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西园之内,十几名主考官为了排名,口若悬河争论了半天,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所有的文学作品中,最难评判高下的就是诗词。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心境和鉴赏水平,以及欣赏风格都有差异。
这也是刘志不赞成将诗词列入科举考试的根本原因,除了难以阅卷打分之外,也容易留下作弊的隐患。
目前这种形势反而更风雅,更容易让诗才出众的人,一举成名。
此时宫中的高层会议也已经差不多了,至于细节,自然是留待各部门自己去商议了。
散了会,刘志问左右伺候的人,这才知道原定两个时辰结束的诗词大会,到现在三个时辰了,还在争论不休。
看来他真是小看了这些文人的固执,于是立刻下了一道补充命令,考试名次不分先后,以姓氏笔画多寡为排序标准。
好与坏就留给世人自行去排吧,诗词的魅力本就在于顺应心境,打动人心,引起情感上的共鸣。
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所喜欢的诗词也一样会有区别,又何必生硬的非要分出个高下来呢?
几位主考官都快撸袖子打人了,幸亏刘志这道命令来得及时,不然今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汉代的读书人和后世的文弱形象完全不同,君子六艺中就有骑射,那时代的文人喜欢仗剑游历天下。
豪侠之气甚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时候也不少见。
考试虽然结束了,然而争论却并未停止,街头巷尾到处都议论纷纷,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第一。
可以说此次诗会,大大的提高了大汉人民对诗词的热情,虽然每次科举大考只有三十个名额,有点走偏门的意思。
但不管怎样,对于那些确实不擅长策论的人来说,至少还是多了一个机会。
很快,诗会的最终名额便送到了刘志的案头,连同那五十一首诗。
此刻他正在永安宫中,与郾太后同度中秋佳节。
于是宴会上便多了个谈资,一起欣赏点评这些佳作,至于那些朝堂纠纷,刘志从不会在母亲面前提起。
郾太后也基本不会询问朝政,更加不会横加干涉了,因此她在大汉臣民中的风评很好,是公认的贤德太后。
出席永安宫宴会的,都是自家人,后妃中只有皇后邓猛有资格出席,即便是宠冠后宫的新晋柔妃田觅,也无缘参加。
按照郾太后制定的宫规,举凡重大节日,春节、春分、中秋、重阳、冬至之类的节日,皇帝都必须陪着皇后。
这个制度主要是为了维护后宫之中的安定,彰显皇后作为正妻的地位和权威,也是封建社会阶级秩序的体现。
不过毕竟过节嘛,刘志也不会太小气,给后宫中所有的妃子都赏赐了礼物,就连太后和皇后也都有礼物赐下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对于感性娇弱的柔妃来说,再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比不上心爱之人的陪伴。
自从怀孕之后,越发变得多愁善感,常常临风流泪,对月伤怀,刘志也曾劝慰过几回。
只是他整日里忙于朝务,即便是心疼田觅,也没有时间经常陪伴,只能时不时的花点小心思给他送点自认为浪漫的小礼物。
另外一个怀孕的耿婕妤,刘志也没慢待,这女子性格落落大方,比较接近现代女性。
刘志对她更多的是欣赏,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田觅虽然娇媚可爱,但总要他哄着宠着,久了也有点心累。
其余几个妃子他感觉一般,偶尔也会临幸,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传宗接代。
毕竟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一个皇帝若是没有儿子,没有合法的帝国继承人。
对于自身和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当晚刘志陪着母亲放过许愿灯之后,这才与邓猛一起返回长秋宫。
长秋宫是规定的皇后宫殿,邓猛封后之后便搬了过来,刘志平时处理政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南宫中德殿,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近了一些。
因为是中秋节,在东汉时期,原本叫做祭月节,晚上有祭拜月亮的传统活动。
帝后二人在院子里摆了香案,供了些菜蔬瓜果,然后对月祷告。
古代的节日气氛比较浓厚,仪式感强烈,刘志也认真地求了一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类的。
反正,尽心了就好,作为现代灵魂,谁还真的指望一颗卫星会无所不能呢。
一回首,却见邓猛一袭紫衣,俏生生立于皎洁的月色下,双目紧闭,一脸的虔诚。
少顷,二人在院中赏月,刘志笑着问道,“你方才许了什么心愿?”
邓猛罕见地红了脸庞,“妾许愿想和陛下白头到老,不要像嫦娥一般中道分别。”
嫦娥奔月的故事,古已有之,西汉时便已经流传于世,所以邓猛才有此感叹。
朦胧如诗的月光下,刘志只觉得自己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
“你放心,我们是夫妻,定然会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携子之手,与之偕老……”
邓猛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诗,缓缓地靠在了他肩头,刘志伸手揽住她的肩,两人就这般默默无言地看着月亮。
一股温馨宁静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远远看去,感觉十分美好。
女官邓婉微笑看着这一切,偷偷打了个手势,让身边伺候的人离得远一点,给他们留下个安静的空间。
皇后的苦她都看在心里,难得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愿打扰了他们。
正在此时,外面有一名内侍匆匆而来。
“陛下,皇后,柔妃身体不适,突然晕过去了。”
两人皆是吃了一惊,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病了呢?
她怀着身孕,自然事关重大,刘志立刻和邓猛两人一起赶了过去。
长春殿中,已经有太医在仔细诊治,邓猛询问了一下,才知她是忧思过度,伤了胎气。
邓猛听了一阵无语,这女人已经分去了刘志一半的宠爱,却还不知足,偏偏整日愁眉不展的,也不知闹的哪样。
“还好情况不是很严重,吃上几服药,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无恙了。
只是……”
太医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刘志一眼。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事关皇嗣,不可有任何隐瞒。”
邓猛见状皱眉道。
那太医得了此话,赶紧回道:“柔妃思虑太过,对养胎不利,若是长此以往,臣实在难以保证腹中胎儿的安全。”
若不把丑话说到前头,将来出了事,叫他如何承担得起责任。
他这么一说,邓猛倒不好说什么了,柔妃不过是希望能长得君王爱怜罢了。
这种心情她能理解,但……这是皇宫,面前这人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把满腔热忱只留给一个女人。
说来简单,可事到临头却难了,就是她自己,都是经历了许多之后,才渐渐想明白这些道理的。
刘志闻言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田觅的性格他了解,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一时不禁有些头疼,这丫头,真是拿她没有办法,自己每天殚精竭虑,为了国事奔忙,现在还要为她担心,实在是有些心累。
邓猛聪明的没有吱声,这种事情她还真不好掺和,别到时候事情没有解决,反倒惹了一身腥。
“阿猛,对不住,要不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再抽时间陪你。”
今日是中秋佳节,本应该陪在邓猛身边,但现在却要让她独守空闺,自然是有些愧疚。
早在听说柔妃病重时,邓猛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今日刘志无论如何也会留在长春殿了。
闻言大度地一笑,“陛下且放宽心,好好劝劝柔妃,妾那边不用记挂。”
说罢起身告辞而去,看着她在月光下冉冉而去的背影,刘志叹了口气。
三宫六院,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他是不是为后宫操心太过了。
如此下去,若学别人有个千百名妃子,岂不是要累死?
一时柔妃服了药,缓缓醒来,看见身边的刘志,又不禁悲从心来,忍不住泪盈于睫。
刘志没办法,谁叫自己平时把她给宠坏了呢,如今真是自讨苦吃,只得又温言软语地又劝慰了一回。
好容易才让柔妃破涕为笑,一连几日刘志从中德殿回来之后,都停留在长春殿中。
直到她病情好转,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这才放心。
八月十六日,是举行殿试的日子,按照往年的规矩,大考甲等头十名,将在玉堂殿接受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
从中挑选出前三名,作为本届大考的赢家。
今年的殿试题目和第一次相比,有了显著的变化,刘志考了他们对于移民边疆的看法。
考的是他们对于全国形式的大局观,对这次考试他寄予了很大希望,想从中发现能够独当一面的潜力人才。
最终,博陵刘佑以其出类拔萃的口才和政治观点,赢得了全场赞赏,拔得头筹,被钦定为魁首。
第二名,是渤海巴肃,此人亦是才能出众,探花照例是名容貌出众的青年俊杰,汝南郭亮。
此人是故太尉李固的学生,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忠肝义胆,当年李固被梁冀所害,暴尸夏门外。
郭亮当时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却领着一帮太学生,顶着斧头和血书到平城门外,向他和梁太后请命。
要不是半夜里刘志让人把他敲晕了给带走,这个性格倔强的少年恐怕性命难保。
事后,他赶赴李固的家乡,与其子一起,为恩师守灵三年,其忠烈之名早已传扬四海。
所以他参加本次科举考试之后,刘志一直很留意他的表现,见他成绩很不错,便在殿试时特意引导,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经过四年的沉淀,郭亮早已不复当日的鲁莽与冲动,变得沉稳了许多,深得刘志的赞赏,特意将他定为探花郎。
至此三甲出炉,紧接着便是宫中赐宴,打马插花游街,重演了一遍当年的风光热闹。
京师百姓,倾城而动,守得十年寒窗苦,一朝闻名天下知。
刘志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效应,激励更多的读书人,前仆后继,大汉的基础教育虽然鼎盛,但却局限于世家阶层。
他要的是寒门崛起,是凡有井水处皆有人能够读书识字,提高整个民族的素质。
所以他大肆鼓励有教无类,鼓励各类特殊人才,都可以凭借本事上位,就是想打破儒家的垄断,重现百家争鸣的盛况。
当然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还是以儒家为主,若是允许其他思想哲学流派存在,就会难以统治,容易引起国家大乱。
现代人一提起儒家思想,就怒斥为封建糟粕,但在封建社会,儒家还是有着极其积极的思想意义的。
这一点无可置疑。
一番热闹过后,终归平静,中举的进士们便等待着吏部分配职务,由于早有准备,已经整理出全国上下许多空缺。
所以这一次分配非常顺利,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基本上全部搞定。
至于大考那天的突发事情,朝廷解释为是个意外事件,从舆论上把这件事情先平息下来。
毕竟那些背地里搞鬼的人,目的也就是为了敲山震虎,让刘志明白他们的能力和决心。
最好是皇帝能够知难而退,在土地政策和科举政策上进行调整让步,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只可惜从头到尾,刘志从未打算进行让步,反而偷偷的将禁军从边境调了回来。
年底之前,一场早在刘志和朝廷大佬预料之中的叛乱终于发生了。
之所以明知会有叛乱,而没有提前进行干预,其目的就是为了要这些人自己主动跳出来。
要么不动手,动手就是雷霆手段,这一次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否则始终都是隐患。
骚乱最开始从兖州城发生,那里的几大世家聚集了七八千名私兵,因为土地政策与当地的官府起了摩擦,最终发展成为有预谋的动乱。
就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徐州和豫州,都有世家开始响应。
他们打着受压迫的旗号,攻击当地官府,要求皇帝重新调整土地政策,还他们一个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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