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经受不住考验的就是人性,尤其是在掺杂上利益后,任何胆敢去动摇既得利益者,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该撕破脸的时候,也断然不会有任何犹豫!!
天子?
不把老子逼上绝路,那老子就认,磕头嘛,这谁不会啊,面上这些虚假的谁会在意?握在手心的,那才是最实在的。
可当最实在的没了,可以去选择的路没了,那么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又一夜。
石门镇。
“唉~”
一道轻叹声打破了沉寂,肩披大氅的朱由校,负手站在御帐前,抬头望着被乌云遮挡的夜幕,心情是格外的复杂。
从昨日敲定要整饬蓟州镇所辖三协十二路一事,到昨夜安排一批可靠心腹,密赴各地传达旨意,再到今日解决一些事宜,朱由校拢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直到现在,朱由校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皇兄~”
“陛下~”
而从黑暗下响起的两道声音,让在御前服侍的卢九德眉头微蹙,自家皇爷从昨夜到现在没有正经睡过觉,这个时候信王殿下、唐王孙还过来叨扰,作为天子的家奴,卢九德是想拦下来的。
在卢九德的心里,他只认皇爷。
要是没有皇爷,就不会有他卢九德的今天。
内廷掌权太监之一,在重设的大内行厂任职,仅次于提督大内行厂的韩赞周,而这次天子御驾离京巡边,还钦定他卢九德在御前服侍,对于卢九德而言,他必须要上心天子的龙体才行。
只是卢九德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位内廷太监,可以去过多干预的,哪怕他在内廷的地位不低。
“都还没睡?”
朱由校没有回头,对走来的朱由检、朱聿键开口道。
“臣弟睡不着。”
“臣也睡不着。”
二人在相视一眼后,毕恭毕敬地朝朱由校抬手作揖道。
“朕也睡不着。”
朱由校笑笑,转身看了眼二人,“既然都睡不着,那就走走。”
“喏!”
二人忙作揖拜道。
在这批被特召进京的宗藩子弟里,朱由校最看重的要属朱聿键,其次才是朱由检,因为这是朱由校唯二完全了解脾性秉性的人,在皇嗣朱慈炅安然出生,后续让朱慈炅茁壮成长,在逐步打开面临的困局后,朱由校会宠幸一批妃嫔,再纳一批妃嫔,争取多生几个皇子,这样他所坐的皇位只会愈发稳固。
所以朱由校迫切希望在大明宗藩中,能够出一批人来帮着他分忧,去跟朝中的文官群体对着干,去跟既得利益群体对着干,这样不仅能断掉他们可能会继承皇位的机会,还能帮着他去开辟崭新的局势。
而眼下能够肩负起这种职责的,也就朱聿键与朱由检二人了,至于别的,还需仔细地进行引导,还需通过层层的考验。
“朕这两日就在想一件事,大明有今日的境遇,究竟是什么导致的。”在朱由校负手前行之际,脸上露出几分怅然,言语间带有感慨道。
陪同的朱由检、朱聿键听到此言,二人在相视一眼后,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朕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争。”
朱由校笑着摇摇头,眉宇间透着几分戏谑,“以史为鉴,这话说起来很空,很假,但是细细想想,这一点都不错啊,只是有太多的人却根本不明白这一道理。”
“争,从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开始就有,洪武一朝的淮西与浙东之争,持续了多长时间啊,这前前后后又杀掉多少人,可是结果呢?依旧是没有将这个争给杀没。”
“而到了建文一朝,算了,他不提也罢……”
讲到这里时,朱由检的表情有些古怪,建文,这是很忌讳的人,至少从成祖文皇帝一朝后,谁敢提及这件事,那就会受到严惩的。
而他们这一脉延续下来,那就是靠成祖文皇帝靖难功成,才得以作为大明正统,一直延续到现在的。
如果在建文一朝,削藩真的做成,大明只怕会走向另一条路,不过这条路究竟怎样,这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因为建文帝太听文官的话了。
“朕历数我大明历代,皇明的列祖列宗御极,似乎都或多或少有这种情况。”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朱由检、朱聿键他们,“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明明是我朱家打下来的,可总是有一些人,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想捧着圣贤的牌牌,教天子做事,叫天子听话,只要天子不这样做的话,那就是昏君,那就是暴君,那就是庸君,哈哈……”
朱由检、朱聿键二人沉默了。
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他们以为天子会跟他们讲整饬蓟州镇三协十二路的事,却没有想到天子压根就没有提及这些事,相反却提到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朕先前想不明白,特别是在京抓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依旧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
朱由校撩撩袍袖道:“直到朕这次御驾巡边,朕想明白了,在历代的政客眼里,天子就该老实待在紫禁城,做一个老好人就够了,至于治理江山社稷,至于统御天下万民,有他们就足够了,没事别操心就行。”
“所以这也导致历代的党争,根本就不可能被停歇下来,因为从根上,这就是皇权跟臣权之争啊!!”
“天子要真像那帮政客想的那样做了,那么天下将永无公平可言,因为践踏公平最厉害的,恰恰是这些掌权的政客,本心,在没有掌权之前,或许不会被动摇,不会被玷污,但是掌了权后,那什么就都有可能了。”
也是在讲到这里时,朱由校垂着的双手紧攥起来。
特权必须要被打压,必须要被束缚!
权力必须要被监督,必须要被制约!
这一想法在离京巡边后,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变得愈发强烈,因为他已经知道大明势颓的根脉在何处了。
“皇兄~”
见自家皇兄这般,朱由检忍不住上前道,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喊杀声给打断了。
“杀啊!!”
“杀啊!!”
寂静的夜幕下,尽管从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已经是很小了,但是朱由校他们所在的位置依旧能听到。
“护驾!!”
也是在这等态势下,御帐所在范围响起喝喊声,披甲挎刀的张庆臻、卫时泰等人,已然在各处喝喊起来。
而聚在朱由校身边的朱由检、朱聿键二人,此刻都警惕地看向四周,相较于朱由检压制的慌乱,朱聿键在警惕之际,眉宇间竟还透着几分亢奋。
“陛下!”
“陛下!”
而在此时,距御帐最近的两书房大臣,纷纷朝御帐这边跑来,在见到肩披大氅的天子,此刻就在帐外,沈廷扬、李岩等一行人无不快步跑来。
只是他们还没有赶至御前,就被卢九德所领的御前太监宦官给挡住了,这些太监宦官个个身强体壮,他们皆是从武阉中遴选出来的。
“果然。”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喊杀,垂手而立的朱由校,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显然对于眼下发生的,朱由校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甚至朱由校都想到了,这肯定是哪里闹出了哗变,恰好就杀到他所在御驾驻跸之处。
“皇爷,请您移驾。”
手持拂尘的卢九德,警惕地看向左右,低声对朱由校道:“眼下态势不明,皇爷万金之躯……”
“不,朕就在这里。”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朕倒是想要看看,这帮宵小之辈到底要闹哪一出。”
移驾?
能移到何处去?
驻跸石门镇,御帐这一范畴,无疑就是最核心的地方了,再移驾,也就是移到御帐内去,这就能确保他绝对安全吗?
不能!!
既然是这样,那他这位大明天子,就不能表现出丝毫软弱,他要是一乱,那底下的人就跟着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