于是,也象玄青一样,笑吟吟的,不再开口。
体玄道人眼里精光一闪,开口道:“你这个县长当得累不累啊?”
胡晨阳道:“还好,不算太累,比当市委***秘书,感觉还轻松一些。”
“哦,当***秘书,为什么会觉得累?”
“心累。要揣测领导意图,要应付各种关系,都得小心谨慎,加上自身的能力还有欠缺,很累。”
“后面那句话说对了,还是能力问题。”
“是。”胡晨阳真是有些惊异:老道长太敏锐了。
体玄道人这才道:“都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
玄青道长这才坐下,胡晨阳则坐在这位“师兄”下面。
体玄道人直视胡晨阳:“你说说看,为什么想把老君观搞得这么红火?”
胡晨阳就又有些意外:“为什么要问这个?”
想了想,胡晨阳道:“我认识玄青道长时,是县里的宗教局副局长,坐了这个位子,总要做点事情,就想到了开发老君山景区,当然也包括么弘扬道教文化。这个想法,也得到了玄青道长的支持。”
体玄道人:“他是个老老实实的出家人,那里经得起你的鼓惑?”
“鼓惑?”这应该是贬义词呀。
胡晨阳辩解道:“振兴老君观,也是弘扬道教文化,有错吗?”
体玄道人微笑道:“知道你会不服。玄青,你服不服?”
玄青道长道:“愿听师父教诲。”
体玄道人道:“看来你也有点不服。你们两个是把老君观搞红火了,又是培训班,又是卖茶叶,可是,你在道学上的修为却比过去退步了,对不对?”
“是。”玄青道长承认道。
“心杂了,杂念一多,脑子里尽是些世俗的念头,办班,卖茶叶,看相,看风水,尽是搞这些名堂,再搞下去,你就一穿道袍的商人,还求什么道,问什么仙?”
“师父教训的是。”
“收收心罢,茶叶可以卖,培训班什么的,义务的、免费的,教教老干部练功,可以搞,,其它的,不要搞了。”
“是。”
这就是说,过去胡晨阳与玄青道长商定的发展老君观的一些“事关万世之基业”的计划,都要放弃了。
胡晨阳觉得有些遗憾,却不能说什么。说到底,这是老君观的内部事务。
还好,茶叶可以接着卖。
体玄道人瞅了胡晨阳一眼:“老君观的事,顺其自然。”
“是。”胡晨阳恭敬地答道。
体玄道人抬头望望苍穹,道:“万世之基业,又何必急在一时?”
“是。”这回是玄青道长道长和胡晨阳同声回答。
体玄道人看了胡晨阳一眼,似笑非笑:“你很聪明,官也当了,财也发了,女人也有了,大概还不止一个,你还想怎么样?”
“女人也有了,大概还不止一个”,体玄道人这话,让胡晨阳有一种被洞穿一切的感觉,这才知道,体玄道人比玄青道长厉害得多。
玄青道长却友好地拍拍晨阳的肩膀,显然是担心他有点受不了体玄道人的说话风格,想安慰他一下。
胡晨阳诚恳地道:“师父,您刚才问我还想怎么样?一个官场中人,还想怎么样?当然是想成就一番事业,想有更大的作为。”
体玄道人也严肃了:“你打算怎么实现更大的作为呢?”
胡晨阳道:“当然是多为老百姓做好事,做实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时,玄青道长又拍拍胡晨阳的肩膀,显然是在表示欣赏和支持。
体玄道人瞪了玄青道长一眼:“你倒挺会拍县长的马屁。”
玄青道长讪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