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高堂的会议对穆家要收购张家坊市之事,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对于黑袍的建议,穆家人听,但没有全听,最后决定不必进行大动作,选择小面积收购。
穆青倒也没说什么,当会议结束,便独自起身离去。
离开前,他以灵魂密语告知金丝猴,小心半夜,谨防偷袭。
这件事情如果就这么结束,不太像是张道林的性子,他是睚眦必报的。
小辈们聚堆离去,虽现在共同御敌,但也能从中看出些端倪。
比如穆玲、穆晓晓等,不太愿意和穆幽等几人接触,而其他几个底蕴亦是如此。
现在的穆幽已然不如过去那般,大家都在齐头并进,犯不着谁怕谁。
穆幽快步行出大殿,然后从偏僻小路独自远去,看起来很着急。
“黑袍前辈请留步!”
小道上,由几名护卫护送的黑袍闻声微动,扭头看去,面带疑惑。
随后,几名护卫被穆青挥手遣散,假作惊异地说道:“您是.....穆幽少爷?”
“前辈还记得我?”穆幽缓了口气,有些诧异,暗自窃喜。
这一路走来,他还担心自己需得如何介绍,现在好了,前辈记得自己,说明前辈心中有自己的微末地位。
穆幽收起一闪而逝的惊喜,而后一脸郑重,扑通一声,抱拳跪下。
“前辈实力超凡,我亦一心求问上苍,想护族人安康,还请前辈能给我一个机会,收我为徒!”
穆青很诧异,先是一愣,觉得有趣。
脑海里回忆起这么多年来,穆幽表现出的桀骜、自傲,以及加身在自己身上的恶毒。
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一切皆化作云烟消散,不计往昔恩怨。
穆青自问,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阴狠小人,只是......这一秒,确实很爽啊。
但爽归爽,有些事情还是要拒绝的。
黑袍假作咳嗽,引起穆幽的注意,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徒缘分讲究天作,你我谋面不过两次,未免过于潦草。况且,你天资不错,无需入我门下,自有福缘笼罩。”
“前辈!”眼见黑袍转身要走,穆幽急忙起身上前将其拦住,张开双臂。
看着面前的穆幽,黑袍无奈叹气:“公子幽,何必强求?”
“我不是强求,是恳求。”穆幽的脸上浮现他从未表露过的情绪。
——卑微!
这让穆青有所触动,忽然觉得,这家伙似乎不是那么讨厌。
但很快,穆青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带着警惕,是穆家的强者吗?
和其对视半秒后,穆青知道自己避不开了,无奈点头:“既然如此,我可教你一门手段。但这门手段,你不能独学,你且唤来其他家族底蕴,我一并传授。”
穆幽的脸色微变,心里有些不情愿,本意不是如此。
但眼下黑袍态度坚决,让他没有办法,再者,他觉得这是考验。
“前辈此意,应当不只是考验,也许还有扶持我之意。”
想到这一层,穆幽的心情大好,同时也信心满满,打算在接下来的传艺过程中大展拳脚。
他动作很快,离去后没多久就说动四个底蕴前来,余下没来的两人自然是穆玲、穆晓晓。
她们觉得,黑袍此番如此大方,定有古怪,而且还是穆幽过来邀请。
对于常年和穆幽打交道的她们而言,对此谨慎。
“这是真的,我求黑袍前辈教授我等,倘若真的开战,你们也不想拖家族后腿不是?”
他眼神真诚,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情真意切,同时还让穆小松在旁附和。
看着面前的两人,穆玲很怀疑,觉得这是套路。
但一旁的穆晓晓似乎动了心,问道:“是什么手段?居然肯教给我们这么多人?”
“去了不就知道了?”穆幽瞥眉,不想暴露太多。
穆玲看出些许端倪,但没有说出来,随后被穆晓晓盯着,再询问她的意思。
“可以。”穆玲受不住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最终点头答应:“反正没事,去看看也无妨。”
这件事情传得很快,尤其是小辈之间,引起很多人眼红。
黑袍如今在穆家的地位与日俱增,如今要给底蕴们开小灶,谁不羡慕?
连长老都在暗里打听,想知道这件事情最开始是谁组织的?
总不能是黑袍心血来潮,要帮穆家一把?这不现实,根本不可能。
有消息灵通的小辈很快来报,告知实情。
“穆幽找到黑袍大人,说是想提升族内实力,苦苦哀求许久才得到。”
其他大院的弟子得知后,忽然间,竟对穆幽有了新的认识。
一位穆家女修呢喃:“原来他还有这一面?看来此次大战,让他也收起好斗之心。”
说话的语气很严肃,对此事表达最真诚的看法。
但也有人关注的不是这个,而后犯难,
“这么说,真没机会?还是要去讨好穆幽?”
他们之中有人不愿意,早些年曾经敌对过,舍不下身段、面子。
而另一边,得到这则消息的家主已经出发了。
在接客大厅找到黑袍,惊讶无人引路竟抵达这深处的院子,但很快释然,想到黑袍的实力斐然。
他没有生怒,反而笑脸相迎,随后安排人送来上等的茶水。
黑袍暗里失笑,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可有意思的是,他还没开口,跟在穆家主身后的穆白说话了。
“恳请前辈能教导,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穆白噗通一声一下跪下,把黑袍给整不会了,一时间有些发愣。
一旁的穆家主原本想阻拦,但想了想,还是任由穆白去做,而后一脸苦笑地看向黑袍。
他眼里表达的意思是,你看,这都跪下了,你好意思不答应吗?
“行这种大礼,未免太客气了。”
黑袍放下茶杯,起身上前,伸出双臂将穆白搀扶起来。
可穆白却暗自惊疑,前辈的手.......好白啊,不像是修行多年的修士。
很显然,黑袍也觉察到这点,快速拂袖,而后坐回椅子上。
黑袍下的双眼不自然地转动,凝声道:“这门手段倒也没什么好藏的,把穆家小辈们都叫出来吧。”
穆家主的速度比穆幽的更快,没多久,原本用来接客的大厅被改换,成了讲演武道的场地。
一些本来以为无望的子弟得知自己也能前往,心中大喜,立刻动身。
穆家大院内,四面八方都有年轻一辈在快速移动,争先恐后地抵达接客大厅。
可起初还很兴奋的他们,见到家主也在的那一刻,立马像是蔫掉的茄子,走路都变得不自然,歪歪扭扭,像是喝了假酒。
最后苦笑两声,抱拳行礼,躲在廊下观望。
四周有长老现身,他们不想错过,连仆人们也扎堆观望,开始猜测黑袍到底要教授何等手段?
穆青汗颜,觉得有些棘手,而就在不远处,金丝猴正趴在二爷肩头,满脸笑意。
“真要为这群孩子传道?”
他不是怀疑穆青的本事,事实上连他也在期待。
他只是担心,假若真的继续下去,会不会被穆家的部分人发现?
虽说现在情况特殊,但穆青毕竟是远调的弟子,还没脱离旁系户籍。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极有可能大做功夫。
金丝猴不在意,以密语告知:“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如今,收到消息的穆家子弟纷纷现身,还有部分是刚刚被调回来不久,觉得幸运。
本来还因为三家大战而郁闷的他们,突然间豁然开朗,觉得这次是天赐良机,能得到前辈的指教。
以七大底蕴为首,往后便是以资质、实力排分的座次。】
众人默认了这样的顺序,同时也是想让家族的年轻一辈知道,修行路上,绝不能坐井观天。
阵仗如此之大,穆晓晓倒是越发的期待,想知道所学的到底是何等手段?
其中,只有穆小松四处张望,他在找自己的猴教祖大哥。
他觉得这么大的场面,猴教祖大哥肯定在,想在众人面前展示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金丝猴何等高傲?看见那家伙四处张望,手里的香蕉皮直接砸过去,引起众人惊呼。
被砸的穆小松先是发怒,而后扭头大喝,龇牙咧嘴的姿态让人畏惧。
但很快,他立马转变笑脸,手里捧着香蕉皮,朝金丝猴那边拱手作揖,连连道歉。
等回过头,还不忘拿着香蕉皮向众人‘炫耀’,众人一阵鄙夷。
这哪里是关系好?明摆着是猴子不想理他,让他闭嘴。
没人去戳破,很快陷入各自的小圈子里窃窃私语,讨论今日所授的会是什么内容?
穆幽很镇定,抵达这里后,就盘坐在蒲团上不做动弹。
他认为,这是前辈的考验,想考验心性、品行等,自己需要沉稳,绝对不能失态。
大厅的内屋,透过屏风的缝隙,黑袍正在蹙眉观望。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浑身发着汗,明明是寒夜,却有些发热。
在他的旁边,是正在道谢的穆家主,他很满意,这位前辈能为穆家的年轻一辈传授手段,最关键的是不要报酬。
尤其是在知道,这门手段可以永远留在穆家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的后面。
一门宝术不容易轻易拿到手,一位大能所收的宝术更是如此。
但此时的穆青哪有时间听家主东拉西扯的感谢?偶尔摆摆手也算是回应。
“这次是玩儿砸了。”他很担心,觉得自己这次会露馅,到时候的局面可不是现在这样。
正在思忖的同时,身后传来声音,吓得穆青一哆嗦。
“前辈,该出场了。”穆家主笑得很开心,白嫖到一门宝术,日后还能有更大的用处。
穆青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白了他一眼,整理衣袍后,龙行虎步般踏了出去。
速度很快,脚下符文成片,带着神秘感,一步十米,如瞬移般出现在这群‘晚辈’面前。
众人霎时噤声不语,眸光灿灿地看着出现的黑袍前辈,就连不对此事并不上心的穆玲也收了几分姿态,被气氛感染。
黑袍长出口气,定了定心神,坐在堂中唯一的椅子上,干咳两声后,环顾坐在堂外的年轻一辈们。
这是连过去也不曾感受过的,坐在这张椅子上,穆青有一种大权在握的错觉,又或者.....不是错觉?
家主绕了一圈,去到几位长老身边,很是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为了让穆白能入前辈的眼,他甚至给穆白安排了特殊的位置,就在七脉底蕴的前边,和黑袍距离仅有三米。
众长老一阵鄙夷,但也熟悉穆白的性子,知晓此事和他无关,便无人置喙。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金丝猴此时以密语交谈,幸灾乐祸得很。
穆青汗颜,道:“我只是想告诉玲姐他们,没想到居然来这么多。”
他随后补充:“早知道不答应穆幽这小子了。”
他后悔了,原本只教导几个就完事,或者把东西给他们,自己练也行。
现在年轻一辈来了这么多,占据家族总和过半,连长老们都在凑热闹,下人和侍女们也没错过这个机会。
一时间接客大厅人满为患,四处有议论声传开,这要是来个高手,朝中心扔一道宝术,得炸死一片。
穆青大概想了想,随后抬手,紧接着,廊下的家主传出咳嗽声。
片刻后,热闹喧哗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安静到能听见一枚细针掉落在地的声音。
年轻一辈们很严肃,对这件事情极其看重。
穆炎还是很担心,但想到穆青的性子,觉得他应该会谨慎。
此时,金丝猴暗中笑道:“你想想,当初大能者传道八荒,以众人之力反证己身,你现在不是如此?而且,倘若这群人里真有那么几个走出一条合适的路,对你也是大有裨益的。”
言至于此,穆青的心思也变得活泛,开始琢磨要传道哪种。
如今有通天诀在身,不过这个显然不行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从九亭海身上抢夺而来的九亭秘法,还有草字剑诀,黑色石刻图三种。
九亭秘法特殊,需要从小练,而且属于邪道功法,将对方的天力化为己用,不提倡广泛传播;
相比之下,草字剑诀挺合适,穆家多数使剑,且一通百通,长老们也能从其中受益。
“该选哪种呢?”
穆青并没有犹豫太久,最后做出决定,选择草字剑诀。
这是当下最合适穆家的手段,同时也能在短时间内增强穆家整体战力。
相比黑色刻图,草字剑诀全凭修炼者的资质、努力而定。
要是有天资卓越的,有可能今天晚上就能融会第一层的手段。
而且周遭的长老们也有使剑多年的老剑修,受益会更大。
然后,穆青在金丝猴一脸羡慕的眼神中拿出草字剑诀的拓本。
原本的草字剑诀是没有的,全靠剑灵口口相传,但后来穆青觉得麻烦,便在湖泊地记录,独自修改。
如今的草字剑诀不是最初的那本,但颇为适合境界低的修士。
当初前往塔格尔时,金丝猴无意间得知,吵闹着要修行,但穆青没给,打着哈哈表示:“你一个用棍子的,学什么剑术?要是出去被人破了招,还说我这个师傅教得不好。”
金丝猴当时没在意,现在看,估摸着从那个时候开始,穆青就开始改剑谱。
“真要教?”金丝猴已经偷摸地混入人群,选择不起眼的角落。
他很担心,草字剑诀即便更改,那依旧是顶尖的剑术,这群孩子能学会多少?
而且,穆青现在的想法他已经摸透,想把这本剑术当做底蕴传承下去。
事实上这本剑术真有这样的资格,别说在这里,就是在那些大隐隐于市的宗门大教,传承家族中也能当做核心宝术传授。
穆青这.......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不过,现在能看穿这一层的,只有金丝猴和穆炎两人。
“石刻图我还没有琢磨明白,还是算了吧。”穆青坦言,随后又道:“草字剑诀分为十三层,剑术招式等,我已融会贯通,虽然无法全力施展,但指导他们,绰绰有余。”
金丝猴不再说话了,想到了石刻图修炼时的麻烦,确实不太适合现在的穆家。
紧接着,穆青大手挥动,刹那间流光百出,堂内顿时璀璨,只见他将十三张剑谱打入空中,纸张周围顿时金光绽放,摇曳着刺目的光。
当金光散去之后,穆家所有人都抬头观望,但很快有人传出惊疑声:“什么都没有啊。”
“我也是,什么都没看见。”
这是从下人扎堆的地方传出的,片刻后,有穆家子弟明悟。
这十三张纸上的内容只有修行之人可以看见,而且灵魂力量越强大的,所见的便越清晰。
穆炎心中悚然:“灵魂力量竟然强得惊人!”
他曾听说过此等手段,但多半是炼丹师所用,目的是防止丹方泄露。
此时的大院中,原本无心此传道的穆玲也看呆了。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连其中诸多要点都能立刻记住,记忆力超凡。
她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挥出剑指,慢慢摸索,
每张纸上,标注得都很详细,字数密密麻麻,全是穆青所悟出的关键。
“这是绝世剑谱吗?”穆家有长老惊骇不已,命人抄录。
但很快,堂内传出声音,喊道:“不必抄录,我既然决定要将此剑术传给穆家,便没打算再收回去。此后年间,你们若无方向,可以此立本。”
穆家主的脸色很凝重,他看出这本剑谱的厉害,早已将和穆家牵连不深的人驱走,防止这本剑谱广为流传。
此时的大厅只剩下嫡系血脉,连各长老的心腹也不能留下。
穆炎不淡定了,他对剑术本来没什么研究,但饶是自己这门外汉都能看出此剑术的惊人,已经很说明问题。
“这剑术若拿来立本,穆家即便去其他地方,依旧能崛起!”
他看得很仔细,要记住其中的细节,很重视,穆青此举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纵然眼睛开合间,他恍如都能看见穆家以此剑术辉煌,灿烂的场景。
“说得不错。”穆家主在旁边附和,眼中金光灿璨,那是倒映出的光。
在各脉长老的叮嘱中,年轻一辈们已经开始死记硬背,他们这才发现,黑袍不知何时竟出现沙漏,时限很短,只有半炷香。
他们不敢去赌黑袍此后还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让人观望,只能尽可能地记住更多。
这个夜晚,黑袍彻底在穆家树立极高的威信,且不可动摇。连家主都对黑袍格外尊敬,他很难想象,这等剑术竟是黑袍随手拿出的。
如果是连黑袍都珍视的宝术,那该何等惊人?
但他不敢生出妄念,与强者谋,只能为友,不可为敌!
有人停下动作,是穆白,他缓缓呼吸,已经记住所有要诀,此刻开始回顾,将所有细节重复。
“穆白的天资卓越,此门剑术,估计要被他尽数学会了。”
有人感慨着,同时又满含期待地看向自己所在的底蕴。
没人希望自己这一脉落后于人,连家主也不例外,但见到穆白是最先开始熟悉的,心里也不免松了口气。
穆白的率先成功,让各方动容,同时觉得危险且幸运。
堂上,黑袍也有些哑然,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看出穆白其实并没有完全记住,只是记住关键,要先学意,而后才学形。
嗤!
沙漏时间已然过去,穆青收了手段,将剑谱尽数收回,毫不犹豫。
原本金光满堂,此时变得有些孤寂、漆黑,众人相继睁眼,但其中大多数觉得遗憾,带着无奈。
“你记住多少?”有子弟私底下轻声询问,想借此完善。
“才记住第六式,这太难了,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那弟子摇头叹气。
原本他们觉得修习一本连他人都看不起的宝术没什么困难,但此时才发现,原来黑袍拿出的真不是凡物。
连穆幽都感慨,要是这本剑术传到外面,肯定会引起厮杀,造成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好在,我记住了。”穆河幽幽说道,暗自庆幸,告诉穆幽不必担心。
穆幽没说话,忽然觉得,此举有些落了下乘,有种技不如人的挫败感。
但他没将此话告知,想了想,最后叹气,转而看向黑袍。
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黑袍沉默起身。
这个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他,恍如伴着佛光的金佛,带着纤云霞光的仙人,很耀眼,无形中带着威严。
他踱步而出,让人觉得紧张,很担心出口斥责之语。
连穆幽都有点被慑住,心里很慌,自己只记住八张,会不会让前辈失望?
恍如审判之人正在朝自己走来,就连穆玲、穆晓晓都呼吸急促。
至于穆小松.....已经吓得抱紧旁边的底蕴子弟,气得那弟子想给他两巴掌。
他很想说,你自己只记住三张,抱我有什么用?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不过这让他很怀疑,穆小松真的有资格坐在底蕴子弟的位置上吗?
刚结束不久,他稍稍打听过,穆小松真是记住最少的,记住最多的是穆玲、穆白两人,都是九张。
“这是要指导?还是骂人?”六脉的长老惊疑不定。
事实上他也才记住五张而已,但比起年轻一辈,他看得很仔细,没有任何的遗漏。
对比其他长老,他就是记住最少的那个。
踏的一声,穆青走出大堂,半个身子被烛光掩映。
他没说话,而是绕着众弟子来回踱步,更让人紧张了,穆幽感觉手心都在发汗。
穆白蹙眉没说话,他在思想,觉得要是多来半炷香,自己能全部记住。
但下一秒,他觉得是自己有些贪心了。
虽然只记住九张,但想要将其中第一招吃透都需要很多时间,并非一日功。
当黑袍抵达金丝猴旁边时,他蹲下来,笑道:“记住多少了?”
“你太黑心了,我才记住十一招,赶紧给我拿出来,让我把最后一招看完。”金丝猴很果断,上手就要抢。
这一幕看得其他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区区魔妖战宠竟然对自家主子这般态度?闻所未闻!
很快,有人觉得不对,说出自己的看法:“更像是朋友啊。”
这是窃窃私语,只在小范围传播,但很多人都已经看出。
他们看出,金丝猴和黑袍的关系,绝非简单的主仆,而是呈现出对等的关系。
紧接着,有人回味过来,是穆幽,惊骇地看着金丝猴:“他刚才说,他记住了十一招?!”
众人这才反应,连穆炎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金丝猴,他还在和穆青撕扯,但每次都能被穆青快速避开。
“这猴子确实非同寻常啊。”穆河感慨,想起那天晚上的搏杀。
早些年不是没有见过妖王,但那些妖王只能算作普通,没什么出彩的。
可面前的金丝猴不同,和他一起配合过,那种感觉很轻松,没有任何的压力。
金丝猴表现出来的天赋让人吃惊,众人肯定,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也是第一次初窥此术。
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早就溜了,不会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多久,金丝猴好似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和穆青周折。
这让一些子弟觉得可惜,要是能抓住,自己也能趁此机会多看些。
穆青暗自喘气,浑身大汗,随后看向众人:“不管能记住多少,这不是用做攀比的,此乃草字剑诀,不是完整的,但若是融会贯通,同阶之内的剑修,应当还是能对付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已经看见众人未来的厮杀,透露出自信。
但有神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这还不是完整的?”
穆青没有回答,又告知众人,最近的战火只会在坊间蔓延,应该有时间消化。
接下来的战场是他们这批年轻一辈不擅长的,那是掌柜们要做的事。当然,必定有长老监督,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上升到商战,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不过对于这种事,穆青不太上心,也没有此等天赋,不想参与过甚。
随后,穆青开始为众人解答疑惑、纠正错误,靠着自己的经验。
过程很愉快融洽,但这只是对于穆青而言。
正如金丝猴所说,此举不只是为了穆家,更是为了自己。
穆青开始和他们交手,只用第一招,同时为众人讲解,也在自己摸索。
没有剑灵指导,穆青不敢确保每一条路都是对的,如同小马过河。
众人的对手在彼此间来回更换,连穆幽等人也不顾及太多,开始和往日里修行不够的子弟交手。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个好机会,正如穆青于他们,能看出自身破绽。
到最后,穆青不在下场了,众人已经沉浸其中,彻底痴迷。
连长老也有下场,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到后来,长老们之间自行切磋,独自前往练武场。
一夜未眠,直至清晨。
穆青很淡定地离开,而此时,穆家子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太累了。
为了记住十三招剑术的要点关键,同时还要全身心的关注,也要时刻注意天力的补充,没有丹药的他们,进行这样的修行,消耗极大。
他招来侍女们,将穆莲等女修送回去,随后拿出回灵散,嘱咐她们将药粉倒入水中。
离开穆家后,穆青也浑身无力,走进某个偏僻陋巷后,浑身无力地背靠石墙,随后掀开兜帽,头发早已被浸湿,贴着头皮,有汗珠滴落。
金丝猴动作灵巧地从院墙上跳下,蹲在对面靠墙的簸箕前,笑道:“怎么?受不了?”
“你知道一边克制,一边还要对敌的感受吗?”
这不是埋怨,而是真的累,他从没这样修行过,这还是第一次。
过去的修炼都是单打独斗,有多大的进展事实上只有厮杀时才能知晓。
但昨天晚上不同,穆青很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草字剑诀还能精进。
而自己所知的精通,大概也才只是入门而已,只是从未在人前施展,所以不知斤两,有些坐井观天。
金丝猴不置可否地点头:“不过能把这种剑术教给他们,你真的不怕出事吗?”
这片大陆上,可不少人族修士为了宝术屠戮家族,要是被外人察觉,这穆家能保住几日?
穆青沉默着没说话,他也想过,但他觉得,穆家主能解决这件事。而且临走前,他也提醒过那几位长老,希望能在剑术上做些遮掩,至少不要这般高调。
“就看他们能不能瞒住了。”
穆青离开后,在客栈休息好几日才缓过来,连金丝猴都在大睡。
金丝猴有些邪门,连做梦都在练剑,好几次把穆青从梦中惊醒。
“上次他说看见老猴王,不会是真的吧?”
站在床前,穆青裹着被子,现在已经第三日的深夜,冷得发抖。
但金丝猴却睡得很舒服,不仅如此,通体还散发出金光,有些古怪。
穆青舔了舔嘴,叹了口气,端了杯水,离开房间。
“嗯?”还没住脚,穆青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掠过。
倏然间,一道黑影快速窜出,动作很快,在半空中只留下残影。
然后,那道黑影在半空折返,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奔穆青而去。
炽烈的恶意扑面而来,让穆青心里一惊,但很快,他镇定下来。
嘭!
一声轻微的声音过后,栏杆在微微晃动,黑影稳稳扎根,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穆青,带着恶意。
穆青冷静地抿了一口杯中热茶,说道:“还真是有趣。”
“你不怕我?”这是金丝猴,但这是另一个金丝猴,用着同一个身体。
此时的他,眼睛略有凸出,眼眶中遍布血丝,原本柔顺的毛发也很黯淡、干燥,身体微微佝偻,没有白日的璀璨和精气神,像是从地狱某个血池中爬出的怪物。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穆青怔了怔,随后苦笑:“不怕?怎么可能。”
他很大方地承认,同时又道:“我没有你们厉害。”
这也是实话,尽管往常闹得很凶,但穆青很清楚,那是金丝猴在让着他。
以现在的境界,想要赢过金丝猴,光是拼命是远远不够的。
黯淡的金丝猴转身,随后坐在栏杆上,黑洞洞的眼睛眺望那轮皎月。
沉默许久后,他才开口:“这段时间没出来,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怎会?”穆青失笑,试探着靠过去:“说真的,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黯淡的金丝猴还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但很快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次,他没有往常那般暴戾,像是个迟暮的老人,活了无尽岁月,黑洞洞的眼睛看尽生死。
他语气淡然,沙哑的声音扯碎此时的沉默:“从那家伙出生时我就存在,我只记得,幼年时曾遭受封印,但后来被那小子撕碎了。我想了想,也许我们可以共存,白天归他,晚上归我。”
穆青惊疑,随后追问:“多重人格?”
“那是什么意思?”黯淡的金丝猴疑惑地看向穆青。
他解释了,而且很详细,等听完后,黯淡的金丝猴首次露出大笑。
但和他的声音一样,很难听,很凄厉,像是百鬼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概这时候还没睡的某些人,已经害怕到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祈祷恶鬼不要上门。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穆青:“倒是有意思的称呼,如果真是这样,那谁是主导?”
“主导?”穆青认为,没必要深究,认真说道:“你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要是遇到危险,我觉得你比他,更好和我配合。回想和九亭墓的厮杀,我就很期待。”
“肺腑之言?”黯淡的金丝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自然。”
穆青笑着,下了楼,找掌柜要来几坛好酒和黯淡的金丝猴共饮。
慢慢地,金丝猴还是吐露更多,他说这次现身,是因为那门剑术,他不希望另一个自己学会他。
穆青有些不解,询问为什么?他认为,这门剑术很好,没必要做什么其他的纠正,一直练下去,肯定能强大自身。
黯淡的金丝猴叹气,道出实情:“这门剑术,我曾经见过。”
“嗯!?”这次是真的让穆青吃惊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金丝猴,很疑惑,询问在什么时候?能不能记起出手的人是谁?
黯淡的金丝猴仔细思忖,随后缓缓道出:“那是两百年前,我们还没和族群失散,但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剑光震动了四海八荒的山脉,那把剑,贯穿了父皇的身体,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是个很惊人的消息,让穆青严肃对待。
他继续询问,想知道更多,心里有个不安的想法在产生。
“那个人如果还活着,应该有五百岁了吧?”黯淡的金丝猴眉头紧皱,现在想起仍觉得可怕。
他在密林中找到父皇,但当时还有另一个猴王在,是老猴王。
那天晚上他们走得很仓促,连东西都没收拾,如丧家之犬般。
而这段记忆被深埋,不曾出现。
直到后来,老猴王提醒他,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所谓的‘正统猴皇子’。
“你的意思是,其实老猴王不是带他找族群,而是逃亡?”
穆青觉得这件事情难以置信,心里又想着,要是金丝猴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追问道:“除了草字剑诀,还有其他的吗?”
他想佐证这件事情不是剑灵做的,但两百年前,太久远了,很难找到相对应的证据。
黯淡的金丝猴喝着酒,眸光流转,最后摇头。
他告诉穆青,自己看不清,那天晚上太黑了,他这次现身是想告诉穆青,让另一个自己学到太多。
他担心,那天晚上的记忆会进行共享,让另一个自己崩溃。
随后,黯淡的金丝猴回屋休息了,看起来很累,浑身酒香四溢。
穆青喝着酒没说话,没多久,屋内一抹金光掠过,再度看去时,金丝猴已经恢复,正在酣睡。
他的怀里还抱着酒坛,时不时舔上一口,嘴里高喊着要揍穆青这个混小子,打的他爹娘都不认识之类的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