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女人不同,她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因为方才的跑动,如玉般晶莹的肤色中透着一抹红晕。(wwW.noveldh.com)脸上汗水在阳光下氤氲成一层薄雾,使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水灵灵的鲜活劲儿。
最重要的,是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惊恐,痛心,怜爱……诸种李沐极少见到的最真切的表情,就那样毫无掩饰地呈现在她的脸上。
被汗水浸湿的薄衫紧紧贴在身上,高耸的双峰剧烈起伏着,整个人都如同被强风劲雨肆虐过的鲜花一般,令人不能无动于衷。
那小女孩扎在她怀里,显然是吓坏了,一动不动。
这时李沐的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替他弹去衣衫上的浮土,又将他方才跌下马时擦破的衣衫略略整理。
领头的家人黑八是周氏陪嫁丫头的男人,目前在府内是二院管领,是周氏跟前最得脸的下人,也是最喜欢揣摩奉承主人的一个。
见李沐脸色阴沉,这黑八早提着小心带着众人上来伺候。留意到李沐向那边瞥去,他也忙随着李沐看过去。
这黑八一看之下,立时怔了怔,看看李沐的脸色,又细细打量一下那女人,眯着的小眼睛里顿时光芒一闪,接着重重将双手一击掌,右手一挥,做了一个手势。
李沐还没猜到那手势的意思,只见一个下人匆匆跑去马褡子那边取出一包青色的东西。正要询问,便见下人们手脚熟练的依次接过展开那东西,却是一条长长的布幔。
不等李沐开口,众下人已是撑开布幔,团团将自己与那女子和小女孩围在布幔中央。
这是做什么?
李沐诧异间已是握住了左腕,却又见众人都已背过身去,那黑八猥琐地笑道:“公子要泄火,小人们自当守护公子万无一失!”
泄火?李沐又是一怔,立时便明白这黑八的意思,敢情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下人是将这女人围起来给自己调戏的?!
这里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这古人竟如此这般目无法纪么!那种布幔由下人们随身携带,莫非身主有随时调戏良家妇女的习惯?
李沐看向那女人,见这女人此时脸色煞白,浑身抖个不住,显然明白了她自己眼下的处境,可是除了只能紧紧抱住身前的小女孩外,似乎别无选择。
乐游原上遍栽的杨柳,被春天的暖风搅扰起如雪的飞絮。灿烂的阳光在绿枝青草间跳跃,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李沐忽而觉得这一切,似乎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前世是黑暗组织的a线一号人物,如今竟要在一群爪牙的帮助下,完成对一个绵羊级别对象的调戏……
李沐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果是自己要的,哪怕是魔女妖仙也别想逃出自己的手心,若真需这些蠢材来帮忙,那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看着那女人,李沐才迈出一步,那女人立刻惊叫道:“你……别过来!”
这么叫着,这女人哆嗦着手去拔头上的发簪,却没想到手抖得厉害,那尖尖的发簪“啪――”一声掉在了她身边的草地上。
她身前的小女孩,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立在李沐身后,手持布幔的黑八忙转过头来,讨好地对李沐道:“公子……小人将这烦人的女娃儿拉开可好?”
李沐面色一沉,喝道:“你们都给我闪开!”
下人们面面相觑,黑八见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顿时讪讪没好气地冲其他人道:“公子命闪开!小兔崽子们耳朵聋了吗!”
看下人撤去布幔,闪到一旁,李沐扭头扫了一眼这女人道:“你们还不走?”
这女人一怔,马上明白过来,慌里慌张向李沐一躬身,道:“多谢公子救命……多谢公子……奴家辞了……”
她含混不清地说着,已是忙忙扯了这女孩子踉踉跄跄向远处跑去。
救命?听到这女人的话,李沐心里冷哼了一声:只是厌恶做某些事情而已,救命,可从来不曾是自己的习惯!
黑八有点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家公子,伸出手掌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眼前一亮,忙嘿嘿笑着,过去捡了那女人掉落的发簪,而后凑到李沐身边,故作聪明道:“小人明白公子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公子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说着,忙不迭便将手中的发簪递向李沐。
李沐接过发簪,一抬眼看到黑八呲着满口黄牙冲自己笑着,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厌恶。于是不等他说完,抬腿一脚踢过去,喝道:“满嘴胡吣什么!”
黑八一个踉跄没立稳被李沐踹倒在地,有些张皇不安地爬起来,揉着被踢痛的地方,惶恐不解地盯着李沐。
他实在不明白,这次这主子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忽然间这主子就换了一副心肠,是狼还会变成吃素?
李沐看也没看他一眼,愠怒着脸色,翻身上马,一扬鞭,已是策马疾驰而去。下人们面面相觑,黑八有些自讨没趣的骂骂咧咧几句,一招呼,众人忙忙都上马追了过去。
马蹄卷起的沙尘转眼就被煦暖的春风吹散,乐游原上很快沉寂下来。离着球场不远处一株茂密的古柳上,一个衣袍脏污的瘦弱叫花子,骑在不高不低的柳树枝桠上,看着李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良久,这小叫花子才喃喃道:“怪事……怪哉怪哉……”
说完,见四下无人,这小叫花子一翻身,从枝桠间跃下,身手利落轻飘。才一落地,将手放在唇边,一声口哨骤然吹响。
一匹黑马不多时疾驰而至,蹄下生风矫健奔腾如电闪雷奔。到了这小叫花跟前,这马骤然停顿,昂首轻轻嘶鸣,宛如与人轻语。
这小叫花摸摸自己唇边两道黑黑的胡须,忽然灿颜一笑,眉目间顿时生动起来。捋一捋马鬃,自言自语笑道:“乌风马别急,等我拿到血犀角,咱们的事就算成了……”
说着,右臂一挥,眨眼间身上那脏污不堪的袍衫已是随手除下,露出里面质地良好的衣衫。腾身一跃上马,那马又是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
李沐回到府中,便见周氏带着一帮仆妇丫头,慌慌张张迎出府内二门处。一见李沐,周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嘴唇有些哆嗦地问道:“儿可安好?跌了哪里不曾――”
她一边上上下下关切地打量李沐,一边早破口大骂:“该死的畜生们!你们就是这么服侍主子的?!一个不剩,统统都去领上二十杖!打杀你们这些没眼色的兔崽子们!”
李沐拂去周氏在自己身上抚来抚去的双手,淡淡道:“你……生什么气!”
说出这话的时候李沐犹豫了一下,自己从假装昏迷中已经清醒过来好几日了,按照正常情况,即便是自己还装失忆,可家人都已经讲明白一切。如果见了父母亲还不能礼貌称呼,确实说不过去。
但是方才一眼扫见周氏肥厚的嘴唇,以及不能正视的妆容,那一声“母亲”是他宁可现在就从这府里消失,也绝难出口的。
正忙着关切儿子的周氏并没在意李沐的淡漠,打量过几圈,见儿子身上衣衫除了稍见脏污外,全身上下没有明显伤痕,手脚行动无碍,便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忽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周氏扎着两手回头急对身后跟从的仆妇道:“我方才说要问什么事来着?”
那仆妇忙低声回道:“夫人要问二公子打死公主狼犬的事。”
周氏半张着嘴听完,忙忙又转回头向李沐道:“儿啊……你将四公主的狗打死了?你真打死了四公主的狗?”
李沐握一握左腕,波澜不惊道:“怎么?一条狗,也值得这么问?”
周氏急的两手一拍,道:“我的儿哎――狗虽不值什么,可那是四公主的狗啊!打狗看主人,儿逞一时之气,只怕惹得麻烦!”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又将自己儿子还显瘦弱的身子看了又看,才接着说道:“话也说回来,偌大一条狗,儿怎么能打的死……只怕这狗本来就病的要死……不行,等老爷回来,这话定要跟他说个明白,难不成什么事都推到我儿身上不成!”
李沐看她还要喋喋不休说下去,扫一眼跟在后面对这国公夫人噤若寒蝉的家人仆从,想一想,淡淡笑道:“有些乏了……若没别的事情,我先回房了。”
说着,看也没看周氏一眼,便向穿廊那边走去。周氏在后面忙忙道:“儿快歇着去……儿别怕,只管歇着,你父亲回来,为娘自有妙计……”
乍一听她说出最后那句话中那个“妙计”一词,李沐一下子被唾液呛了一口,忍不住几声咳嗽,躲瘟神一样三步并作两步,早绕过回廊,直向自己院内过去了。
回至房内,春水秋水两个连带满院丫头仆妇,都各按规矩过来请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