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胜赖既然亲自来到了京都,还献上亲族作为人质,骏河事务上面就不再存在任何阻碍了。
葛山信贞、穴山信君等辈依然要为个人利益呐喊抵抗一阵,但显然已经无法对抗大局,只能在私底下寻求补偿了。
今川氏真名义上恢复了骏河守护的职役,回到了阔别五六年的故乡骏府城,重新见到了儿时的记忆,一时激动的老泪纵横。
可惜的是,这并非自己实力达成,而是仰人鼻息。
他回到骏府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郑重宣布了让年近七岁的女儿同平手家六岁的“梅若丸”公子定下姻亲,将家名传承下去。
而亲生的儿子会以诗文名家,高门清贵的身份存在。
这个决定,让大家都挺满意的。
今川家的最后几个忠臣,以及骏河国内多少还念及旧情的土豪地侍们,虽然不免有些伤感,但大体都觉得如此才是保全地位的最佳方式,纷纷夸奖氏真“通达明志”。
连那个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唤作“龙王丸”的幼子,听到消息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一点恼怒失望都不存在。
大概是跟随父亲颠沛多年期间,对武家的生活已经渐渐产生抗拒和畏惧,反而寄托情怀于远离权势的诗文歌曲当中了。
唯一最难受的可能只有今川氏真本人了。
毕竟他的父亲是因为平手汎秀的诈降计策而战死,后面又遭受了德川家康的反叛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现在要向这两个人屈膝真的很难受。
一个快四十岁又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中年,不管心情如何,表现的功夫总得过得去。他索性将国政委托给了众家臣和京都派来的“与力”,自己带着亲生儿子,全意投入到文化和艺术当中。
不仅可以排遣抑郁之情,也能彻底展示恭顺姿态,一举两得。
平手汎秀安排了井伊直虎带着她的亲生儿子梅若丸同时到骏府城,作为母亲担任监督辅佐的职责是理所当然,也就等若是给骏河安排了一位“女国主”。
话说这对于今川家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前代主君义元的母亲“寿桂尼”夫人就曾经长期掌握政局,而且成果相当不错。
于是接受另一位女性领导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另一方面,相当于平手汎秀在远离正室夫人的视野之外,构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行宫外宅,真可谓天下男人都羡慕的事。
可惜,能有本事担当国政的女子并不多。
……
北陆的上杉谦信对武田胜赖的臣服表示出强烈不满,痛骂他是“无胆鼠辈”,似乎全然忘却了去年发生的种种情形。
越后军花一段时间平定了东边的隐患,镇压了扬北众的野心,随即在春季进攻越中不克后,又在七月初发兵,攻打能登。水陆并进,使用了虚实结合、声东击西之策,有效分割了平手军。
结果,岛清兴虽然面临孤立无援,以寡敌众的情形,却以仅千人规模的守兵勉力支撑了一个半月之久,等到了河田长亲、本多忠胜凑出来的援兵,令入侵之敌无功而返。
这已经是上杉谦信连续三次西进未果,势头似乎开始渐渐衰弱。
另一方面,北条氏政对武田胜赖好像也很不以为然。
面对要求他也上洛朝见的邀请,迅速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一封措辞恭谨但又显露出高度自信的函书,被送到了京都,抬头处以显眼的字迹写着“关八州之主北条相模,敬呈近畿之主平手中纳言中将”。
显然,是将双方摆在大致对等的位子上。
然后还说“由于安房、下野、常陆等地盗贼丰起,事尚未毕,一时无法抽身来京参拜朝廷,还请见谅。”
只说“参拜朝廷”而不是“觐见中纳言”,其意昭然。
见此,武田胜赖表面上怒不可遏,连连呵斥北条家“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一叶障目形如夜郎”,实际乐开了花,赶紧偷偷做好征战的准备。
不过同时指望平手家出兵的大名还有很多,能先轮到谁可不一定。
别的不提,就说九州大友宗麟,表忠心的速度和程度其实是不亚于武田的,仅仅因为路途遥远才显得没那么突出。
人家是老家都快被打爆了,急切地需求援兵,比武田胜赖惨得多。
还有一个备前的宇喜多直家,也是陷入毛利和浅井,乃至丹波、丹后国人众的围剿之中。
按说平手家与他没有什么旧交情,是否援助没有定说的。
但宇喜多家的地理位置非常的特殊,卡在整个关西地带的中枢咽喉,天然便是一颗好用的钉子,轻易放弃未免可惜。
另外,四国岛上,伊予北部的河野家,属于毛利的势力范围,一旦变为敌对状态,就会对平手家核心的濑户内海商业区造成战略压力,也是必须处理的。
……
到处都需要用兵,京都亦十分热闹。
最后一任的幕府执权细川藤孝,带领剩下的所有足利家臣,公开转仕了平手家,这几乎可以认作是宣告室町时代的结束。
以他的地位和能力当然有资格得到优待,当即被授予一万石知行,列入重臣名册,其他的幕臣则尽数算作其陪臣。
足利义昭留下的那个三岁孩子也由他教导。
细川藤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彻底清查山城国的土地所有权,力求让公卿们和寺社们的合法领地完璧归赵,物还原主。
此事终于兑现,加之武田臣服带来的冲击,朝廷的工作效率突然加快了。
六月二十六,进平手汎秀,由“正四位上,权中纳言,左近卫中将”为“从三位,权大纳言”。
七月十五,敕命“兼左近卫大将”。
七月二十七,又进“正三位,权大纳言兼左近卫大将如原”。
如此便追平了落跑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成为天下列国之中,官位最高的两名武士之一,足以分庭抗议。
之所以没有破例直接升到“从二位内大臣”上面去,不是朝廷不许——事实上有不少公卿觉得可行的,而是平手汎秀自己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更重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
改元!
当今天子正亲町天皇,不惑之年才登基践祚,现在虽然已经接近花甲,身子倒还十分健朗,显然是难得的长寿之相。
但他在位二十年中,却已经用过了四个年号,全部是因为武家政权的更替造成的。特别是“弘治”与“永禄”的区分,一度是三好长庆与足利义辉争执不下的关键点,为此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足利义昭复位之后,就采用了“元龟”来记事,其中由于经费和凶吉等一些问题,幕府跟朝廷之间发生了持续的冲突,皇室与公卿们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年号。
现在,恰巧咱们公方大人主动跑出了京都,威望大跌,留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又不能理事,机会难得。
若说主动推行改元,以平手汎秀的声威可能还差了一丁点。
但顺应人心,趁势而为,却是正好。
没花多少功夫,京都就达成了“改元天正”的共识。
各种意义上的新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