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交手
夜里微寒,陆秉差人为顾寻拿来一件薄衣,他送她回屋,一路上走得极慢。
月光溶溶,四下无声,将到顾寻所住庭院之时,她转过身来,对陆秉说道,“我已经快到了,你不必再送。今天已经这么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秉点点头,停下了脚步,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顾寻,心里忽然生出许多的不舍来,然而也只能应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嗯,你也好好休息。”
目送顾寻的背影远去,陆秉站在原地,许久也不动,忽而耳际传来一声倏响,他一个激灵往身侧一闪,循声抬头,却见一个黑影倒挂在长廊的尽头,陆秉霎时绷紧了神经,望着那黑影厉声道,“什么人!”
那黑影从长廊上从容地跃下,缓缓向陆秉的方向走来,语气之中满是轻佻与嘲讽地说道,“阁下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了?”
陆秉先是一怔,他觉得眼前这人好似有几分眼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陆秉冷笑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尽管易卿蒙着面,然而仅仅凭他当下的身形,陆秉已然将他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当初在杨府的时候,那个在某天夜里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黑衣人么。他早与此人交过手了,大约知道对方的底子,当下便微微松了口气。
“真是好眼力。”易卿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陆秉凝神望着眼前人,听得他方才与自己说“非礼勿视”之类的话,心道莫不是冲着顾寻来的?这念头一生,陆秉霎时便警惕了起来,他两脚微张,稳稳地挡在路中央,对着眼前的蒙面人冷声说道。“阁下几次趁夜前来和我交手,不知到底所为何事,不如今晚明言。”
易卿只是哼了一声,轻声道,“我为何事……我为何事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了?”
“那就休怪陆某不客气了,我这宅中虽然清冷,但也容不得旁人在我内宅之中自由来去!”话音未落,陆秉已然移形至易卿的身侧,易卿暗暗一惊,随即向一侧猛然俯身。勉强躲过陆秉一掌。
易卿冷笑一声,“呵,真快。”
陆秉无言。只是伸手要缚他双臂,心中暗暗决心要将此人生擒。然而易卿当下并无要与他较量的意思,在这院落之中他一味躲闪,毫无反击之意,倒像是专门来此处无事生非闹闹场子的。即便如此。陆秉也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易卿感到他此时确实动了真格——那张脸上已显出几分因为警惕而生的庄重来。
易卿望着陆秉的这张脸,心中甚是不适,只因月夜之中的陆秉看上去确实英姿勃发,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好像也多了几分冷厉的气概——然而刚才与顾寻同行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种种柔情,易卿早已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更何况方才顾寻转身离去之时。陆秉凝望她背影久久不动的样子,更让易卿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陆秉与易卿在院落之中上起下落,几次几乎要捉住他了。然而易卿只是微微扰动便让自己扑了个空——虽然易卿剑术技不如人,然而轻功之了得足以令他身形灵巧至陆秉无可捉摸的境地。
几番不能得手之后,陆秉干脆停了下来,站在与易卿相距七八步的地方稳稳站着,朗声道。“阁下刚才说的那句‘非礼勿视’是什么意思?”
易卿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陆秉。无不嘲讽地笑了笑,开口道,“哦?想知道?”
陆秉听得对方饶有兴致的语气,不由得面色发黑,当下只是沉默,并不理会,只是默默望着前人,易卿笑道,“那你来抓我好了,抓到了我就告诉你。”
“我可不像阁下那么闲,天到晚没事就蹿腾到别人的院子里折腾。”陆秉亦是冷冷一笑,故意回望了一眼顾寻的宅院,轻声道,“在下……可还得养家。”
“养家”两个字一出,易卿额上顿时青筋凸起,“你……你说什么。”
陆秉耸了耸肩,听得眼前人语气有变,心道,此人果然是冲着顾寻来的。然而此时见对方气息微乱,情绪波动的样子,陆秉只是从容道,“阁下如果是专门来找我切磋武艺的,倒也欢迎,但要是觊觎我宅中的那位姑娘……”陆秉忽然笑了笑,“还请阁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易卿望着此时的陆秉,只觉得他脸上“大尾巴狼”四个字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如此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易卿强掩心中怒火,心中暗暗责怪起自己打草惊蛇的举动——他根本就该连夜将顾寻直接劫走以免夜长梦多,想起方才顾寻与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一道在院中同行的情形,易卿紧紧皱起了眉头。
“懒得和你废话。”易卿双手抱怀,冷声道,“警告你今后离顾寻远一点儿,否则——”
“陆某的私事就不由阁下操心了。”陆秉打断易卿的话,又哼了一声,轻声道,“就冲阁下这三番四次的寻衅,日后我就是摆流水席也会叮咛下人小心被某些人蹭了喜宴,徒增晦气。”
易卿气得喉咙冒烟,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存心激将,好设法擒拿,当下虽竭力隐忍不让自己着了他的道,却也是急怒攻心,说不出下一刻就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在月光下冷冷望着陆秉的脸,轻声道,“我.家.阿.寻的事情,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私事了?奉劝你还是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少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还喜宴——哼哼,阁下真是烧糊涂了,到现在还在说胡话。”
陆秉一怔,对方知道自己前些日子重伤的事情,可知此人一向留心自己府中的动静,更何况……陆秉微微皱起了眉,“我家阿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易卿的身上,心中浮起千百种疑惑——顾寻肯定是没有被她的家人正式许配给什么人的,她从被顾家赶出家门的第二日起就入了杨府,其间更是没可能去结识什么旁人,而之后在杨府的日子他陆秉则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我家阿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秉霎时明白过来,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恼怒,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如同望着死敌,他于陡然之间拔出腰间的长剑,一言不发地扑了上去,易卿侧过身避开他这一剑,剑身落在巨石上,生生劈开一道口子。
“你干什么?”易卿心中一沉,冷声问道。
陆秉转过身来正对着易卿,这时候的陆秉面色几乎铁青一片,他满腔怒火地开口道,“我道阁下是谁,原来是那个害的顾寻身败名裂的卑鄙小人,你和顾家的那些个龌龊之辈一道勾结害人性命,还有脸再来找她!我一直没与顾寻提这件事,今天你找上门来真是天意,我现在就为顾寻讨回公道,竖子!纳命来吧!!”
陆秉杀心已起,此时剑指易卿快如闪电。易卿双目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他在陆秉的快剑下竭力躲闪,却并不逃离,易卿全神贯注地望着眼前的陆秉,语气之中既是震惊又是怀疑,“你说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顾寻她是被,是被——”
陆秉两眼如冰,不想与眼前人再多言一句,当下长剑所至皆是要害之处。自从那日在千花畔,陆秉听得了顾氏兄妹二人在其父顾元和的衣冠冢前所言的种种非人之事以后,对他二人曲折命运早已无比唏嘘。被陆秉如此珍视的顾寻在交付了真心之后却成了顾元平阴谋得逞的祭品,此事原已令对顾家心生憎意,更何况此时这人竟然还敢往他刀口上撞,张口便是一声“我家阿寻”呢?
易卿双目如炬,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一个真相,也许陆秉知道。
“喂,你冷静一点,把话说清楚!谁和顾家那些龌龊之辈勾结了?”
“还不够清楚么。”陆秉厉声道,“阁下若是正大光明那就不妨把脸上面纱取下,以示诚意。”
易卿颦眉,低声答道,“……不可能。”
陆秉冷笑,再不与此人废话,交手中易卿无意间一掌击上他的左臂,连日来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此时又受到重击,霎时再度开裂,陆秉面色一紧,低吟一声,却丝毫不愿停下自己手中的长剑。易卿望见他左手掌背上流出一道细细的血注,这才想起他此时旧伤在身,陆秉的不依不饶令易卿心中亦是一怔,此人对顾寻,倒是不坏。
“我就不欺负你了。”易卿叹了口气,“你既然有伤在身,又何必与我拼命。”
“要对付你,一只手足够了。”
易卿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站在飞檐之上向着陆秉开口道,“我自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但这并不是说我心中有鬼。你听着,一则,阿寻的公道用不着你帮她讨,二则,你根本讨错了人。陆秉,你还是好好养伤吧,今日之事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后会有期。”
未等陆秉追去,易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