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朕再问秦大人!北沧王曾为北沧国主,后为挽救北沧万民而甘愿退位,默然应允来我西临做客,成就西临扩大版图,成就万民天下归一。此做为,是否为功盖天下,为万民景仰?”凤宸灏笑意吟吟,虽是问句,却字字有据,句句在理。让秦尚书老脸越发溢红,最终,在找不出任何反驳之词后,只得重重一俯身,放弃道:“为臣糊涂。皇上所作所为乃有典有据,臣不该多生思虑,请皇上恕罪!”
一殿朝臣纷纷相看,心下由意外化为叹服。
小皇帝年纪虽轻,心思却深为细明。只是看似风轻云淡地几个发问,便让秦尚书这个历经三朝帝王的得力大臣,由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几番险些应对不上。甚至最后,还是他自己将难题引出了解决方案,让小皇帝不费吹灰之力,便借其口堵了满朝众臣。
西临有此帝,何愁天下不得归一,四海不为臣服?
“呵呵,秦大人何罪之有?为臣之道,便要如秦大人这般,为国尽忠职守,为君分劳解忧。大人两者兼具,朕能有大人这般诸事为朕尽思竭虑之臣子,实乃幸事。好了,众爱卿可还有谁有异议?若有,尽管提便是。”凤宸灏抬手一笑,让秦尚书抹着汗连道惭愧着退回原位。
“皇上决策英明,臣等绝无异议!”至此,众臣中再无一人有异议可表,无论先前是支持还是反对,此刻俱对着座上天子俯首一拜,大呼皇帝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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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沧王下葬之地选在北效至尽,位于祁连山南脉山地的一处山脚下。
对于皇帝特意吩咐的这片葬地,礼部尚书自是先让风水大师勘察过后,并无侵沾龙脉地气,方安排下葬。
夏日的烈日灼人眼目,烤晒如火。便是身穿上好质地的丝绸凉衫,头上宽阔加厚的阳伞遮蔽,都有种昏昏欲厥的窒息,让人汗流浃背,不舒服至极。
采微双目通红地跟在郡主身后,看着那个几日来越发消瘦的小小身躯,在阳伞的遮护下,虽不至暴晒,却依然虚汗不断,隐隐浸湿了身上厚重的孝麻布衣。心中微微生疼,她轻轻地替郡主拭去脸上的汗水,忍不住再度劝道:“郡主,前面路途还远,只怕还须一两个时辰方至,你还是坐上马车吧!”
然而,她的话如似石沉大海,半天未闻夏侯雪的回应。
“郡主,你这是何苦……”满心不舍地看着唇角紧闭,面色已由原先被热得通红渐渐映变苍白的小脸,采微心尖一颤,原本拭干的泪水再度无声流了下来。
随行送葬的队伍中,除了负责下葬事宜的尚书大人与礼部相关随从,还有宫中司役众人及司乐房的一众乐事,其他便是原本随同北沧同来的一干下人,以及西临大帝当初另派去北宸宫的所有新侍,一行约百余人。
此刻已出城数里远,一开始街上还有看热闹的百姓一路指指点点,至此再无一个闲人有这等精力,在烈日炎炎的午后,跟随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送葬队伍。
目光有些虚晃地开始落不到一处,夏侯雪紧闭的嘴唇开始泛白,明明汗流不断却手指冰凉的她,一路之上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仿佛一个不会出声的精致木偶,自那日痛哭昏去后醒来到现在,她都不言不语,除了独自跪守在北沧王灵前默默流泪,她再没有与谁说过半句话。
便连采微,也只是得到她点头或摇头这般的回应。
哀乐声声,一路之上歇歇起起,如同那时鸣时息的蝉声,断断续续地刺激着人昏昏沉沉的大脑神经。
秦正华有些烦闷地扇动手中折扇,抬头看看那渐渐隐现的山郭,忍不住嘘了口气。
这次的差事可也真算得上是苦差事了,明明一个无足轻重的虚王病逝,却要自己这个掌管礼部各司的尚书亲自操办,还要轻重相宜,不得过盛以媲美各色君王名将,又不可轻待以拂了皇帝意。
唉,说来,这个北沧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个败君降臣,虽曾贵为天子,却终无帝皇福份,自上位起便苦守那一方贫国,多不得意。幸我皇慈悲,若似方瑞国主那样狠辣,只怕早已猝死当年,更不谈有今日这般厚葬之遇。
然,他到底也曾一代帝王,覆国离乡之痛,亦非一般人可以忍受。他这般英年早逝,也是可叹可惜。只可怜了他那年幼的幼女,小小年纪,便要经历如此之变故,也不知日后命运如何。
思及此,秦正华不由再看一眼前方那个细小潺弱的身影,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看得出,此女虽小,志却极坚。小小年纪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明明有车马在后,却坚持步行而不乘;明明该哭得伤心欲绝,却红着双眼,紧咬一双唇瓣,不哭也不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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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立在湖边凉亭之下,看着顽皮的蜻蜓一下一下地轻掠湖波,漾起的阵阵涟漪扩散出一圈又一圈,凤宸灏的秀眉忍不住轻轻敛起。
“要下雨了。”抬头看一眼那依旧炎热却闷热异常的烈日,他紫眸微眯,低低自语。而后衣袖一转,转身向着景和宫而
回。
文成、武就二人随后跟上,刚走不远,却见皇帝又突然顿足,转头对文成吩咐道:“文成,你去看看北沧王的送葬队行至哪了,若还未下葬,便让秦大人加快脚程,尽量赶在下雨前将北沧王葬了。”
“属下遵命!”文成一恭身,迅速领命而去。
武就看着皇帝继续前行的身影,摸摸头满是不解,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皇上,您为何要文成赶去通报秦大人,难道这下雨前后安葬死人,有什么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