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化东城上,一层厚厚的雪附着,尽管艳阳已经高悬,但是这股寒意却怎样都掩不下。
“陛下叫我等来此,是有什么事要宣布吗?”
“不清楚啊,这都几日了,陛下对卢龙、迁安等地的兵变民乱,都没有任何指示,总不能就这样空等着吧?”
“是啊,这镇压兵变民乱可等不得啊,倘若坐视此等乱象在各地加剧,只怕问题会更多。”
“这个时候,只怕京城那边皆已知晓此事,朝野间议论此事的绝不少。”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大明怎么会成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东城墙上,随驾的那帮勋贵,一个个无不面露忧色,不时看向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天子,他们低声议论着。
对于各地出现的兵变、民乱、骚乱,这几日在遵化城就没有不议论此事的,不管是随驾的两书房大臣,亦或是在职勋贵,再或是随驾宗藩,对此就没有忧心忡忡的,尽管这种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可是真等各处的事发生了,爆出来了,那还是在心里无法接受的。
大明不该这样啊。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皇爷,天冷,您披上大氅吧。”
在此等形势下,卢九德捧着大氅,低首朝朱由校走来,说话间,就将手中的大氅,披到了朱由校肩上。
“他们吵起来了?”
朱由校面色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看着前方的雪地,语气淡然的对卢九德询问道。
“是的皇爷。”
卢九德如实禀道:“瑞王他们表现的很忧愁,想要来御前规谏皇爷,这引起了唐王孙的不满,期间瑞王他们说了些不该讲的话,这让潞王、吉王他们都有些不满,奴婢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正常,不过信王殿下却喝止了众人争吵。”
“真是日久见人心啊。”
朱由校笑笑,那双眼眸掠过一道寒芒,“越是在危急的时候,越是能考验出一个人的品性如何。”
经历的事情多了,朱由校就愈发明白一个道理,人心是经受不住考验的,试探的越多,反馈的就越不好。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一个利字不知坏了多少人,多少事。
可是对于朱由校而言,有些时候还必须要试探,不试探,如何知晓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怎样的态度。
别的事情上,朱由校都能容忍。
唯独在立场上,朱由校是一点都不能容忍。
你可以坏,可以黑,可以贪,可以色,但是唯独在一些大事上,却左右逢源,妄想着只得好处,不谈付出,那绝对是痴心妄想的!!
“皇兄。”
“陛下。”
在朱由校思虑之际,朱由检、朱聿键的声音响起,这让朱由校回过神来,转身之际,一张张面庞映入眼帘。
有凝重。
有忧虑。
有复杂。
还有惶恐……
“知道朕为何叫你们来东城吗?”在看了眼朱常浩他们几人,朱由校伸手紧了紧大氅,面色平静道。
“这几日山海关镇以内发生什么,想必朕不多提什么,你们也比谁都要清楚吧,你们觉得这大明还算是朱家的大明吗?”
嗯?
听到天子这样讲,赶来御前的这帮宗藩,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流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向天子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不知道,天子讲这些是何意。
大明不是朱家的。
那又会是谁的呢?
大明国祚传承两百余载,朱家皇帝就是大明的象征,整个天下谁不知朱家皇帝?谁不认朱家皇帝?
“朕知道,在你们之中有想逃避的。”
看着表情各异的一众宗藩,朱由校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觉得就算丢掉一些疆域,这对于大明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事实真就这般吗?”
“从朕御极登基以来,快六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到朕都不愿直面了,辽东的千里疆域丢掉大片,西南的不少地方遭受土司叛乱,这些疆域的丢失,你们过去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朱由校的这番话,虽然很轻,但却像一把重锤,敲击在朱由检、朱聿键他们的心头,一股耻辱感在他们心底生出。
当然也有例外。
“陛下,这些疆域丢了,还能再派兵夺回来。”
在此等态势下,瑞王朱常浩上前道:“但要是陛下出现任何闪失,那对于社稷而言,对于大明而言,损失实在太大太大了。”
“是啊陛下。”
惠王朱常润紧随其后道:“陛下乃万金之躯,乃我大明天子,这天下离了谁都行,但唯独不能离开陛下啊。”
“哈哈……”
不等桂王朱常瀛说什么,朱由校的笑声,引起不少人的瞩目,特别是聚在不远处的那帮文武,一个个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们不知道天子对那些宗藩讲了什么,但是他们却知道一点,天子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
但究竟是什么大事,他们却根本揣摩不到。
“朕见过厚颜无耻的,却没有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
在众人猜疑之际,朱由校面露嗤笑,盯着朱常浩他们说道:“明明是你们怕死,却非要将朕捎带上,这样你们就能达到离开遵化的想法吧?”
“陛下!”
“陛下!”
被朱由校这样一说,朱常浩几人的面子挂不住了,有些话是能在心里想的,但是却不能讲出来的,毕竟他们也是要脸面的,不管怎样说,他们都是神宗的子嗣啊。
“瑞、惠、桂三王品行恶劣,贪生怕死,在社稷面临危难之际,不思为君分忧,为社稷虑,朕决意夺爵,圈禁!!”
而在朱常浩几人,打算为自己开脱之际,朱由校讲出的一番话,却令三人震惊了,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
同样震惊的还有朱由检、朱聿键他们。
“拿下!!”
伴随着朱由校的一道喝喊,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武阉,快步朝朱常浩他们跑来,而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张庆臻、卫时泰这帮随驾文武都惊住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为何天子突然要抓瑞王他们?
“陛下,臣冤枉啊!”
“快放开本王!”
“陛下,您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啊!”
“陛下!!”
被控制住的朱常浩几人奋力的挣扎着,但是身体早已被掏空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挣脱的了武阉的控制呢?
朱由校看着被带走的三人,神情间看不出任何喜悲,对于没有用的人,朱由校是不愿意浪费口舌的。
朱由校是要彻改大明宗藩,从中培养出一批批有用的人才,来帮着他去治理这个烂摊子众多的大明,甚至是为大明开辟新财源。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朱由校,就会对一些无用的人能一直容忍。
继拿下福王朱常洵后,瑞王朱常浩他们也被拿下了,不过他们的下场要好点,一辈子圈禁起来,但至少还能活着,至于朱常洵,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甚至是朱常洵的子嗣,包括那个朱由崧,也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等蠢事朱由校可不会去做。
“哒哒哒……”
在此等特殊的氛围下,远处突的响起马蹄声,脚下的青砖似轻微抖动起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抖动的频率更强了。
终于是来了。
感受到这些的朱由校,在无数道惊疑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去,一阵寒风袭来,吹动着朱由校披着的大氅。
就见远处的雪地,一道道人影晃动着,他们汇聚的洪流,速度极快的朝遵化城逼近,多了,更多了,随着一名名骑卒快速驰骋,在他们的身后,跟着更多的骑卒,甚至是步卒,这所造成的视觉冲击是极强的。
朱由校在见到这些队伍后,特别是见到那杆迎风飘动的旌旗,嘴角的笑意更盛了,他所等待的队伍终于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