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源的新住处就在曾经吃过夜宵的新美路上,从住处出来后的西边就是十中,往东走则是下午刚走过的金新南路,算是一个很适合出行上学的地点。
节假日的路上,少不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了多赚一笔钱,也可能是为了体验节日气氛,街边店铺的大喇叭招客也比平时来得更用力。在这座快被日渐飞跃的时代遗忘的特区城市里,久违地有了一些令人开心的生机。
仔细想想,从到中国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一个和平的夜晚。
余秋源成为一个普通人之后,第一次可以安心地走在街头,不用再担心会突然响起来的电话或是哪个看不到的角落发生的杀人案。
“和平,是件好事。”
得出了不符合外表年龄的老成结论后,他开始寻找起能够正经剪头发的店铺。
那些眉飞色舞地舞动剪刀,企图把客人的脑袋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喷泉状的发廊小哥们,从本质上就劝退了余秋源进门的想法,于是他只能盯着哪里会有些纯粹的剪发店,但很可惜,劣币驱逐良币,几乎已经没办法看到那些老手艺活下来了。
头发确实长得有些影响视线了,余秋源甚至有了买把剪刀自己解决的冲动。
夏天的长发一般是小孩在叛逆着家长的要求和学校的命令,而副作用是洗澡的时候更费洗发露,因此爱运动的家伙们可不会这么抗拒剪发,街上那些爽快地理个寸头甚至光头的,有那么些脸孔就是学生的稚气,不过青春的气息倒是也让自己也变得轻快许多。
街上的店大多都是有着各自偏好的顾客在光顾,但唯有一家店非常引人注目,不知道究竟是在购物还是看热闹的人群把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难怪黑队长说汕头人爱凑热闹了。”
余秋源从群众的圈子后绕过,但还是忍不住瞅了一眼。
“……”
成为热闹的源头很是眼熟,也能理解为什么会变成围观中心,更头疼的是,能解决这样的无端麻烦的,除了拨打110只有自己。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余秋源的身子在人们的各种形态的躯体中穿过,感受着众人身材和看热闹被打扰的恼怒。
“要说生气,我也很想啊。”
余秋源的抱怨也只在看到根源前为止,他还是冷静下来走到了被店铺人员围起来舞春璘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谁搞偷袭!”
舞春璘看都不看,一个肘击把背后的来者放倒在地,然后威武地举高双手,像个没预谋的侵略者在新占领的城池上振臂高呼。
“获得胜利的是,舞春璘啊!”
她往地上寻找着受害者兼肘下败将的身影,然后表情从喜悦变为了带着惊讶的呆滞。
“诶诶诶,是你啊有钱的傻子小屁孩!为什么你要偷袭我!?”
捂住无辜受损的鼻子,余秋源昏迷前最后看了舞春璘一眼,知道自己的头发是剪不成了。
余秋源甚至认为自己是正常入睡的,如果不是醒来时鼻子的那一阵疼痛太过剧烈的话。
“唔——”
“很疼吗?”
一个意想不到的温柔声线让他注意到,其实自己正倚靠在舞春璘的旁边,地点则是不知在哪的石椅上。
注意到他诧异的眼神后,舞春璘立马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温柔的自己已不复存在。
“这件事情只能怪你自己,我站得好好的正在跟他们对抗呢,谁让你要来偷袭我的?”
“啊?”
没能理解对话的余秋源,仿佛大脑受了刺激一般,不过他确实已经想不起,为什么鼻子会这么痛了。
“所以说谁叫你要站在我身后,我的身后可不是谁都能站的,知道吗?”
“我好像梦见自己被车撞了……”
“胡说,我的力气怎么可能……你这是在污蔑!”
“打都被打了,我可以问一下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看起来现在事情好像已经结束了,等于我是白挨了一顿打?”
“我要先声明,揍你……呃,误伤你完全是你自己找的,我本来就可以一个人解决那档事的。”
“所以是哪档事?”
“那个该死的店家,我本来只是想进去选件衣服的,他们居然嫌我太脏太臭,不让我进去,那我就把他们的衣服全都给碰了,让他们开不了店,做不了生意!”
“你还真是坏得很彻底啊,有些店家就是会这个样子的,情有可原啦。”
余秋源挣扎地坐了起来,刚刚那个肘击的力度如果用去玩那种打拳机的话,应该能得很高分。
“因为和所以,你这种喜欢路过看热闹的人,被我全面防备姿态下打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说是,那就是吧……”
余秋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她没有办法达成理性的对话这一点。
“屡战屡胜,舞春璘!”
“这口号可太逊了……”
“哎,对了,你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到这来找我?”
“我可没有来找你啊,是你自己来到我要经过的路上的,我就住在这附近。”
“哦,看样子你的住房问题已经落实完了。”
“算是吧,勉强能住,你为什么不先去租个酒店房间洗个澡再去啊。”
“……说到这个我就气,我没有身份证酒店都不让我住。而且我也没住过那种高档大酒店,我也不知道怎么住。”
“不至于吧,你不会连这个城市都没出去过吧?”
“不可以吗?我就是这么穷!”
穷可以理解,但是穷得一清二白理直气壮的人,余秋源也是头一次见。
“唉,算了,一会儿我去帮你办理入住手续吧,反正揍都揍了。”
“应该是来都来了才对!……不对,你为什么又要帮我?”
“可能我只是,闲得慌吧。”
余秋源按了按鼻子,估计第二天的发肿不可避免了。
他突然发现舞春璘正在瞪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
“对你的感觉。”
“表白?”
对她乱说话的结果就是会吃一下比肘击更致命的一脚,在第2次昏迷之前,余秋源认识到了这点。
“请问是几位入住?”
“1位。”
酒店前台服务员的眼神很耐人寻味,但毕竟是高档酒店,他还是没有过问,按照余秋源说的,帮他们办了相关手续。
其实要说也和职业操守没有多大关系,毕竟谁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和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孩都会感到奇怪。
“啊,还好,中国成年的年龄是18岁。”
当初做假资料的时候,多写了一岁还是有点用的,余秋源不由得对黑队长心生感激。
“您好,这是您的房卡,电梯在您的左手边往下走就是了,欢迎您入住本酒店——”
10层楼以上的风景确实不错,余秋源虽然花了钱享受不到酒店的其他服务,但是能到大酒店高层看看城市的风景也不算太亏。
“你不回去吗?”
“我才刚上来,你就要赶我走吗……我肯定不会住在这的啊,我自己有房子,不过我想都花了钱了,也得多看几眼吧。哦对了,这些衣服你拿去换吧,店家刚刚非要我买下来的。”
他们在店外面休息的时候,那家被舞春璘捣了乱的店铺也趁机把被她乱抓过的衣服都卖给了余秋源,舞春璘差点就因为这件事又跟店家吵起架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买下来,他们的衣服卖不出去就让他卖不出去呗,又不是我的问题,谁叫他们歧视客人。”
“别的不说,你的衣服还是要换的吧。服不服、对不对的事情就以后再争辩吧。”
“世界上的事情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解决那些能解决的不就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我现在懂了。”
“懂什么?”
即将离开的脚步被舞春璘的话拦了下来。
“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关于你为什么要帮我的问题。”
余秋源停下了转动门把手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这种一脸面瘫地干着傻事的行为就叫做装酷啊!”
她看起来像是思考再三斟酌用词之后才下的结论。
“嘭——”
对于她的这个结论余秋源的回应是大力的关门声。
“什么嘛,还是会有情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