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你应该饿坏了吧?”周夫人喜极而泣,伸手轻抚着周扶扬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道:“我早已让厨房给你备好了清粥,现在让他们送来给你吃一点儿吗?”
“唔,确实是觉得饿极啦。”周扶扬以手轻抚肚腹,朝母亲笑了笑。
“红绣,你快去把粥端来!”周夫人回头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红绣忙忙地应了,马不停蹄地奔出了房门外。
“咦,绿绵呢?”周扶扬四下一望,竟然没见到绿绵的踪影,不由得疑惑道。
“哦,她啊……”周夫人倒是没料到他突然会问起绿绵来,一时间微微愣了一下。
“她出去了。”一旁的周扶弱机灵地回答道:“你这两日病重,娘和我都担心着急得不得了,绿绵便自告奋勇说去庙里替你烧香祈福,我让人去看看,说不定就快回来了呢。”
一边说着,她便向紧跟着她的侍女春兰递了个眼色,春兰会意,匆匆应了诺便疾奔出门去了。
林湘妆心头苦涩,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周扶扬扫视了一眼众人,剑眉微皱,语声轻弱:“娘你和妹妹留在这里便是了,其余不相干的人便让他们散去了吧。”
“不相干的人”几个字如一把利刃般深深扎进了林湘妆的心头,她的眼中猛地一热,仿佛有巨大的洪峰自亘古时便聚集在这里,此刻早已承受不住眼眶的承载,哗啦一声奔涌了出来。
“扶弱你留下,其他人先退出去吧!”周夫人淡淡瞟了林湘妆一眼,气定神闲地说道:“绮缎你也在外面守着,要是绿绵回来了,就让她进来服侍公子吧!”
“是!”绮缎低低应了一声,自退出房间不提。
林湘妆兀自杵在原地,眼望着周扶扬。脸上已是泪流成河。
“湘妆,我们先出去吧!”陶最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有些犹豫地说道。
“对,你们都出去!”周夫人给了林湘妆一个祈求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两日你们照顾扶扬有功,我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扶扬……”林湘妆张开嘴来,却只是呜咽出了一个名字。便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她吐出的字眼是那样含糊不清,以至于极度虚弱的周扶扬根本就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反倒是他看见她哭得那般伤心,极其纳闷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哭?”他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喘了口气,他指了指案边的水碗。陶最伶俐地上前替他倒了水,又用汤匙一点点喂他喝了。
“你又是谁?”他补充完水份,用手推开陶最递来的汤匙。紧盯着她问道:“你也是扶弱房里的么?”
“是!”陶最答道。
“妹妹,你的丫头怎么了,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他抬眼扫了一下林湘妆,见她一手撑着面前椅子的椅背,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泪水汩汩而出,令旁边的人瞧着心生不忍。
“哦,她大约身上的伤太痛了,所以流泪吧!”周扶弱眼神闪烁,敷衍地笑答道。接着她又快速走向林湘妆。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湘妆,你先出去吧!”
“是啊。”周夫人迫不得已站起身来,款步行至林湘妆身畔,半拖半拉着她朝外走去。“湘妆,我们到外面去说话吧!”
林湘妆脚步虚浮,觉得身体里一点可以自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周夫人拖拽着踉跄而去。即便如此,她仍是扭过头来,泪流满面地注视着周扶扬所在的方向。虽然视线早已被泪水所模糊,早已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往日里他的轻颦浅笑却更清晰地浮现出来,令她心痛难当,哽咽难言。
扶扬,忘记我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我曾伤了你的心,如今我便用同样的伤心来还你。
我是个任性不懂感情的孩子,我是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付出的女子,我是与你相遇只可相爱不能相守的有缘无分之人……
自此方知别离苦,山长水阔知何处?
亲爱的人啊,来生是否还记得彼此相遇时的容颜?
往事俱化飞烟,唯盼你永生平安!
再见了,扶扬!
…………
周夫人将林湘妆带离房间后,将她又带到旁边的空房间中,反手将门一关,周夫人猛地伸出双手,一把将林湘妆的双手握住。
“湘妆,你是好孩子,我现在知道了,以前都怪我不好,”周夫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你也看到了,扶扬现在病情还不稳定,只要用脑思考,便会头痛不已。你既已得到圣眷恩宠,也让扶扬写了切结书,那么便索性因此而一刀两断了吧!我当初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有什么怨言怒气,尽管冲我来好了。我只求你,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扶扬的面前,不要总是提醒他回忆过去的事。假如你有良知的话,你应该知道,过去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好事,你说是不是?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送你一千两银子,就当是我补偿当日对你所造成的伤害,也请你放过扶扬,从此各不相干。若你嫌少的话,我可以再多补偿你点,你觉得怎么样?”
“哇”的一声,林湘妆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起来。她挣脱了周夫人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委顿下去,丝毫不顾形象地号陶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为什么会如此心痛难以自持?就像漂浮在茫无边际的大海上,周围一望无边的海水,她是那么恐惧与害怕,内心充满了彷徨与无助。又像是有人将她的身体挖开了一个窟窿,把她的心脏生生切去了一块,真正的撕心裂肺般巨痛。
“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
我有娇靥待君笑,我有娇蛾待君扫。
莺花烂漫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
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幂历生青草。”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当他醒来时,或许已将她忘却。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也许便是最好的结局吧?她曾经侥幸地想着,假如他醒来后,仍然记得她,那么她真的愿意抛开一切。全心全意与他厮守。然而天意如此,替她摇摆不定的心作了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放开吧!
只要是对他好的,纵使她难过如死。纵使她痛不欲生,哪怕她肝肠寸断,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当是回报他曾经对她的厚爱吧!
好了。林湘妆,你怎么可以在这个鄙视你痛恨你的人面前痛哭流涕,你怎么能轻易在人前示弱,你怎么可以给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留下话柄?
不管多么伤心痛苦,都要强忍悲伤。在没人处偷偷释放。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林湘妆,打起精神来!
林湘妆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眼泪,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双眼红肿狼狈。
“好。成交了!”她伸出右手,与周夫人的右边大力一握。想要装个洒脱的笑容,却不料眼泪以咻咻地滚落下来。“银子怎么给我?”
“你同意啦?”周夫人倒并没有流露出鄙夷或是轻视的神情,反而异常欢喜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去取银票来给你!”
“今天就算了!”林湘妆摇了摇头道:“我昨晚一宿没睡,我觉得头里昏昏的,很累,我需要好好睡一觉。等我睡醒了,我再来府上取吧!”
“不用你亲自来取了,”周夫人生怕她再来纠缠周扶扬似的,忙忙地说道:“你现在住在虞国公府是吗?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好了。”
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呢。林湘妆心里一阵苦笑。
“如此……甚好!”她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还有,那个叫陶最的小丫头,我要把她带走!”
“好啊,你带走便是!”周夫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她巴不得将府中所有一切与她有关系的事物都带走呢。
“好,那我走了!”林湘妆努力睁大眸子,想要看清周夫人此时的表情,奈何她的眼里总是朦朦胧胧的,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眨了眨眼,努力辨别出去时该走的方向,然后挺起背来,高昂着下巴,一步一步地,艰难却执拗地走了出去。
她的双腿像踩在棉花堆中,每一步都是那样虚浮绵软,仿佛地心引力对她失去作用一般,又像是有人用羊皮绳套牢了她的双腿,拉扯着她不许她就此离去,又或者是她自己根本就不想离去……
总之,她虽然极力想要装出若无其事趾高气昂的模样,但在任何一个人看来,她都是那样的孤寂与脆弱,仿佛轻轻一推,便马上就能倒下地去一般。
走出房门,陶最连忙迎了上来,并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伸手将她扶住。
“是陶最吗?”她没有转头去看对方,只是凭感觉觉得应该是她。林湘妆觉得眼睛好痛,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眼瞎了。
“姑娘,是我。”陶最有些伤感地回答道。
“唔……”她轻轻低语一声:“我们走吧!”
“好!”陶最低低地应了,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哭腔。
陶最扶着林湘妆,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去。在院门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绿绵。虽然视线模糊,林湘妆还是从对方的身形轮廓中辩论出那是她。
到最后,还是她赢了。真正离开周府的人,还是自己!
林湘妆心里一阵难言的悲哀与凄苦。
绿绵一心赶路,倒没并将过多精力投注在林湘妆身上。
出得院门,只得一阵脚步声响,却是有人朝她急速奔了过来,声音中满是焦虑苦闷:
“林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