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哭了?你哭什么呢,我跟他萍水相逢,他教会了我绘画,又因为他的原因,我得到了签大单的机会,拿到了很多钱,上天已经很厚待我了,有什么好哭的,你说有什么好哭的?”思羽这么说着,与其说是安慰外婆,不如说是安慰自己,但是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不是这样想的,你想的就是要陪他一起慢慢变老,你想的就是,老得哪儿也去不了的时候,他依然把你当成手里的宝。
外婆难过地说:“思羽,我真的很难过……我当时,要是不这么狠,你们就不会这样了吧。”
“外婆,你别说了,我……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会怨我的,我知道你会,你妈妈当时也说不怨我,可后来不是一直在怨我,不会不怨的,心里过不去,嘴里怎么说都没有用的。”外婆苦涩地说。
思羽心里不知怎么说。曾经妈妈和一个村干部非常相爱,可是外婆不喜欢村干部,把他们给拆散了,让妈妈嫁给在县城当中学教师的爸爸,那时妈妈哭得很惨,可是最后还是服从了外婆的安排,没有想到后来村干部青云直上,最终变成了县高官,而爸爸一直原地踏步,这给妈妈提供了更多哭诉的理由。这件事,一直是外婆藏在心里的痛楚。如果不是因为思羽,妈妈和外婆之间的这口怨气会一直存在下去。
外婆又说:“再说了,你不怨我,我就不怨自己了吗?这五年里,杨凌的那些话,还一直在扎着我,他为了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怎么可能就喜欢另一个人了呢?”
思羽说:“外婆,他……爱过我,是吗?”
“你不知道吗,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外婆吃惊地说。
思羽摇头。
“也对,大学四年不会跟你说,毕业后,估计也找不到你了,这也难怪,你妈都找不到,他怎么找得到?思羽,你确定他是另外有女朋友了吗?是他亲口跟你说的吗?杨凌这个人,他把心事藏得很深,要不是我看到他的那些画,我都不知道,他是这样喜欢你……他一路跟你过来,我不信只是受他弟弟的委托,打死我也不信,我就是相信,他心里,还在喜欢着你。”
思羽一楞,思路好像有所疏通了。
确实,他没有亲口承认过徐碧星就是他的女朋友,倒是一直在帮着她,为了她的事,他通宵不睡,连饭都没按时吃,在默默地帮着她……真的会,一点都不是因为爱她吗?
晚上,外婆毫无保留地,把五年多之前跟杨凌有关的往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事隔多年,这些往事居然还全都珍藏在外婆这里。
在听完外婆所说的一切之后,刘思羽拥有了这一生以来,最长的一个晚上,也是泪流得最多的一个晚上,以至一整晚都无法入眠。
原来,外婆跟樊叔说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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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到来没几天,刘思羽就回县城去了,杨凌则留了下来。
那时候外婆心理上还是很警惕的,她既可怜这个年轻人,又为他的来历不明而担心,因为她感觉杨凌跟别的年轻人不一样,他可以一直躲在那么窄小的房间里不出来,也不怎么关心时事,偶尔看看报纸,电视都不怎么看。
但是,杨凌懂礼貌,干净,不惹人烦,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就是躲着人这一点,让她有点嘀咕,于是她就试探地说,要不把旁边的空地利用起来,给他搭个棚,做个茶座什么的,看他怎么说。
结果杨凌爽快地答应了。
这让外婆多少又放了一点心,证明他不是有意想要躲着人。
然后外婆又冒出了一个主意说,你是画家,要不,干脆一边卖茶,一边给人画像吧,这年头虽然很多人有相机,但是有些人就是想要画出来的那种。
杨凌也说没关系。
就这样,杨凌在外婆这里正式落脚了,外婆跟别人说,这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个画家,打算在这里采风一段时间,所以打算搭个棚给他卖茶。
可是让外婆大跌眼镜的是,这么一个流浪画家,居然连搭个棚都不会搭,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不过这也进一步打消了她对于杨凌身份的猜疑,毕竟连女婿干起这类活来,都不怎么利索。她让人帮搭好了棚,杨凌就开始经营这个茶座。
茶座的经营项目,包括凉茶和红茶,凉茶清凉解暑,斜对面是镇初中,几百个师生,还是有客人的,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天气一冷,就不好经营了,所以连红茶一起。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让外婆哭笑不得,杨凌真的是不会经营,不会吆喝,不会根据情况灵活变通,他就坐在那里守株待兔,从来不主动招呼过客人。
至于说画头像,外婆建议他画几幅自己的画当作宣传用,他不愿意,后来总算中学一个女老师,真的来给他画了,那时外婆也关心地来观看,发现他根本连看都不看人家,也不跟人家说话,也不画,就在那里看书,害得那个女老师很尴尬,就在她坐不住站起来时,他突然就拿笔画了,就画了十分八分钟说成了,结果是画得有模有样,可就是跟大家想的不一样,因为街上有个人长期画人像的,人家画得很认真,跟黑白证件照上的一样,看起来就是放大了的照片,他的不是,人家画起来起码几个小时,他十分钟,这样一对比,大家就感觉不值,于是后来几乎没人找他画。
好在惨淡经营的凉茶,借着外婆的名头,还是多少卖出去了一些,而且,他的帅气也吸引到了一些初中女生,她们特别喜欢到茶座来,可能是为了抚慰他,一些有钱的女学生还请他画像,算是支持帮助他。
杨凌对钱很淡泊,每天收到的钱,直接就给了外婆,基本上连数都懒得数,然后吃过晚饭,就回到他的那个房间,除了方便,很少再冒头,也不懂帮忙做一点家务,好在外婆对这个也习惯了,不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