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后,赵太太吩咐下人把今儿收的礼品拿上来,让她和老爷过目一下。noveldh.com[]
“一看这乡下人送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尽是些绿豆包谷什么的,拉上一大车也值不了几个钱。”一个家丁拿了几个布袋子,说是乡下萧家送的,赵太太看都没看一眼,摆了摆手嫌碍眼,家丁很识趣地拿了装着粗粮的袋子退下了。
赵太太翻着吴家送的礼,是一棵山参,根须细细的,身子却像个人模样,山参她不太懂,招手让赵掌柜过来看看。
赵掌柜凑近了眼看,叹道,“这可是棵百年野山参啊!”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很值钱?”赵太太眼睛一亮。
“野山参本来就不多见,上了年份的更是少之又少。”赵掌柜的话,赵太太自是清楚,见是名贵药材,把它挑出来放到一边,剩下的其他贺礼多半是些布料和各色吃食,随意地翻了翻。
赵掌柜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急忙道,“萧家不是送来了两个花瓶,我听景土大哥说,那花瓶是玉珠那丫头捣鼓的,颜色烧得正好,说是送给我做摆设用的,也难得她有这份心。”
“乡下人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货色,还不就是一些黑乎乎的烂陶,拿了还脏了我的手。”赵太太在一旁小声喃喃道,翻着几匹布料,见有一匹绸缎,料子光滑,红色花样,正适合几个闺女,还有两匹青色料子,摸起来滑溜溜的,像是丝绸的,其他的多半是些常见的棉布,自是不上心的,留下了这三匹布料。其他的叫管家拿下去给下人做衣裳用。
赵掌柜见她磨磨蹭蹭的,不解气地道,“你啊就是狗眼看人低,什么乡下人,不要忘了咱们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只不过是挣了几个钱,有些家底罢了,骨子里还不是一样。是个乡下人!”说着。要从圈椅上起身。
赵太太被训了两句,心里虽是有些不平,见赵掌柜要亲自动手,体恤他辛劳,忙拦住他,“老爷。你今儿累了一天了,还是我来吧,我这就拿来给你过目。”
一打开其中一个朱红色雕饰礼盒。赵太太也傻眼了,一道红光闪入眼帘,大红细口花瓶静静地躺在黄色绸布中。黝黝地散发着温润的红光,整个瓶身亮堂堂的,禁不住咋舌道,“没想到乡下人还能有这种货色。”
“别一口一个乡下人!”赵掌柜伸手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花瓶出来看。“巧啊……妙啊……”忙叫赵太太把另一只也拿出来。
两只细口花瓶摆在桌上,样式虽是一样,颜色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却有些差别,釉色氤氲得不太一样,一个似火烧云一般,一个似被人不小心打翻的染缸,各有千秋。
“这两个花瓶真是难得一见啊,虽是没有瓷器精致,却更豪放大气,我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的货色。”
“老爷……”赵太太用手指了指花瓶,难以置信地说,“这也是值钱货?”
“实属珍贵啊!我要把它们放在书房。”赵掌柜声音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朝屋外大喊,“老袁……老袁……”
老袁跑进来。
“把这两个花瓶搬到我书房去,要小心千万别磕着了。”赵掌柜笑眯了眼,今儿这么多贺礼,就这一件对他的胃口。
老袁叫了人搬花瓶,在一旁不停嘱咐着,“小心,小心。”
赵太太想起周夫人送给远哥儿的砚台,像是不俗之物,拿出来给赵掌柜看。
赵掌柜看了砚台,心里却不是很高兴,脸上的笑意慢慢地一点一点收敛。
“怎么了?”
“这罗纹砚实属名砚。”赵掌柜叹了口气,让把货收藏起来,给远哥儿用不着这么好的。
赵太太面上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这周县丞咱们自是得罪不起,这东西实属名贵,咱们远哥儿用不起啊,要是万一摔坏了,咱们可是赔不起的。”
赵掌柜像是有难言之隐不好说出口,这官家是得罪不起的,赵太太也知道,可是看周夫人的心思,对远哥儿印象级好,赵太太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
赵掌柜低头沉思,背着手在房里踱着步子,赵太太围在赵掌柜身边转了几圈,好几次想开口,见他脸色凝重把话吞了回来,周家是得罪不起的,想在石雨县站稳脚跟,往后仰仗周家的地方还多着呢,还不如两家联姻,有了官家做后盾,这关系就牢固了。
“我看周夫人对咱们远哥儿印象级好,还不如……”
赵掌柜打住了她的话,“不要再说了,把砚台好好收起来,这周家的事你就别瞎搅合,往后我会寻了机会亲自上门答谢的。”
“老爷……”赵太太柔声叫道,还是不解。
…………
乡间路上。
“今儿席上还有个官家夫人,说是相公在县衙门当差的,还是什么九品,当的什么差事我一个乡下妇人,也不懂没敢细问。”范氏和三个小的坐在牛车上。
萧景土在前头赶着牛车,“那是周县丞,我见着了,人干干瘦瘦的,很久以前就听闻他的大名,没想到今儿能得一见。”
“九品芝麻官我倒是听说过,咱们今儿是乡巴佬进城,长了见识。”范氏笑道,“周家两个丫头虽是出落得好咧,但总觉得有些呆板,见了人也不说话,搭个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不像咱们乡下丫头显得有生气。那小脚裹得前头尖寸把长,都快不会走路了,看了人跟着担心,生怕两个丫头一不小心就摔倒了。”一想到周家两位小姐裹的小脚,范氏想想都觉得心寒。
“唉,大户人家的闺女都这样,真是活受罪!”萧景土手里扬着鞭子叹道。
范氏又说到了周夫人送给远哥儿的砚台,“那砚台看着像是极为贵重的,黑乎乎的比玉还好看咧。”扭头问萧玉珠,“玉珠啊,这砚台是干啥用的,为什么周夫人说送给远哥儿,能有大用途。”
萧玉珠干笑两声,“这砚台是研墨用的。”
萧景土跟着笑了,“这大户人家的事,你啊就别瞎搀和瞎打听,听了你也不懂。”
“我也就图个热闹,随口说说,今儿也算是见了世面,见了官家夫人,只是在那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的还不如下地干活来得自在。”
大伙听得都笑了,萧玉涵笑着插话,“娘说过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萧景土也跟着笑了,“在席上见着酒坊的陈掌柜了,他说去年送的野菊花好喝,送的一包早就喝完了,他还想着念着。”
“眼下野菊花也开了,玉珠啊,回去多摘些,晒些好的,给陈掌柜赵掌柜每人送一包,这乡下玩意,城里人稀罕。”范氏道。
牛车一路往前,路边的一朵朵野菊花正迎着秋风绽放,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只有小野菊傲然屹立,在一片土灰色中,如泼墨写意般抹上一团团黄,姿态淡然自如。
萧玉珠看着远处如云般簇拥的野菊花,想着中午的宴席,心里很不是滋味,耳边不断回响着尖酸刻薄的一女声,“乡下野丫头怎么能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相比?”“看那乡巴佬的样,这些新奇菜式怕是见也没见过。”眼眶里不自觉的湿润了,这些话如针般扎进她的心里,乡下野丫头怎么啦?也是人,定能比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活得更有姿态,一如路边的小野菊,野菊花也有春天!
回到家里,已是申时刚过,范氏走进后院,见猪牛都喂饱了,肚子鼓鼓的,便也放心,剁了菜叶子拌上稻糠,“咕咕咕”唤着准备喂鸡。
没出半个时辰,腊梅来了,“嫂子,你才回来啊,玉珠侄女回来了没?”
“回来了,在屋呢。”
腊梅一路咕哝着,“吃个饭吃那么久,我来看了两三回了,才回来,这玉珠侄女也太不懂事了……”说着进屋去寻人。
萧玉珠见腊梅来了,把赵家的回礼马蹄酥拿出来,让她尝尝。
腊梅把整包糕点抱在怀里,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好吃。”边吃着咧着嘴露出大门牙笑,喷出来三个字,“真好吃!”嘴角处沾了好些粉末渣滓,好些马蹄酥粉末掉在了衣襟上。
见她护食儿的样,是想把整包糕点占为己有,萧玉珠皱着眉头看着,小心肝直颤,不是她小气儿,就这么一包,本来还想拿给爷奶小姑尝尝的。
腊梅吃了一块,想起正经事,“傻蛋娘请了个游医过来,给傻蛋看病的,来了好大一会了。听人说那游医可厉害了,会扎针还会扎小人,好些人去看热闹了,我想叫你一起看去。”
“傻蛋最近不是好好的,前几日见他像是清楚了许多,也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来,怎么说病就病了?”萧玉翠问道。
“他好像是没病。”腊梅也糊涂了,“他不是一直傻着的嘛,半疯半傻的几年都不见好,八成就是为这病来的。”
“怕是人没病都整出病来了。”萧玉珠也顾不得计较腊梅手里的糕点,说着就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玉珠侄女等等我……”腊梅往嘴里塞了一块马蹄糕,手里拿了两块追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