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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恶心地都要吐了,哪里说得出话。
王全斌又大喝一声:“给我一起滚到益州去。”
让一队侍卫押着两营禁兵到益州整编,接着又让侍卫飞马赶回益州调两营禁军驰援资州。很残暴很果断,一群大兵耷拉着脑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王全斌说道:“宋九,去吃酒吧。”
还吃怪酒!
宋九说道:“不了,当时这些人开驻过来时,将此地一个酒肆拆掉,酒肆小两口要我阻拦,我怕激起变故,未同意,但答应临走时替他们盖一间酒肆。”
说着将两百川骑喊来,在河边重搭小酒肆。
王全斌未置与否,他也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走回河对岸吃酒。
吕馀庆不知什么时候走来,说道:“宋九,你在科考时那篇策子真轰动啊。”
“啊。”
“其实只是赵相公献的一策,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有何不对?”
宋九默然,他抄袭了明朝大儒方孝孺《深虑论》中的一段话,但随着了解得越多,才知道自己想法是错误的,现在所谓的文臣不如是文吏,有的还是赵匡胤的霸府功臣,例如吕馀庆,但到了地方上来,仍然武将掣肘。
这才是真正的稍夺其权,说句实话,其权夺得还少了些。然而后来会一点一滴地矫正,然后后来……
面对这些现实,宋九却无言反驳。
“不过本官来的时候。看到你大敌当前,吃鱼吃酒。倒也有些谢安威风啊。”
“吕相公,苦中作乐,苦中作乐,你别折腾我。谢安,会吓坏我的。”
吕馀庆摇头,这小子胸中大志,也太糟蹋了他一身才情。于是说现实的,道:“你的奏折我看过了。”
“嗯。如何?”
“还行,就是言语过于粗俗,比那些武夫写的奏折还不如。”
“吕相公,那天晚上情况紧急,我还有什么心事修文琢句。”
“也无妨,能将事情说清楚就行,但有两句说得好。昔日膏腴之地。天府之国,今天民不聊生之所。平难治更难,巴蜀叛盗平迟早也,然积怨已深,仇深似海,稍有风吹草动。必将群起而揭竿也。臣有二策,一策将巴蜀数万百姓尽屠之,使之成为焦土涂炭,从此天隔一方不闻不问。二策请陛下勿要立行矫正也。”吕馀庆走来走去,又说道:“言语激烈。发人深省啊。”
又说道:“其二是显德五年,周世宗攻打楚州。遇唐将张彦卿顽强反抗,死伤惨重,世宗怒,尽屠城中居民,六军大掠,城内军民死者万余人,庐舍焚之殆尽。唯有陛下,唯有陛下,见一削首妇人卧于道边,怀中有一婴儿,婴儿无知,尚在吸吮母亲乳汁。陛下怜之,立停杀戳,寻哺乳妇人收养此婴,将妇孺安置于此巷。此巷百姓由是得保性命,当地百姓将此巷取名为因子巷,纪念陛下功德。淮南白衣军亡魂犹在,楚州残垣尚存,陛下已忘乎?唯有陛下,唯有陛下啊。”
柴荣在楚州干的那件事也不地道,赵匡胤开始也杀,无奈,这是皇命。后来看到一个妇人脑袋被削掉了,正在哺乳,婴儿不知道母亲死了,还在拼命地吃奶,哪里吃得起来,于是哇哇地哭。赵匡胤看不下去了,让手下停下杀戳。
但惨剧又再次上演。
想到这里,吕馀庆哭了。
“这个,这个,吕相公,哭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还是一道想想办法吧。”宋九让他哭傻眼。
吕馀庆用手帕擦了擦泪水,说道:“所以我急啊。当时来到益州后,看到兵士胡作非为,我立斩一大校立威。可是巴蜀那么大,我一人如何得治。正好曹彬将军一路所犯甚少……”
也就是曹彬与刘光义一路过来,也抢了,这不能怪曹彬,是赵匡胤下诏书让他们公开抢的,不抢对士兵交待不过去。
这乱的……
“我见巴蜀已平,授意曹彬刘光义向王将军进劝,让他们速速返回京城。毕竟我朝一半军力调赴巴蜀,北方还有强敌存在,北汉虽小,不可小视,况且后面还有一个强大的契丹。”
宋九点点头。
凡事最少得说一个理儿,这就是理儿。若是王全斌当时调动大军回去,那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也许有小规模的暴动,可危害不会大,甚至能平安地将十几万巴蜀将士迁到京城。
“王将军崔将军他们不同意,与曹彬发生了争执冲突,反而造成两军不和。”
宋九默然,原来是这个内幕。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人一路大捞特捞,好不容易来到益州,那能轻易离开?还没有捞够呢,况且是奉皇命捞的。开始怪赵匡胤,后来也不能怪赵匡胤了,赵匡胤立即派吕馀庆过来,但他终是在京城的,不可能全部了解几千里外巴蜀的情况,就是送一个情报,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一个月时间。后来也许反应过来,然而全师雄十几万大军叛变,再也不敢将王全斌部调回去。
“然后吕翰叛变……”
吕馀庆不敢再说了,钟会是失败的例子,但巴蜀有许多成功的例子,例如谯纵的西蜀,孟知祥的后蜀,吕翰叛乱那是异想天开,夜郎自大,若是王全斌与手下精兵猛将叛乱,说不定就有两成机会会成功。就是宋朝平灭下去,宋朝也会元气大伤,不要忘记了,还有南唐、北汉以及契丹,说不定看到宋朝衰落,吴越也不会臣服。那将带动一系列恶劣连锁反应。
“吕相公,虽事态严重,你让我来巴蜀做什么?”宋九憋闷道。
“你一来巴蜀,便阻止了这件惨案发生。几百条人命得以保全。仅此,这一趟也值了。”
“吕相公。就是这件惨案阻止,我相信几乎每一天在巴蜀都会有类似的惨案发生。又有何用?”
“凡事得有证据,流民与盗匪犯下的惨案与我朝无关,但这件惨案却是我朝禁兵所为,若是有类似的事例数起,就会逼迫陛下改变主意。”
“你是陛下以前的书记官唉。”
“你不懂,有人弹劾我与薛居正、陶谷、赵逢、高锡等党附赵普相公……”
“啊。”
“别啊,有人说你是二大王的人。你是吗?”
“吕相公,别瞎说,我就是要站队,也要有那个资格站队,凭我站队,那个收我啊?”宋九打了一个哆嗦,说道。
“站队。好词,所以我让你来。你非是二大王的人,但许多人会认为你是二大王的人。”
“我不是。”
“我也不是,仅是以事论事,赵相公许多做法很明智,难道不顾国家。为了反对而反对之,那我成了何人!”吕馀庆傲然道。都是从龙功臣,都是霸府功臣,都是赵匡胤以前的书记官,凭借这一点一辈子也不会愁荣华富贵。犯得着要附从谁?但语气缓了缓说道:“但人言可畏哪。”
宋九又默默无言。
赵匡胤应当不是一个惨忍的主,但从张琼之死。孟昶之死能看出来,他疑心病还是很重的,所以才有了一系列平衡事件发生,为了平衡而平衡,包括这次巴蜀多支部队。平衡得过头了。
“吕相公,你是赵普相公的人,我是二大王的人,你我同时说出,更有说服力?”宋九终于憋出一句话,心中苦恼得要死,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派系。往后去许多大人物都掉在这个派系里,何况自己?
“也不全是,你岁数小,还轮不到你说话。但你河洲进出开支大,钱给得少,你不放在眼中,给得多,你地位低不值。因此不怕你被贿赂。你虽与一些衙内有往来,不能算是深交,若非就是潘家,潘美在湖南,与你没关系。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你虽爱财,但有良心。因此你下来看,所反应的情况,陛下反而会慎重看待。”
“我会害怕王将军。”
“你怕我也怕,不过只要你能反应一二,朝廷就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了。另外巴蜀局面纠缠不清,我身在里面,反而摸不着头脑。你来看一看,也许站在旁观者角度,看得反而会比我更清楚一点。事非小可,流民以后就算能安置,也不可能全部安置。还如你所说,仇深似海,后祸无穷。”
“吕相公是好官。”
“哪里好官,只是拿着陛下的俸禄,要替陛下做一点事。”
“若无吕相公将益州稳住,巴蜀会更乱,换成我,有可能一天都呆不下去,何其不易。不过吕相公,我能力有限,实际想不出什么高招,更没有办法化解百姓的仇怨,我下来了,只能看一看,将情况如实向陛下反映。”
“那就足够了,”吕馀庆一声叹息,宋九很老实,我就是来应付差事的,然而就是一个应付差事,那是真看,真办。再想一想朝廷其官员,也许正是这个赤子之心,才能教出吴大正这样的学生吧。
一行人上路。
骑在马背上,王全斌忽然说道:“宋九。”
“在。”
“你那个学子让我为难了,你一来巴蜀又让我为难。”
“王将军,约束部下吧,不是我让你为难,没那胆量,也不是吴大正让你为难,他更没那胆量。朝廷收回了巴蜀,有王将军的功劳。但收回来了,他们就是陛下子民,一些将士做得过份,我会说,吴大正会说。”宋九正色道。
“你不但说,还真动手哇。”
“恕罪则个,我不动手,那晚我必死无疑,无奈也。”
“事情过去了,我也不会计较,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助。”
“何事。”
“灌口寨,火药。”
全师雄灌口寨大败,吕翰叛变,因此灌口寨还没有拿下,仍在全师雄手上,宋九听得没头没脑,于是问:“王将军,请解释清楚。”
王全斌大军西下,也带了大量火药,以及气球,不过多没有派上用场,推进速度太快。不要说六十六天拿下巴蜀,就是一路无挡地走路,走得慢一点,六十六天也走不完。因此都没有用。后来所发生的,也不是宋九所想的那样,王全斌虽有意留在巴蜀多捞钱,但非是养匪为留,况且这个匪也太多,谁也不敢养。但问题是民匪难分,当真举起屠刀光天化日之下往流民身上砍?王全斌也没那胆量。
正是因为这个,剿匪剿得很慢。特别是灌口寨地形险恶,易守难攻,有都江堰与六条大河,还有无数高山峻岭环绕。于是王全斌就想用了火药。然而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宋九讲得太清楚了。
宋九将那个城墙炸倒后,那是展示它的威力,可不能让君臣存在疑虑,一旦将此封存,反而不美。因此对君臣仔细地讲解着它在军事上的短处。能炸城墙,但十分困难。
首先对棺材或者木箱要求有严格的设计,必须保持炸药在爆炸时,压力冲腾向上。这个冲腾是对着城墙正中的,偏差一点儿,就不易将城墙炸倒。木箱设计难度不大,关健是人在地道下如何判断?
其次是敌人应付的方法,有数种方法能破解,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沿着城墙挖壕沟。就是对着城墙,但压力最终还迅速向四下扩散,若有壕沟,迅速将泥巴掀开,上面是厚重的城墙,另外一方是轰开的壕沟。压力也是一种腾开膨胀的气体,它比水更易流动,那么所有压力会迅速冲向壕沟的空间,对城墙危害会进一步下降。
甚至可以准备一些栅栏,及时堵上,等等。
有效果,可有准备照样破之,包括火药包。吕翰是宋朝大校,也得知宋九那天所讲的内容。宋九用意达到了,最终它大范围开始运用民用上。然而吕翰也知道了,通知了全师雄。现在他们所占的城池里都挖了壕沟。并且因为投石机慢,发射火药包也不行,一是抛得不远,就是抛得远,快落下时速度非常慢。敌人从容地往上一浇水,导火索灭掉了,反被敌人所用。
这让王全斌十分郁闷。
正好宋九来了,他是行家,想请宋九出手相助。
这该死的战争,不管谁对谁错,早点让它结束吧。宋九正要答应,忽然吕馀庆说道:“好久未骑马了,屁股颠得难受。”
宋九看着他,吕馀庆乘大家不注意,微微摇头,那意思是你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