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的,只听见外头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声笑着,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的人笑谈:“唉,这郡主可真是好福气呢,这一嫁过去便是王妃娘娘了,如今南疆那边可是只剩下二皇子这一个皇子了,只等着将来二皇子继了位之后,便是皇后娘娘了呢。”
“呸,你知道什么呢,这郡主不过就是那贾家的姑娘,哪里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呢,如今嫁过去也不过就是看着两国的关系罢了,到了南疆皇帝几位的时候,定然会另外册封了皇后的。”
“我如何不知道了,如今南疆的皇后还是咱们天朝的长公主呢,定然不会让二皇子慢待了这郡主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慢慢走去,探春心中不喜反忧。她在宫中的这些日子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虽然是这世上最为尊贵的人,但人都说“高处不胜寒”,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怀着别样心思的,就算是权倾天下又有什么意思。那皇宫虽说华丽,但里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年少女子的梦,“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可是这宫中的女人,何曾能等到红颜老矣,尚且是如花岁月,便被生生斩断了念想,只看着宫门口那一块块的青砖,和其余可怜可悲的女人一起勾心斗角,相互厮杀,这样的日子,便是锦衣玉食,又有什么趣儿!
如今段沐成对自己果然是真心的,这点是断然毫无疑问的,只是这真心又能留多长时间呢,等到他继了皇位,权倾天下之时,身边自然是珠翠环绕,红袖添香,再加上都是家中权势滔天之人,到那时候,自己这个从天圣王朝远嫁过来的“旧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边上站着的侍书和翠墨见探春的手微微发抖,便以为是探春紧张,连忙低声劝道:“姑娘尽管放下心来罢,今日虽说是姑娘的大日子,但终究是早早准备这的,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先前王妃不是给了姑娘一些点心么,姑娘从今日早晨四更天不到便起来了,还是赶紧用些罢,免得饿坏了身子。”
探春隔着盖头,只觉得眼前一片大红的喜色,看不清楚侍书和翠墨脸上的表情,但想也能想到两人脸上定然是满含笑意的,也不像让她二人担心,只低声说了一句:“没事的,我不饿。”便不再作声了。
过了好上时候,方才听见外头闹哄哄的,想来是已经绕着皇城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专门接待南疆皇子的驿馆门口了。noveldh.com[]南疆的二皇子成亲,这婚礼的排场自然是小不了的,朝中上上下下大小官员都在,原本还闹哄哄一片的说笑,但见段沐成迎了花轿过来,连忙都住了嘴,巴巴儿看着花轿,只等着看一看这新娘子下轿。
探春觉着轿子停了,便知道到了,连忙端端正正坐了,等着外头的喜娘让自己下轿。
段沐成如愿以偿讲坛春娶过门,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原本平日里就是满面笑容的他,这时候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见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连忙踢了轿之后,便伸手进去轻轻将探春扶下轿来。
探春听见外头喜娘的声音:“请郡主下轿。”便看见轿门口先是一只脚伸进来踢了一下,又见一直大手伸进轿帘,脸上便红了一红,方才犹豫着将右手放了上去,便只觉得那只手顿了一下,随即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探春顿时觉得自己心头一暖,先前的不安和惶恐顿时消失了大半。探春身边的侍书见探春握着段沐成的手,半晌没有反应,连忙在身后拉了一拉探春的衣袖轻声说道:“姑娘,姑娘,该下轿了。”
探春回过神来,连忙扶着段沐成的手下了轿。
段沐成见自己的新娘下了轿,岁数盖着盖头。但仍旧看得出来探春低着头,便低声和探春说道:“如今不在南疆,这婚礼也是一切从简,委屈你了,探儿。”
探春的心中便平静下来,只微微摇了摇头,任由段沐成扶着自己往里面走。
叶秦岚原本是坐在喜堂里的,这样两国联姻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他在场的。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注视着屏风后头坐在女眷里面的黛玉,那纤细袅娜的身影好似入了他的心里。
直到段沐成扶着探春进了喜堂,小心翼翼的,一副唯恐探春是玻璃做的,只要是稍微的重了就会损坏一样的样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不由得笑了出来,心下也放心了。叶秦岚看向屏风,若是自己能将她娶进宫,断然也会是这样一幅傻傻的样子吧,只是自己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段沐成细心,见叶秦岚的眼神飘向了屏风,又见慕容铮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的,连忙端了一杯酒上前向叶秦岚敬酒道:“今日小王的大好姻缘,还得多谢皇上的玉成,这一杯酒就算是小王的谢媒酒了。”说完举了举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秦岚连忙也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着说了几句两国联姻造福于民之类的话,心思却是毫不在这上头。
段沐成看了一眼笑得愈发诡异的慕容铮,暗道了一声抱歉,兄弟,皇上非要这样子,我尽力了,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时辰到,新人行礼。”黛玉听见唱礼官的声音,看着从自己进京来便和自己相伴着的好姐妹就这样嫁人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眼眶顿时便湿了,连忙低下头来掩饰住。想起往常和自己说笑玩闹的探春,那一颦一笑好似还在眼前,可眼见着就要嫁人,今后山高路远,相见只怕是遥遥无期。那眼中的泪意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只得端起了一杯酒,喝酒的同时快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探春顶着沉重的凤冠和段沐成行了礼,方才被喜娘送进洞房。段沐成生怕探春心中忐忑不安,便也顾不上什么,连忙跟了去,将探春安慰一番之后,方才出来应付前来观礼的人。
这样两国联姻的场合,贾府等人身份不够,便进不到正厅,只能在外厅候着。跟在王夫人身后的宝钗眼见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整个驿馆中早就有红红金色喜字的灯笼高高的挂着,照得整个夜空也是弥漫着喜庆,皇上也是满脸笑容地早已经进了正厅来,朝中大臣们自然也不会落了后,又见探春身着着大红的喜服,一步步从自己跟前走过,身旁英挺俊逸的段沐成满脸喜色,看着探春的眼眸中那温柔满满的好像是要溢出来,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恨。
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探春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候,身上熏了上好的香料的衣裙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仍旧久久停留缭绕在自己鼻尖,仔细一闻却又没有了。周围的朝廷命妇正在满脸笑容地相互谈笑着,偶尔瞥过自己脸上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说不清楚的鄙夷和轻蔑。
宝钗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己汲汲营营的算计了这些年,时时争强,事事好胜,抛开了自小相处的姐妹之情,最后甚至是抛开了自己女儿家的脸面,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命不做主,落得这样人人鄙夷的结局,究竟是该怨谁?
厅中的新郎段沐成今日可算是志得意满,端着酒杯想众人敬酒,也不管那些个世家公子哥儿存了新要看他的笑话,拼了命地给他灌酒,只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往下喝,不过一会子,脸上便泛起了红晕。
叶秦岚知道自己在场,众人是断然放不开的,便只喝了一杯酒,早早便走了。他这一走,里头的人更是放开了喝,大有不降段沐成喝趴下不罢休的势头。
慕容铮见状,连忙上前将段沐成挡在身后朝着众人笑道:“我说列为,今日可是二皇子的洞房花烛之日,咱们若是在这时候将人灌醉了,可有些不大厚道!若是要说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呢,非得在这时候?”
这时候听见有人笑道:“渲木你这小子,和我们打什么马虎眼呢?虽说如今在咱们天圣王朝拜了天地,但若说是行周公之礼,还得回了南疆去才成。今日也算是难得的举国同庆的好日子,怎么,难不成还不许咱们好生闹闹?”
慕容铮转头一看,见那人胖乎乎的,膘肥体壮,满脸横肉,正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宫中淑妃娘娘的亲弟弟吴申宇,心中冷笑一声,上前淡笑道:“吴公子这话说的可差了,虽说今日确是不用行周公之礼,但二皇子远道而来,又去了咱们天圣的郡主,这礼数上自然是要到的,若是果然将人闹得回不了房,影响了两国联姻,只怕也是个麻烦呢。”
吴申宇被慕容铮这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涨得通红。旁边的段沐成见了,连忙朝着慕容铮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旁边的卫若兰见状,连忙笑道:“渲木说的是呢,今日这事情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呢,咱们可也得给二皇子留点余地呢。”
屋中众人见状也是一哄而笑,也不管吴申宇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
因着两国联姻的喜事,皇上下了旨,罢朝三日,让众人好生歇息着。这日众人闹到了三更过了方才各自回府,而黛玉等人熬不住,早已经随着贾母等人先回府歇着了。
段沐成这番来京中和天圣王朝联姻,原本是打算将探春接到南疆去成婚的,但因着收到了南疆皇帝带过来的话,让他们现在天圣王朝行了大婚的礼,等到回了南疆再疯了探春王妃,圆房,这样便是两全其美了。
等到了第三日,探春回门之后,段沐成便要带着探春离开天圣王朝到南疆去。
贾母等人在家中喜滋滋的,早已经将探春回门的一应物件儿摆好了,只等着探春过来,谁料想却只听见外头的婆子慌慌张张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太太,二皇子让人过来说是要接了四姑娘便要动身回南疆去了。”这话才说着,便见外头进来了四个嬷嬷,为首的正是皇上让跟在探春身边出嫁的贺嬷嬷。
贾母连忙上前赔笑问道:“这是怎的说,今日不是该着三丫头回门的日子么,怎么这时候了不见人来,倒是让人来接四丫头了?”
贺嬷嬷心中暗笑,脸上却丝毫不露,想贾母等人行了礼之后回话道:“老太君,如今可没有什么三姑娘了,南安王府的平南郡主出嫁,自然是到南安王府回门。”
贾母心中暗骂,但人家说的也对,皇上早已经封了探春为平南郡主,回门自然也是到南安王府去了。
却听见那贺嬷嬷又笑道:“老太君,这时候想必郡主已经从南安王府回了门出来了,二皇子说是想尽快带着郡主会南疆,如今天色也早,正好赶路。又怕郡主和家中姐妹情深,便想着让老身问问老太君,可能让府上几位姑娘到城南的长亭去送一送。”
贾母听见这话连声说道:“瞧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虽说郡主如今嫁了二皇子,但咱们毕竟是她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呢,哪里还说什么能不能的。莫要说是她们姐妹了,今日三丫头要走了,便是我也要去送一送的。”说完一叠声让鸳鸯扶着自己去换衣裳。
贺嬷嬷连忙起身说道:“郡主原始舍不下家中人的,但只是想着老太君如今年纪大了,若是劳动了老太君,郡主心中倒是不安了,便不叫我说这样的话。如今老太君想要到城南去送一送郡主,郡主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劳动老太君了。”
贾母叹道:“说什么劳动不劳动的呢,三丫头如今虽说贵为郡主了,但终究是在我跟前养大的,我如何能不疼她!如今她要远嫁,我这做祖母的去送一送也是该的。”很好,三丫头果然是个念旧情的,索性去送她一送,让她好生记着这份情谊,将来也好好生替家中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