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境或是逆境,白沙从未如这一刻一般全神贯注。脸颊上的伤口渗出殷殷鲜血,滴滴落地的声音清澈可闻。
数息之前,一道暗无声息的利刃如附骨之蛆轻轻划过白沙的脸颊,血肉崩开的瞬间白沙似乎看到了一双妖异的翠绿瞳孔,一双将死亡视为平常不过的漠然双眼。
一击不死,绝非运气。那漠然之中的捉弄看轻了包括白沙在内的一切。留给白沙的只有不可知的死亡:你猜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我的利刃就会刺穿你的心脏,隔断你的筋腱或是切断你的脊椎?
对于我来言,你只是最终属于我的一件血腥艺术品,而我要做的只是收割那深陷恐惧无法自拔的灵魂!
“来了!”
白沙与魂域中的馒头灵魂高度契合,魂感全开之下感受到那一丝几乎不可捉摸的空气乱流,左手日护瞬间张开一张炎炎火盾,利刃毫无迟疑后撤再次隐没于无形。
这一刻,白沙终于警醒:对方与袅泶一样善于隐藏身形,是一名精于寻觅破绽一击必杀孤傲的刺客,这份孤傲正是几乎所有法术职业者的梦魇!
在与兰宁儿分开之后,刺客第一时间就紧盯自己。在目前所有的情报中,唯有冒喾的秘密机动部队“影刺”最有可能在进入西里恩之前要除掉自己。一路之上,只有时而单独行动的侍女缨络最有可能泄露自己的行踪。
影刺的如影随形一旦附着白沙气息,就算白沙躲进魂域的瞬间也会被对方一击必杀。在毫无退路的情势下白沙只能也必须奋力抵抗,不计消耗、不计形象的尽量保存自己。
“又来了!”
两道贴地而起的刀弧距离白沙双足的筋腱只有半米,刀锋的犀利已经刺痛白沙双腿的神经。冥七瞬间发动的时间错动让白沙瞬间脱离了险境,尽管如此这刀刃似乎有一种克制时间规则的特性,依旧在白沙左腿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第三波攻击在白沙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瞬息即至,这一次完全是毫无掩饰一刀直奔白沙头顶百汇,刀刃之上一轮飞速旋转的利刺转的嗡嗡作响好似千百只蜜蜂同时过顶。
错愕间白沙只得双手叠加一个外翻抵住头顶,日月双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时间斗转星移将白沙生生挪移到十米开外。尽管如此,白沙依然一口鲜血喷出,一身衰败轰然倒地再也没有抵抗之力。
日月双护这件由龙神亲自炼制的护具竟然在这一击之下化作了千百碎片崩裂瓦解,就这样化作烟尘随风逝去。
“很不错,你居然凭借区区一副法师的身体抵御住我三轮攻击,虽然我没有用尽全力,这份能耐也足以让你有骄傲的资本了。”
暗影波动,一身漆黑软甲红发碧眼的妖异女子凭空出现在白沙面前,嘴角含着一抹残忍的笑看待白沙如死物一般。
“我与你素昧平生,什么理由让你非要取我性命?”
“就让你死个明白,冒喾大人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男子靠近公主,你错就错在与兰宁公主走的太近!”
“原来不止爱情是毒药,就连暧昧也是致命的。”
就在白沙即将绝望之际,熟悉的调侃毫无征兆的插进了这场生死对话。同样的装扮,却是一个风一般的男子。
“袅泶,你终于回来了。”
白沙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心力交瘁的他瞬间就陷入了昏迷。留下两个刺客之间,一对一的较量。
“看你的衣着,貌似也是一名影刺。”
“不错,修正一下你的话,我的确是影刺,但没有之一。”
“有趣的小子,动手吧!”
妖异女子与袅泶几乎同时动作,两团虚影短短三息间至少相互碰撞了数百次。女子豁然停住身影,不可思议看向袅泶手中处于飞刺锯齿形态的修罗之触:“你这把武器从何而来的?”
“不告诉你!”
伸手一抹,修罗之触立刻化作袖中冰芒隐去形状。袅泶趁女子愣神的片刻,脚下一蹬踩过她的肩头,勾手就是一击完美的背刺,虽然没有切断脊椎,依然将这段的冰芒透入了女子肩部。一击得手,立刻施展暗影退入漆黑的盲区。
女子抬手将一枚镶嵌宝石的刺钉生生按在受伤的肩头,宝石立刻发出氤氲光芒,竟然生生将冰芒的碎片*出了身体。尽管如此,她已经失去了先机,这一战她彻底的拜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依然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不,绝不会是修罗之触。他绝对不会!”
袅泶正欲再度出手,妖异女子嘶声力竭嚎叫着化作一长串残影离去。庆幸之余他迅速回到白沙身旁,一经探查不由得眉头紧皱。
除去躯干四肢共计三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不止外,由于那要以女子最后一击震荡了白沙头部,是否震荡到大脑还需要进一步探查。
“md,为毛要对这黑暗星系最值钱的脑子下如此重的手?”
别人不知道,作为贴身影刺的袅泶可是了解的紧:白沙头脑中装载的知识包罗万象,就连那位最高神詆也自叹不如。
“孔轩、冥七你们都快出来吧!”
好在白沙一身修为的根本——本命魂柱丝毫无损,孔轩蹲在白沙身前,伸手在祭祀的头顶一阵虚按,脸色愈发阴郁:“玄武神兽的力量一直压制着我与冥七无法离开魂域,现在白沙重伤这厮倒是放开了禁制。md,这血脉觉醒的太是时机了吧!”
冥七化做一条小蛇缠绕在白沙脖颈之上,散发出七色光华渗透进白沙浑身经脉,足足一个小时它才疲惫的收回能力:“我以时间领主的领域力量竟然无法逆转这伤害,这个攻击模式怎么看都像是修罗一族。”
“是影刺!我要生剁了这女人!”
袅泶看到一干人等努力半天白沙丝毫没有起色,气急败坏浑身漆黑的虐气轰然迸发,一双眼睛迸发出嗜血的红光。
“不好,孔轩快压制住他,这是修罗变!”
“靠!”
孔轩迅速出手发动浑身琁光化作千万丝线紧紧困住袅泶,尽管如此也只堪堪压制住不住膨胀的漆黑虐气,反倒是一旁昏迷中的白沙因为二人相冲的魂力催动了伤势,胸前的伤口一涨窜出了一道血柱。
白沙不出血则以,鲜血溅射在袅泶的脸颊须臾间惊起了属于修罗那骨子里的凶悍,哪怕是距离神只有半步之遥的孔轩施展出的琁光也无法再压制住暴走的袅泶。黑光一闪,袅泶瞬息就消失不见了。
孔轩叹了口气,干脆放弃了追回袅泶的想法,直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筋疲力尽的冥七在回归魂域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将白沙与孔轩统统传送到了热内岛上一处无人的洞穴。
……
在兰宁儿极力推动下,热内城独立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虎啸帝国各个角落,形势如之前预料一般无二,热内城公然成为了一块难得的和平地带,虽然每日进出的人口较之从前衰减了许多,不过并不影响通商贸易。作为补偿,热内城的财政提议适当提高战略物资进出的征税比例,提高的两个百分点对于因为战争而大发特发的商人们根本不算什么损失,反而因为在热内这个多方公认的和平地区交易安全得到了最大的保障而提高了相应的交易额度。
兰宁儿以热内城主的新身份将部分财政收入投入建立保护行商与旅客安全的佣兵队伍,这一点也得到了周边不参与战事的小国支持。甚至于佣兵在热内城自发建立了一个分部,用以发布押镖与护送任务。
虎啸帝国也因为失去了热内这座历经千年的水上堡垒而加剧了对周边侵犯的进程。在大家都以为热内城主会因为安定而庆幸之际,这位年轻的女城主正因为一个消失了整整三日的男子伤透了脑筋,伤透了心。
热内海港,兰宁儿坐在白沙曾经光顾过的酒楼里不时四下张望。自从与白沙各自分开已经三日有余,每日都要花点时间守在这个小酒馆等待着某人的出现。缨络站在兰宁儿身畔,看到日渐消瘦的主子不禁有些担忧:“小姐,您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缨络在此等候,您回去休息吧。”
“我与白沙先生约好了在这会面,我绝不能爽约!”
“小姐……白沙先生一定是有事先走了,您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吗?”
兰宁儿听了缨络的劝告只是喂喂摇头,只手托腮凭栏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了一阵沉默。这几日她发觉了缨络的异常,每次托缨络来这里等候白沙,缨络只是打了个转就返回了旅馆。
第一次兰宁儿以为缨络只是希望自己宽心而敷衍行事,第二次、第三次她感觉到了异常,若是拍凯隆将军等人,凯隆绝对会衷心尽职的等在酒楼,那怕期间喝点酒也都是在情理之中。
直到第三日缨络佯装身体不适,安排凯隆将军准备返回首府时,亲眼看到缨络将一枚传递消息的蜡丸交给楼下一个貌似平常的船夫手中时,兰宁儿搞清楚了一个不远相信的事实:缨络是有人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而这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自己那位远在首府的父亲。
显然这时候与缨络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好处,无奈之下兰宁儿只得用苦肉计*缨络说实话了。
“等不到白沙先生,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热内城的。告诉凯隆将军,让他发动能发动的所有人去寻找白沙先生的下落!”
看到小姐眼中的坚定,缨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她明白,当初自己将白沙与公主相遇并相互存有好感的事情上报给那位,上面的行动只可能有一种,那就是派出最得力的杀手将白沙击杀。此时白沙多日不见,绝对是凶多吉少。如果接过正如自己预料一般,就算公主在这里登上十年也等不到那位游吟诗人。
“小姐,我们还是离开吧。回到西里恩,回到皇宫忘记这里的一切。”
“缨络,你跟我也有五六年了吧?”
“回小姐的话,缨络跟随小姐已经六年半了。”
“我待你如何?”
“……小姐视缨络为姐妹,无微不至。”
“那么……缨络,你为何要阻挠我与白沙先生见面?”
缨络忽然觉得自己跟随了六年半的小姐目光变得陌生而清冷,正如她帮助那位分析内外形势,运筹帷幄时那般犀利,那般洞彻人心。那目光击溃了缨络心底最后一条防线,缨络诚惶诚恐立刻委身下跪:“小姐,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自从你六年前开始服侍我,我大小事情从未有过一件回避你的事情。正因如此你应该是最为了解我心思的知心人,唯独三日前我与热内城主见面情况特殊无法带你同去。现在我就告诉你当日热内城主与我说了什么。”
世人只知道热内城主来历神秘,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自称愚人的城主寿命悠长,千年前就已在热内居住。当时的热内还是一座毫不起眼的荒岛,也正是因为一位渔夫偶遇愚人城主,才有了现在的热内城。
“愚人城主对于白沙先生的评价只有八个字,‘根骨奇峻,气运承天。’缨络你可知道这八个字代表什么?”
“璎珞不知,请小姐明示!”
“当年父王也曾造访过愚人城主,城主指引他西南一行,就有了父王今日的一切。父王曾问过自己命运,当时愚人城主只是倒了杯茶,然后饮了半盏留了半盏。在愚人城主眼中,父王也只被看作半杯水。你说说,能让愚人城主评价‘根骨奇峻,气运承天’八个字,会是什么样的人杰?”
“我在虎啸帝国也算阅人无数,白沙先生的才华在首府西里恩那样人才辈出之地也堪称一流。你以为我与白沙先生促膝长谈只为我倾慕他,但求朝夕?从言谈之中,我才知白日里的白沙先生对于你我也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他无论数理、天文、甚至于炼金都有所涉猎,对于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句不入流的话,他的头脑比西里蒽皇家学院那些老顽固的脑子加起来更有价值,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兰宁儿说的越发详尽,缨络的脸色愈发难看,直到兰宁儿口干舌燥以茶解渴时早已面若死灰,见她如此兰宁儿自以为说的重了伤了她的自尊,连忙搀扶她起身,缨络却反倒头若捣蒜,不住叩首:“小姐,缨络是罪人,是罪人啊!”
“你这是怎么了,起来说!”
缨络抬起头早已双目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小姐……我把您与白沙先生交好的事情告诉了老爷。”
“什么!你真的已经告诉了父王?”
兰宁儿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爆响,意识顿时一片空白。她还记得父王是如何处置那些上门提亲之人,无一例外都死于非命。父亲从不让除了凯隆这个亲叔叔之外的人靠近自己。而缨络竟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对此最为忌惮的父王,那白沙先生三日来未出现……难道……不,千万不要这样……千万不要如自己猜测那样!
经不住精力的过度消耗与同时内心的煎熬,兰宁儿眼前一黑昏倒在缨络面前。
“小姐……凯隆将军……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