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卧室昏黄的灯光,一直亮着。
他一脸疲惫的半靠在床头的棉絮上,王丰产缩着身子,强打精神靠在墙角,黑子坐在板凳上,正对着他们。
“这是福报,给她涨功德,我一分钱没要,我哪里做错了?”他身材魁梧,坐着都高半个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
王军长叹一口气,反问道:“好,你没错,那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你一个没说?”
黑子站起来,情绪激动:“你们不觉得王珍珍越来越脱离群众?她嫌价格低,村里有几个人见过大团结?
我不喜欢赵勇,但供销社代表的是国家,贰佰元一斤,我做梦都不敢想。”
在王军森冷的目光中,他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还是说完了想说的话,连国家都不想合作,他也不理解王珍珍到底要闹哪样。
再说下去,兄弟都没法做。
王丰产站起身,拍了拍王军,算是安抚,他抬头看着一脸委屈的黑子,揉碎了讲给他听:
“抗日时期,国家是有汉奸的,对吧?
那政府部门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好的,对吧?
今年供销社改革,有销售有业绩考核,就会有私心,对吧?”
一个对吧,黑子点一下头,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梗着脖子,辩解道:“但是……”
王丰产强行打断他的话:“今天晚上先说到这,你只要真的记住一点,是人就有私心,就行。”
他认死理,再争下去,就别想睡,不经事,这种道理讲一万遍都没用。
王丰产是真觉得,他被那个善良的老人,保护的太好,明明父母双亡,家里很穷,很艰难,活得却一派天真。
几人不欢散场,黑子回到大院的时候,发现中间的屋子居然还有动静,他没太在意。
安南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十二岁下地干活养家,起早贪黑还要照顾王珍珍,连海依娜的手都没有牵过。
青涩少女和壮硕的野兽,那个充满了禁忌、**、野性的画面,一遍遍冲击着他的底线。
安南翻身起床,绑上沙袋,跑步进山。
月亮很圆,偶尔几颗星星眨了眨眼睛,风有点大,他只穿了短袖,有点冷,但是刚好。
对面那片山崖有王珍珍的小楼,这个时间,里面肯定没有人,他飞快的越过悬崖。
月光下,挂在松树上的藤蔓晃动着,传说中专门抢孩子的鬼母就是这样,每根藤蔓上都捆着一个婴儿,在夜风中啼哭。
安南多看了它两眼,突然,嗖的一声,一条擀面杖粗细的藤蔓飞速刺过来。
他跳着躲开,紧接着,无数藤蔓,剑雨一样追着他,身后的地面被插成洞洞板。
安南避无可避,躲进了小屋,二楼有一个封闭的洁净室,他撞开房门,反锁,开灯,拖动旁边的柜子挡在门后,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他转过身,瘫软的靠在柜子上,暂时安全,哪些藤蔓难道真的是鬼母寄生?
咚咚咚,安南愣在原地,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藤蔓撞击在门上。
少女曼妙的背影,就在眼前。
他鬼使神差的一步步靠近,轰的一响,门碎了,散落的碎片中,藤蔓像离弦的箭一样笔直的射向他的后背。
安南僵直的身体来不及动作,就被少女拉入浴桶中,隔着水面,他仰头看着她。
水波荡漾,冷清的白光下,墨绿的眸子摄人心魂,王珍珍怎么会在这里?
数不清的藤蔓将他们缠绕、包围,光线越来越暗。
安南喘不过气来,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不记得试了多少次浮出水面,却跟氧气总隔着一层水膜。
带着水汽、冰凉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带着一丝怯意,他贪婪的吮吸着。
湿润的接触带来氧气,一颗心也随着水波荡阿荡,安南不敢推她,深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娇嫩的肌肤。
散落在水面的头发,水妖一样惑人。
哪一种触碰是更深的罪过?他不知道。
好想就此沉沦,迷失在**中,找不到也不想找归路。
‘妹妹。’
他不舍的闭上眼睛,咬住自己的舌尖,嘴里满是血腥气,刺痛中,安南睁开眼睛,鸟儿轻快的鸣叫声就在窗外。
彝汉不通婚,他是彝族,王珍珍是汉族。
安南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是同族,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户口本,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解放了,这种事情在他们村,只有一个结果,沉湖。
窗外杨勤喊道:“珍珍,你跑步回来了?给你添一碗米线?”
“好。”熟悉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声。
安南磨蹭了一会儿才起床,在外院洗干净湿掉的内裤,王军、王丰产两人冷着脸走进院子。
“安南哥。”
“呃……早。”
擦肩而过,没人注意到他,安南这辈子没这么心虚过。
工作室里,吃完早餐,王珍珍将准备好的天麻交给王军,市里的事情只能让他跑一趟,送别的都不好,太打眼,就这个价值高,又不容易被其他人看到。
两个人正在商量,安南走进来,他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减少跟她的接触,特意选了个对角线,坐到最远的位置。
一看王珍珍一身黑色的进山装束,他默默的回到房间,换了同款过来。
她要带人进山,地里也离不开人,王珍珍看了一圈:“哥,你在家看荒地。”
“我跟你一起,黑子看家。”
拖拉机只有他能开,王珍珍不容置疑的说道:“今天要给蒋师傅送菜,我留一个工人给你,其他的人我全部带走。”
安南今天第一次正视她的目光,败下阵来,不正常的红晕爬上耳垂。
沉默不语的一行人再次进入松树林,王珍珍放下背篓,指挥大家将背过来的土壤覆盖在那些裸露的树根上。
许一岩气的发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在黑子的胸口上:“你TMD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猜到了松茸可能出事,但是没想到是这种斩草除根式的,毫无挽回的余地。
现在通讯不变,已经在路上的人没有任何办法让他退回去。
许一岩已经可以预见,在他到的那一天自己会死的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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