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堂上,不良将看着递送到面前的案牍面色难看。
黑色的金边云纹长袍为本就杀伐气十足的他平添几分逍遥意,因为肥胖的身材,没看出官家应有的正气,有些违和。
像是恶徒,气质和周遭冷冰冰的环境格格不入。
粗厚的眉头紧皱着,厚而大的嘴唇稍稍抿了抿,有些狭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迟疑和担忧。
这是上任三十年来遇见过的最麻烦的事。
当初在京城办事的时候还有人在背后给自己补洞,现在全得靠自己。
尽管知道这不是什么陷害或是官场阴谋,但心里总是没来由地不安。
过去三十年不是没有发生命案,但都是草草了事,冤假错案事实上很多。
他不在乎,不良组织是玄机帝国隶属于君王座下的组织,由君王直接管辖,权力极大,没人敢得罪。
也正因如此,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得了不少好处。
但这次不行了,这件事情已经闹大,连佣兵团,巨富,甚至拍卖行都来人请他快速破案。
再随便抓一个定罪吗?
他知道这不可能,这次的凶手暴戾狠辣,出手快速,寻常的灵者境碰见他必死无疑。
短短一天时间,十几个死去的佣兵被发现在大街小巷。
就连平日里嚣张的极地佣兵也不敢妄自离开家门半步。
夜已深,巡查无果,他只能从这些案牍中的记录寻找蛛丝马迹。
翻开第一本花纹案牍,首当其冲的就是鼠头的案件。
这个人他认识,小佣兵团的小角色,为人圆滑,处事周到,唯有手脚不干净。
最初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这小子是所有佣兵里头一个敢和他做交易的。
仔细看完案件记录,不良将觉得头疼,回想过去,约莫也有三十年没仔细看过文件了。
终于,在坚持半柱香后,随着旁边的烛火摇曳出残影后,不良将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为什么要去追查这个凶手?大不了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吧,反正也被骂了这么多年,再坚持几年,自己就能归隐山林,过逍遥日子,何必自添苦恼?
追查案子实在太累,果然还是更喜欢躺在伊娘的臂弯里吃葡萄,然后快活地来上一场。
想起那楼里的美人儿,不良将心猿意马,彻底没了看文件的心思。
很快,他扯开嗓子冲门外高喊:“高增!”
声音在不良堂内回荡着,没多久,一个俊朗不凡,腰间配着环刀的青年推门而入。
今天辛苦追踪半天,又守夜至凌晨的这个时候,但高增依旧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疲倦。
头发用四角头巾包裹,身穿简单的黑色长袍,眼神中带着正气,连看向不良将时都毫无惧意,底气十足。
等到了近前,高增尖锐的眼神才收敛几分,抱拳单膝下跪:“大人。”
不良将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又指着面前的这堆案件记录,长出口气后有些慵懒地说道:“从昨天开始就有十几条人命,我看过了,很好查,说到底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安护是从京城调过来的,但安护的性子有些圆滑,难堪重任,我打算把这差事交给你办。”
不良将眉头上挑,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
吐出口浊气,撑着两边的龙头扶手起身,拖着略有些肥胖的身体,手指伸出点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踱步似的走到高增面前。
两根手指微微曲着,稍稍往上抬,高增眼神微动,谢过不良将后立马站起。
借着案桌上的火光,能看出高增脸上的高兴,但不等他开口,不良将又伸手按在他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你到这边办的第一件实事,可千万别搞砸了,不然,就算有我扛着,我也难保你以后能被召回京城。”
高增一听,笑意顿散,立马抱拳躬身,正色道:“定不负大人期望。”
“就在我的位置上办事吧,今夜还要巡逻,先走了。”
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后,不良将拍拍自己的肚子,快步跨出大门。
高增看着满桌的案件记录,心中狂喜,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事实上他早就有要插手这个案件的心思,作为京城来的,他有属于自己的傲气,觉得自己能行。
不等高增离开不良堂的台阶大门,他已经坐在此前不良将的位置上。
取下佩刀,将烛台挪近了些,开始全身心地把注意力放在鼠头的案件上。
他是第一个死者,高增觉得,这是最有可能凶手暴露自己的地方。
黑暗中的台阶上,见高增已经投入案件的追查,不良将冷笑一声,嘴上道了句年轻,随后便带着早已在门外恭候的师爷直奔那栋让他心心念念的烟柳阁楼,甚至已经觉得伊娘就在自己怀里翻腾。
跟在后面的师爷稍稍落了几步脚,余光瞥向堂上刚从京城下来的俊朗年轻人,叹口气,暗自摇头。
“能被京城派来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还抱着幻想,可悲啊,可悲。”
师爷轻言细语地嘀咕,没多久,前面传来不良将的声音,他立马挺直有些佝偻的身体高声回应,同时脸上出现谄媚的笑。
等到了近前,刚才还惋惜的语气瞬间湮灭,转眼成了恭维,嘴里说哪家又有新姑娘,又或是哪家的货更好,像是贩子,竭力的为不良将推荐。
本就心猿意马的不良将此时欲火大旺,恨不得现在就趴在伊娘床上。
师爷见差不多后便没再多说,默默地加快速度追上去。
此时,不良堂上的高增还趴在鼠头的案件上琢磨。
远远地,大堂左手边的廊道黑暗里走出穿着相同打扮的不良人。
看着堂上坐着的高增一门心思钻研案件,安护摇头,声音低沉地冲他说道:“他这是利用你,这里山高皇帝远,别说是君王,就算是不良帅也不可能过来的,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成为他的成绩上报,何苦呢?”
高增眨了眨眼,望着已经走到面前的朋友,摇摇头也不说话,继续看着案件记录。
翻开下一本,这次是个女人,也和鼠头一样,被一掌从后面活生生拍死的,体内的骨头和五脏六腑都被打碎,喷出的内脏就落在住户门前,差点被捡回去烹熟来吃。
见高增不听自己的,安护上前,愤怒地想要把他拉开,嘴里喝道:“你是被京城贬下来的,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天下修士横行,哪里没有这样的命案?你以为你破个案就能回去了?我们当年就是因为不懂时势才会落得今日的田地!”
安护真的怒了,但也真的怕了。
他想起当年在京城的日子,想起那次让他前途尽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