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这是怎么回事?
……
仅仅一瞬间,眼前完好的房屋倒塌为废墟,街道燃烧着残余的烈火,木梁在瓦砾间燃烧,除了火星的劈啪声,四周一片死寂。
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断片,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往昔之影回溯后常有的现象,所以说,自己是已经杀死丛冰清了?
苏临缓缓放下试图抠掉双眼的手指,忽然条件反射般侧身抬手,五根手指铁钳般夹住了一柄不知从何飞来的斧头,而斧头飞来的方向,一个人影站在残垣的阴影中,一半隐于黑暗,一半火光照亮,她扔保持着投掷斧头的动作,眼神极其惊恐。
认出对方的瞬间,苏临直接懵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陆竹雨要攻击自己?
「咻咻咻!」
苏临出色的听觉,敏锐地捕捉到了劲弩弓弦弹射的轻响,他闪电般抬手,脚步精妙地腾挪,他原本所站立的位置上,瞬间多出了四五根短箭。
「够了够了!他有眼睛了!别再射了!」陆竹雨高声喊道。
苏临蹙眉,不解地望向四周。
借着暗淡的月光,苏临瞧见四周的废墟阴影中,藏匿着许多偷袭者,他们大多身着军装,像是士兵,但从一些熟悉脸孔中,苏临认出这些大部分都是诛仙司的人。
但诛仙司为何要偷袭他?自己难道在回溯前做了与诛仙司为敌的事吗?但自己没理由这么做啊!
苏临试图从往昔之影的虚影里,找到过去的自己留下的暗号密码,然而一眼望去,那些虚影全是被斧头短弩射死的惨状,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有用讯息。
好吧,虽然没有情报,但诛仙司要杀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为何又要突然叫停?竹雨姐又为何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难道……自己刚才发疯了吗?
「竹雨姐,我刚才……难不成疯了?」苏临问道。
陆竹雨抬手让其他人保持戒备,自己神情凝重地缓缓靠近,严肃说道:「算是,但现在暂时没事了,实话说……我现在也不太理解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简单说,我见过未来的你了。」
「啥?」苏临的脑子更乱了。
未来的自己被陆竹雨见过,就代表自己在方才又用了那招BUG回溯BUG,但杀丛冰清需要用BUG回溯吗?而且用了BUG回溯后为什么自己又疯了?
难道是自己在未来看到了一些超越理解的诡异现象,导致神志失常,所以回来这里后,一直被诛仙司众兄弟们屠杀,直到自己被杀到恢复了理智?
「不对啊,如果是错误回溯,那我前往未来的记忆应该存在才对。」苏临摸着下巴,更困惑了,仿佛脑浆都搅成了一团。
陆竹雨擦了擦额头的汗,用仅剩的右手拍了拍苏临的肩膀:「回兵营再说吧,这件事很麻烦。」
苏临沉默了半晌,抬头问道:「丛冰清呢?她在哪儿?」
「她快死了,但还吊着一口气。」陆竹雨说。
苏临略微一惊,稍一思考:「带我去见她。」
陆竹雨叹了口气,转身在前面带路,两人穿过重重废墟,穿过布满碎石瓦砾的长街,在一处塌成三角的木梁前看到了丛冰清,她左腿膝盖以下消失,浑身上下不着片缕,曾经妩媚的***,此刻毫无美感可言,她的表皮完全化作了硬脆的焦炭,身上无一根毛发。
苏临在对面面前蹲下身,轻声叫道:「在等我?」
此刻的丛冰清,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她的身体几乎已经熟透,眼球、耳膜,以及其他器官的机能都已完全丧失,甚至连心跳都已停止。
苏临也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但对方却似有所感,紧闭的双唇微张,吐出一口肉类被煮熟的热气,苏临也惊讶于对方的生命力,疑惑她现在怎么还没死。
「师弟,带师妹,去做凡人吧。」丛冰清用嘶哑到不像人的声音说道。
高远的苍穹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几滴雨水落到了苏临的手背,苏临愣愣地蹲在生机断绝的焦尸前,目光闪动,瞳孔深处闪烁的感情极其复杂,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嘴说:「这样都还能说话,可惜还是没说出躲过天罚的手段啊。」
「是啊」陆竹雨附和道。
她知道苏临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但她没有戳穿。
「下雨了。」
「我知道。」
「回去吧。」
「……我知道。」
……
武安城城东,太守府被毁坏近半的后花园中,一个没有脸皮的「男人」正抱着一条纤细雪白的玉臂大口啃食着,啃食者的衣着很洁净,除了袖口和胸口浸润了大量湿润的血迹,其余部分都整洁如新。
而被她所啃食的白发红瞳的女子,正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正在逐渐消失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想放声尖叫,但没了下巴和舌头,她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疼!疼死了!
好想死啊!
明明已经死过这么多次了,这次为什么这么疼?
为什么这次流了这么多血,自己还是没死?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吃光了!
火雀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忽然变得这么强,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只有被她追着杀的份儿,单看境界,也仅不过一练气修士,连筑基期都很是勉强。
但刚才这女人用的都是什么法术?
杀不死她可以理解,毕竟对方与自己一样同为涅槃之体,但涅槃之体也怕痛啊。
虽然寻常的凡人肉体之痛,在经过不断的死亡涅槃后,可以逐渐习惯,但她修炼的法术造成的伤势,全都百倍于寻常肉体之痛,就连金丹修士都难以忍受。
更别说她还修习了可以逐渐磨损元神的法术,但她在这女人身上用了这么多次,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思考间,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入脑髓,在短短一瞬,火雀儿便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刹那间历经了上百次的极致痛楚轮回,仿佛自己前生的记忆都要被消磨掉了。
这……这不就是她们火鸾峰的不传之秘术,神元大磨灭法吗?!
这女人……为什么会他们火鸾峰的镇派秘法?
突然间,火雀儿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突然想通了,自己被骗了,自己并不是千年一出的圣女,在她之前早有圣女,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女人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怖疼痛侵袭着火雀儿的神经,她能感觉自己的手臂正在被洛槐南慢慢啃食,但这种被慢慢吞噬的痛楚,与神元大磨灭法相比,却是如此温柔,如此美妙。
如果她现在还有嘴巴,还能说话,一定会大声鼓励洛槐南,让她吃得快点,因为她每吃掉一点,自己的身体就少一部分承受那无法忍受的痛处。
比起活着,她更渴望死亡的虚无。
天黑了……天又亮了……又黑了……又亮了,是自己在不断昏迷醒来吗?
火雀儿分不清,但她听到身边的洛槐南在说话:「感觉到了一点,我懂了,要活吃,然后消化了才能吸收……但这么多,我要消化多久啊。」
「那该怎么办呢?要不先把你留在这,去把那女人杀了,然后再回来继续吃?但你会自杀吧,自杀的话,肚子里没消化的这些就白吃了。
」
「是不是应该煮熟了容易消化些?还是说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如果消化了但没有全部消化,残渣粪便也要重新再吃吗?」
火雀儿听到那女人再冷静地思考,她突然想要放声大笑,她觉得自己真的可笑,简直就是可笑到了极点。
自她成为火鸾峰圣女起,火雀儿就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获得完整的涅槃之体,但她最多也只是想着煮着吃,加点调味料,她可从来没想过吃屎!
直到这一刻,火雀儿才知道自己根本和对方没得比,这女人刚刚才悟出了如何吞噬另一个涅槃之体,就触类旁通般想到了更多细枝末节,和对方相比,她仿佛根本不配拥有凤凰精血。
现在火雀儿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本就是掌门为这个女人准备的食物。
「吃不光,你肯定就死了,然后你就会在其他地方复活成完整的身体,不过记忆感情缺失会更加严重,我杀起来会更方便……嗯,看来不是只吃一天就行的,必须要连着吃段时日了。」
怒槐南停止了细致的咀嚼,手指在火雀儿几个大穴上用力一案,将对方的半具身躯扛在身上,飞身一跃跳出太守府的花园,足尖在城墙上如飞燕般轻踏,翻身跳出武安城,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