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言觉得这简直是荒唐，“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如此执着？”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让我看梧桐树，那么好，你已经达到了。”
听到月无言这话，墨非白清澈的眼眸里面难得的弥漫上了哀伤。
月无言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墨非白的眼神变了。
“你……”
月无言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前的墨非白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记得他的眼神永远是那般桀骜不驯，高高在上，有着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
也有着属于功成名就的亲王的傲慢，她却独独不曾见过哀伤这种情绪会出现在他的眼睛里面。
她见过最多的这个情绪，是出现在阿槿的身上。
阿槿总是自卑的，哀伤的，可他若是自信起来，却是明媚的。
让人充满希望。
“步步错，满盘输，我想我真的走错一步了。”
话音落，怀中的楚望沉忽然发出一道声音。
稚嫩的，似乎只是睡饱眼之后，打了一个哈欠通知一声一样。
墨非白心神一动，看向怀中这小小的孩子身上。
月无言一样注意到自己孩子的声音，她心下一柔软，却见墨非白向他伸出了手。
她一紧张，直接道：“你做什么？你别伤害他。”
墨非白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月无言会这么想自己，他刚想触摸一下他的脸颊。
听到她这话，下意识的就收回了手，不敢再碰这孩子一下。
墨非白没有想到月无言的情绪会这么激烈，自己只不过是碰了这孩子一下，她就会以为自己要伤害她的孩子。
“你不必紧张，我真的不会伤害他。”
说完这句话，自己反倒是一愣。
这句话，似乎他说了很多遍。
他抿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慌乱无措。
微风吹拂过来，恰好梧桐树上的小黄花就飘散在墨非白的发顶，滑稽又带来一股凄凉。
“你说要带我来看梧桐树，我已经看了。”
“把小沉还给我吧。”
墨非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他眉眼柔和，“他叫什么？”
月无言没有犹豫，“楚望沉。”
“楚望沉，是个好名字。”
月无言不可遏制的想起了楚今渊当初给孩子取名的场景，算了，不提也罢。
“只是可惜……”他话音一转，看向月无言微微一笑。
“他姓楚。”
这笑容看的月无言毛骨悚然，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悄然握紧，感受着匕首的冰冷。
她会杀了他，月无言心想。
墨非白轻笑两声，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我要是杀了他，会是对楚今渊最好的报复吗？”
“不要。”
月无言往前走了一步，又生怕自己刺激到他，生生停在原地。
“只要你放了小沉，你所有要求我都会答应。”
墨非白眸光幽深，隐含笑意。
“真的吗？”
“是。”月无言毫不犹豫的点头，“前提是你不能伤害他。”
月无言安抚着墨非白，随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而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运用瞬移之术出现在他面前。
毫不犹豫的袖中匕首刺入他的心口处。
墨非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甚至没有躲避。
只是嘴角含笑，眷恋而又不舍的看着月无言。
“瞧，曾经善良的小帝姬最终还是成长到让人欣慰的地步。”
墨非白一手抱着楚望沉，一手放在了月无言的头顶上。
“你不该用我的孩子来威胁我。”
说着，月无言手下的动作又刺进去几分，墨非白脸色瞬间煞白起来。
血色瞬间从他的心口处蔓延开来，月无言松开手，从他的怀中接过孩子。
这一次，墨非白没有阻拦，只是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靠在梧桐树上。
月无言抱着楚望沉，检查着他的身体，确定他没有任何的不对劲，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襁褓内，多了一枚令牌。
她吃了一惊，拿起令牌看了一眼，上面刻画无极阁三个字。
等回过神来，看向墨非白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冷着一张脸，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所做有什么不对，更不会有什么愧疚感。
墨非白扶着梧桐树，慢慢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梧桐树，嘴角露出一抹解脱的微笑。
“早就该是这个结局的。”
月无言感觉到一股悲凉，“墨非白，若早知是这种结局，当年又何必？”
等待五百年的复活，难道就只是为了恩怨吗？
墨非白嘴角有一行血迹溢出，他闭上眼眸，依旧是噙着笑意。
“五百年前，我亲手栽种了这棵梧桐树。五百年后，我死在这里，也算魂归故里。”
风起，吹动她的裙摆，他的衣摆。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周围静到月无言可以清晰的听到微风吹拂过绿叶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墨非白已经彻底绝气的时候，墨非白又睁开双眼，这一次不是看向她，是看向她怀中的楚望沉。
“我留了一个礼物给他，只要他愿意，以后他就是无极阁的阁主。”
他顿了一下，声音越来越虚弱，“当然，只要无极阁还在。”
“小凤凰。”
他喊了她，也是最后一次喊她。
“愿你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这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说完之后，墨非白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闭上眼睛，安静祥和。
月无言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无论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蕈姑的去世。
她以为她不会因为墨非白的逝去而有任何的感怀，可当他真正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心间却有着酸涩。
她和他之间所有的恩怨，都随着他的离去而落幕。
往事消沉，此后或许会追念。
恰在此时，楚今渊来到她的身边，环住她的肩膀。
无声中给了她可靠的安全感。
本来还有些凉意的月无言抬头看向他，温柔一笑。
楚今渊先是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又看向熟睡中的楚望沉。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靠着梧桐树，永远闭着眼睛的墨非白。
这世间不再有桀骜不驯的一字并肩王，也不会再有神秘的无极阁阁主。
月无言感叹道：“无论是墨非白，还是越子夜，似乎都没有光呢。”
可最后，阳光正好，风也柔和，他像是入定了的画。
楚今渊不想再去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过多，“最好的结局大抵是如此。”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会如此平和，大约也是想临死前完成最后的执念。
带她来看他亲手栽种的梧桐树。
梧桐花被风吹落，在空中悠悠扬扬的起舞。
月无言伸出手，那朵梧桐花就落在了她的手心处。
楚今渊接过楚望沉，又朝她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相携离去。
“好，一起回家。”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