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达利安从床头柜上把一叠信拿了过来,凑到鼻尖,他闭着眼睛,灵敏的嗅觉能够通过这些奥尔的回信描摹出他的模样,可书信毕竟是用墨水写的,而墨水混淆了奥尔的味道。
突然,达利安张开了眼睛,一只手抓着信,另外一只手从信箱后接住了刚刚掉落出来的信。
今天他的信去早了,但奥尔的信却比他想象的回得迟,工作很忙吗达利安皱眉,在打开信纸的一瞬,怔住了。因为刚展开信纸,首先看到的竟然就是两枚鲜红的唇印。
他认识这嘴唇,这是奥尔的……
他竟然去抹口红了口红不是女性的专用品,很多男性贵族也喜欢使用,但奥尔从来都没有使用化妆品的想法,他甚至不喜欢使用香水。
达利安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信。
我挚爱的加西亚,
每次收到你的信,在念诵之后,我都会用双手捧住,虔诚地亲吻。如亲吻你的双手,你的脸颊,你的唇,你的脖颈,你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它们被我仔细地放在床头,在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中,都是我最好的慰藉。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口红,无味的。呃,至少店主对我说是无味的。或许你们能闻到味道,不过我没让别人闻过,因为我想这唇印第一个印在你的唇上,你的身上。
都说陷入爱河的人会自然地变为诗人,很显然我不适用于这句话,但你却是适用的。你的每一封信都是最美的诗,我找了一个硬皮本将你的信都抄录了下来。我还购买了一根软头的羽毛笔,当你回来了,我想将这些诗句都用美酒抄录在你的身上,然后再由我亲自地吮去,你答应吗
痴恋你的奥尔。
达利安脸上极热,他没有害羞,他只是有感觉了。
但是,他和奥尔说好的,每天只有一封信。
“今夜做个美梦,我的爱人。”达利安对着信上的唇印印下了一吻……
“叩叩叩!”有人在楼下敲着门,“加西亚,你准备好了吗”
今天是月圆之夜,达利安要与娜塔莉的狼人马洛一起,在狼人的族地里,举行一场满月仪式。
他将这些信小心地放进了一个盒子里,又在箱子里锁好。
“我准备好了!”
达利安和马洛已经展示过萨满的力量了,但是,没有经历过满月仪式的狼人,无法长期保持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当两人收起力量,他们也随之恢复到了寻常状态。
所以,狼人们还是有一点点不敢相信萨满的存在,他们要感受到真正的满月仪式后,那种祖辈传说中完满、成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达利安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带他们一起回来的血族这几天一直看不见,只是达利安能感觉得到他们应该在那个方向。并且,那位亲王此时正在看过来。
“哇!”奥丁从达利安的房顶上落了下来。
达利安摸了摸她的脖颈:“别担心,奥丁,不需要跟着我一起去。”
奥丁歪歪脖子,虽然没有奥尔的翻译,但达利安也看出了奥丁的担心。
“真的,别担心。我明天早晨就会回来的。”
奥丁从翅膀上啄下一根羽毛,递给了达利安。她的羽毛,她自己的气味,总是让她更敏感的。
达利安没办法,笑着接受了,只是奥丁的大个子,就算她捡了一根小羽毛给达利安,这根羽毛也有一米多,而且它坚硬如金属。达利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把它别在了腰间,倒是像一柄黑色的剑。
达利安和马洛坐上同一辆车,前往仪式地点,他看了马洛一眼,对方回以皱眉的苦笑。
他们俩都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普通的族人倒是纯粹的欢乐居多,可上层的族人则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
奥尔所想的,血族和狼人以“觉醒萨满的特效药”为媒介,结成新的联盟,可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容易。
地点到了,这是一处湖边,年轻的狼人们十几个一群穿着相同的古典长袍老老实实地站着,靠近码头的位置用细亚麻布和鲜花搭了一个棚子,有狼人少女举着大红的古典长袍走到他们面前,一位作为主持人的狼人高层指点着棚子说:“根据传统,你们要在那沐浴,换上干净的长袍,在月上中天后……”
“不去。”虽然皱眉,但已经朝前走了两步的马洛,听见了达利安干脆的拒绝。
“这是满月仪式。”主持人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达利安会拒绝。
“满月仪式是狼人萨满引导青年狼人成年的仪式,和洗澡或衣服无关。”
“满月仪式的每一个过程都是神圣的!”主持人有些生气,“是我们族中的学者根据古籍,仔细查证研究复原出来的!”
“我不认为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暴露我的鸟,是神圣的。”达利安双手抱肩,牢牢地站在原地。
“你!你以为……”他大概是认为萨满有两个,一个不听话还有另外一个,可是“另外一个”的马洛早就退回来了,乖乖站在了达利安身后。主持人仔细看着马洛的表情,可这位唯二的狼人萨满之一,没有半点的骄傲或者得意,他很谨慎地站在那,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主持人。
马洛是知道狼人萨满这件事的,他也知道大战纹到底是什么。他觉得反而是族里,因为这个天降的馅饼来得太突然了,他们还都晕眩着呢。
明明他们还有血族的高层都来了,狼人这边的行动依然还是都稀里糊涂的。
马洛有时候都在想,可能让所有的狼人都成为鱼尾区的警察,还有蒙代尔集团的一份子,就足够了。反而是把狼人的未来交给这群稀里糊涂的人,让他根本无法对他们信任。
两边相持住了,可这最初的过程不开始,其他的仪式过程也无法进行——那边还有乐队、舞者,以及等待讲话的高层。
终于高层那边等不住了,过来询问了。
这件事明明是达利安的决定,可是这群高层一开始竟然不来问他们,而是他们自己过来和主持人不断地讨论。
达利安眯着眼睛,不耐烦了。
刚意识到自己不耐烦的心情时,达利安惊讶了一下。他不该这样的。
这些人可都是狼人的高层,他对他们本该是敬畏的,是恭顺的。至少三年前,他应该是敬畏和恭顺的。但……和奥尔在一起,早已经不知不觉间把他的胆子养大了。
达利安微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除了那些依然唠叨不停的高层之外,其他在这的年轻狼人们其实早都已经因为满月而开始躁动了。一些狼人脸上的毛冒了出来,又被他们强迫着压抑了回去。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周围交叠成一片。
达利安对着月亮昂起头:“嗷呜——”
对狼人来说,月光是有韵律的,尤其是满月的月光,达利安的啸声正迎合了月光的韵律,仿佛与月光一起,拽住了狼人们的思绪。
“你怎么能出声!”主持人愤怒地看向达利安,质问他。
“嗷——呜——”达利安根本不搭理他,他的脸上开始浮现深红的野兽纹路。
月圆之夜,对他来说曾经是最痛苦的时刻,兽性的热血在他体内翻腾,在野兽与人性之间拉扯着他。假如他被撕碎,那也就是……撕碎了。
可自从与奥尔结合,月圆之夜就成了美妙的夜晚,尤其是第一次觉醒时,与奥尔那场圆月之下的天空之舞。如此……美妙,如此的舒畅,那是野性与放纵的,可又是温和与美好的,没有伤害,只有欢愉。
达利安睁开了眼睛,银白色的月亮好像比过去看起来都要更大。
如此美丽的月,奥尔在索德曼,也看见了吗
有些事,确实是心有灵犀的。
孕妇被害案,应该说是已经解决了,但又不能说是已经解决了。因为罗森佩德罗被他的律师和那位警察局长保护得无比严实,而且,一旦上了法庭,罗森那个样子,可是很容易被陪审团释放的。
——真是讽刺,几个月前在塞尔瓦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出现在了奥尔身上。不过当时是好人被诬陷,现在是坏人很可能借助漏洞逃脱。
看过了达利安的来信,奥尔烦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但对于案子该怎么办依然是有些无从下手。
犯人本人一声不吭,无法审问。其余证据基本上翻烂了,那两条色带虽然有可能代表着另外两位受害者,但除了色带毫无任何线索。
“唉……”奥尔叹了一声,捏了捏鼻梁,走到了窗前(他在办公室,没有回家),“今天是月圆之夜啊”
奥尔推开了阳台的门,走了出来,他抬手,月光洒在了他的手上,让他忍不住想起这些月光洒在另外一个人皮肤上的模样。
他抬头,恍惚觉得,今天的月亮好像比过去看见的都要大,大到甚至让他觉得有一股力量……
等等,这不是错觉。这是真的有一股力量,好像随着月光传递了过来。
奥尔的脸上,开始出现了鲜红的羽蛇纹路。
他自己一开始没有发觉,还是火鸟提醒的他,奥尔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摸了摸脸颊。
火鸟:“你要回屋里去吗我觉得,或许躲开月光,你身上的情况就会消失了。”
“……不。”这本该是和达利安在一起时才会出现的情况,“我觉得,现在我好像和达利安联系在了一块儿。”
奥尔不知道达利安回到狼人的族地后发生什么,他和达利安约好,除非是真的出现了要紧的事情,否则达利安不需要向他透露狼人的情况,毕竟他们是两族。
可他很确定,现在达利安在进行着圆月仪式。真没想到,狼人的圆月仪式,竟然会让他们跨越千里,联系在一起……
奥尔的眼睛闭了起来,这时候的他有一种轻飘飘的,好像陷进了棉花糖的感觉,可他明明还在阳台上站着。他好像看见了达利安,却同样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在一块儿。
达利安仰头,他栗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黑色,没有风却在空中轻轻飘扬,他琥珀色的双眼璀璨得仿佛金色。
马洛明明也是一个萨满,并且在达利安仰天啸叫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达利安要做什么,并且和他做出了同样的行为,可现在化为半狼人的他已经不叫了,而是以一副臣服的姿态,站在达利安的侧后方。
红色的力量线路,从每个狼人的身上延伸出来,连结在达利安的身上。
即使是那些刚才废话不停的狼人高层们现在也都闭上了嘴巴,同样化为了半狼人,闭着眼睛高昂着头。
达利安昂头朝向月亮,而他们昂头则朝向达利安。
终于,达利安又发出了一声嚎叫,所有狼人都变为了巨狼,在月光下,顺应着本能跳起了野性的狂舞——这不需要什么研究复原,就像没有野兽需要学习求偶之舞,这是天性的本能,即使因为缺乏契机,这舞蹈断绝了两千年,可当契机重新回归,一切就又变得理所应当。
达利安张开双臂,他同样知道奥尔不在这,可他分明透过遥远的空间看见了奥尔就站在他面前。
穿着鲜红制服的奥尔,斜靠着阳台的栏杆,脸上有着魔幻的红色图腾,对他微笑,也同样对他伸出手臂。
他们紧紧抱住,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与完满……
火鸟正在戳红龙,这家伙明明比他更快发现奥尔的不对劲,为什么没有出言警告呢但红龙根本没搭理火鸟,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奥尔的情况。
突然!他们俩同时感到一阵眩晕,就如头一次坐上了什么高速前进的交通工具。但是,这地方可是奥尔的精神岛屿,而精神岛屿这“东西”……能动看似是岛屿,这玩意儿本质上不该是灵魂核心吗人没动,怎么可能精神岛屿动了
这就像是人没动,但自己从胸腔里跑出去了一样。
这不科学!!!
当火鸟和红龙稍微不那么晕眩了,他们看见了周围快速后退的斑斓“景色”,显然,精神岛屿,是真的能动。它正在高速穿越某个未知的通路,然后……
“啊啊啊!!要撞上了!!!”火鸟下意识翅爪齐上,紧紧抱住了红龙,别的时候红龙一定会按着这家伙的脑袋把他按进地里,但是现在他同样紧张,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们确实要撞上了,前方竟然又出现了一座精神岛屿!一座同样向着他们快速驶来的精神岛屿!
这绝对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谁听说过精神岛屿还会发生碰撞事故!
假如红龙不是很确定,自己不是活的,他现在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撞——!”
撞了……
极光划破精神岛屿的上空,说不清是震耳欲聋的爆炸,还是美丽悦耳的音乐,总之,有相同频率震颤着的波动,传遍了两座不同的岛屿。
红龙和火鸟觉得自己好像被震晕过去了,又好像只是因为过分美丽的音色而陶醉其中,总之某种怪异的感觉让他们失去了一段时间的知觉。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他们又不是活的!呃,可是今天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大概也不需要他们惊讶了。
当能够重新感知这个世界时,他们首先看见了一轮巨大的满月,她不是挂在天上的,而是盛着两座精神岛屿,不,是两座精神岛屿就如浸泡在湖水中般,浸泡在巨大的满月中。
而精神岛屿……
“这、这是什么我们在哪儿qq”火鸟已经要吓得掉毛了。
“在……羽蛇的背上。”红龙舔了舔嘴唇,他有多久没有体会过口干舌燥的滋味了现在重温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就像两头巨兽背脊上的跳蚤。”
如果将视线放远,就能发现红龙的形容毫无夸张,他们真的只是巨兽鳞片缝隙间的跳蚤。长着翅膀的蛇(龙)紧紧圈住一头金色眼睛的巨狼,在月亮的湖泊舞。
鱼尾区的狼人们,都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窗边,甚至屋外,他们沐浴在月光下,感觉到一种清澈舒畅的满足感。血脉里的狂躁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夏日在清凉的湖水中沐浴。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但也能掌握住自己的理智。
可不同的是,今天走到屋外的,还有鱼尾区的血族,即使是那些血脉力量低微的智力系(马克西姆),在今天也感觉到了流淌在身边的魔力,来自于月亮的魔力……
“不,来自于先生。”留在警局的血族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了出来,娜塔莉先是看向了月亮,可紧接着看向了奥尔。
她小心地打了个响指,一团核桃大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指尖。
这团火焰看起来不大,但是,在不使用魔法辅助道具的情况下,她原本只能搓出来一个针尖大小的火焰。
即使是娜塔莉嘴巴也短暂地无法合拢:没、没听说过血族也有萨满啊。
“嗒嗒、嗒嗒。”马蹄声从道路的一头响起,狼人们瞬间戒备地看向路口。
“光明教的。”安卡悄悄对娜塔莉说。
奥尔很明显不是正常状态,是不能打扰的,这时候娜塔莉就成为了他们的领头人。
马车上的人貌似也知道他们的戒备,在局里警局一百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老熟人圣堂骑士奥古斯丁带着两个人走了下来,随着他们的靠近,血族和狼人都察觉到了后边那两人是血族。
狼人化为了半狼状态,在路中间组成一道人墙,反正现在警局对面都是警察宿舍,而鱼尾区的警察们……还有谁不知道自己的同僚不是人吗
奥古斯丁看了一眼奥尔的方向,扭头看着自己的两位同僚:“你们感觉怎么样”他的眼睛里其实有些疑惑,因为是血族的同僚说自己不对劲的,可到底是怎么不对劲,他们却表示无法形容。
甚至连这种不对劲到底是痛苦还是舒畅,他们都说不出来。
可问了一句后,奥古斯丁却没有得到答案。他扭头一看,原来那两位同僚都看着奥尔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一位神父从光明教的马车上下来了:“奥古斯丁阁下,我们还是回去吧。”他看了一眼站在阳台上的奥尔,眼神中露出几分厌恶,可一看警局门口黑压压的狼人和血族,他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了恐惧,“我们和他们,现在处于停战阶段。”
奥古斯丁摊手:“我只是一个陪同者。”
神父于是直接上来要拉拽那两位血族的圣堂骑士,但他根本拽不动,那两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两个石头雕像,稳稳地立在原地。
“你们……听见了吗”一位血族圣堂骑士忽然说。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异族全都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了奥尔的方向。
他们同时听到了一声美妙的叹息,又或者是歌声,总之,他流淌过耳边,就浸透了人的整个灵魂,那一瞬间,听到的人只觉得翱翔到了璀璨的星海中,自由畅快安全又惬意……
有些人笑了,有些人哭了。
奥尔动了,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摸了摸下巴——刚才好像看着月亮发了一下呆莫名地,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放下胳膊的奥尔突然觉得情况不太对,果然,转身低个头,奥尔就和无数狼人和血族的眼睛对上了,彼得潘也在挠他的耳朵。
他很确定刚才发呆的时候,没有这么多人在这的。
“请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奥尔问红龙和火鸟,却发现他们也不太对。
岩浆里的火鸟现在像是一只被煮了的鸡,两脚朝上地躺在里边,整个头都浸泡在了岩浆里,只露出了一个嘴尖尖。一向注意仪态的红龙身体直接在地上瘫着,长长的脖颈部位简直就是一条蚯蚓,他的脑袋却埋在无数书籍下面,只有一片单片眼镜落在书堆的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