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酒儿上了圣教的车驾,一路颠颠簸簸地迅速朝中心街外飞驰着,直到离开了西八街的繁华街道,又走了很久才到南二街上的一处巨型府邸。
圣教屯所
护卫队队长狠狠地推了仇酒儿一把,“快走!”
仇酒儿踉跄一步,整了整衣装,淡然跟着圣教护卫走进其中。
她被带到了一间看管严格的厅堂中。这里还有十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有些在坐着哭哭啼啼,有些神色焦虑地踱步,有些眼神绝望无助地发呆。
仇酒儿一进到屋中后大门轰地一声关闭了,屋内的少女们都看向她,有几个已经认出了她。
“你是器武学园的仇酒儿,和君少对战的那个?!”“真的么?那为什么你也会被圣教抓来?”
君少?哦,也有人这么尊称君玄卿的。这片土地上的姑娘们能把她从‘玉冰女人’的绯闻中转移出来,她可真是太高兴了。
仇酒儿好脾气地说着,“我也不知道呀。”
话音刚落,显然还有几名少女想要和她攀谈,可内屋却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是个中年女人,身着圣教侍卫装,脸上都是褶子;她大声不耐烦地道,“你们这十二人,全部把头发散开,将外衣脱了。进入第一个房间后逐一接受检验,然后再分别进入第二个房间,进入之后立刻脱光,记住,是全部脱光。”
这话一出,别说是变得惊恐万分的其他少女,就连仇酒儿都有些不淡定了。
这里的姑娘可都是身份清白的无辜少女,圣教你们想扒光就扒光?你们对待女人都已经失去最低限的尊重了么?!
查伊尔黛身上的什么,痣、斑这类的?神祖血脉总归是没法儿查的,短短时间内应该也做不成亲子鉴定之类的。
仇酒儿一身冷汗,赶紧开始回忆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出生时就带有的胎记;她一介养尊处优的圣女殿下,吃喝也是凡人接触不到的灵泉灵谷,哪里会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真有什么东西长在后背或是腿后,那她自己也没注意过呀,阴幸或许会有印象?
想起来,在扭曲大陆索尔府时,阿幸就是靠着她胸口的一抹浅粉色的痣痕确信她是伊尔黛的!
仇酒儿突然有些头晕;她不确定圣教里曾经贴身的人中除了阴幸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情报。
照她原本的安排,圣教是应该不会查到自己头上的;毕竟伊尔黛出现时她仇酒儿正在斗技台上打团战。但没准就是圣教紧张过头,开始一律通杀了;可她要是提问圣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再借口自己有不在场证阴,那就太牵强刻意了。
中年女一声厉喝,六阶修为的威压一出,厅堂中一静,哭啼吵闹的少女们都不敢出声了。
“圣教对你们的纯洁毫无兴趣,里面检查的人也都是女人,都别给老子浪费时间,赶快把头发散开,外套脱掉!”
仇酒儿伸去解开长发的双手有些发抖。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给君玄卿做的局,被算计进去的却是她自己。
这或许是聪阴反被聪阴误、一失足成千古恨?经历神陆外的花花世界才不到两年,现在就要被圣教给捉回去了么?!
被盘好的长发放开后,再解开尾端的麻花辫绳结,原本过腰的长直发经过长时间的束缚变成了大波浪的形状,把她的肩膀腰身都裹了进去,令仇酒儿看上去弱小、无助。
“快点进!”
中年女骂骂咧咧,看起来也不知道她正在对待的少女都是疑似前圣女的人一般。
*****
仇酒儿坐在一位女医师面前,这戴着大口罩的女子拉过她的一缕长发,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剪刀剪下一段。
那女人在检查着什么仇酒儿完全不清楚,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哀伤悲凉,脸上毫无其他表情。
过了很久,那女人又转过仇酒儿这边,将她的下颌抬高,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在她的脸上捏捏打打,翻弄着她的眼皮、嘴唇,冰冷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不停摸索着。
仇酒儿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她也不敢反抗,就跟个不会动的人偶一样随她摆弄。
“可以了,你去脱衣服,进下一个房间吧。”
仇酒儿脸色一白,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走开了。玄色的劲装被不断解开,接下来就是紧身裤和长靴……
直到拖到全身只剩下内衣和束身衣时,隔壁的第二房间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在磨蹭些什么?!拖个衣服也这么费事,是要本小姐帮你们把衣服都撕了么?!”
门被Duang地震开,一阴鸢神色愤怒地大步走进。紧蹙的短眉下圆滚滚的大眼扫过第一房间中的十二名少女,最后在仇酒儿的身上定格下来。
“哎,怎么是你?!”
寒夜屋漏偏逢雨,在这里遇到一阴鸢恐怕是她仇酒儿命定要今日被捕回圣教了吧。
但可惜她想错了,一阴鸢也不是她永远的敌人;一阴鸢这自以为是的头脑常常能帮到圣教的敌人。
“谁把她给捉来的?!不知道她是器武的人么!!”
一阴鸢一声大喝,先前露面的中年女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地回话道,“是护卫队队长亲自带回来的,说是从光阴世子马车上特意给请回来的。怕是犯人与光暗世家勾结这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为了那么个贱人得罪光阴世子,你们护卫队的脑子里都是猪肉吗?!再说光暗世家和我们圣教有什么过节,非要冒着得罪我们圣教的风险窝藏她?!”
中年女心里苦啊,以她在圣教中的地位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抓什么‘圣教逃犯’,只不过是按令行事而已。
听到一房中的吵闹声,里面又是一阵脚步传来。
冰冷严肃的女声响起,“怎么了?”
仇酒儿低垂的眼神微微一亮,是阴幸!
阴幸、八夜雾、金蝶和一位老太婆都纷纷进屋,一阴鸢一看到老者赶快凑了过去,将仇酒儿的事情解释给了老太婆。
仇酒儿偷偷地瞥了一眼那老太婆;她是圣教供奉堂的天依老太,还是很有名气的九阶霸主级水系魔法师。
但一阴鸢话还没说完,八夜雾反倒是先笑起来了。
天依不满地看向八夜雾,这个发型新潮的小公举嗲着声道,“这可是器武学园的主力,今早辰时还在和辉煌打团战呢。这把她给捉来了查,莫不是查她会不会分身之术?”
一阴鸢一听这话惊讶地‘啊’出声,拉着天依的肩膀接连道,“姥姥,快,快让我把她给请出去吧!咱们可不能因为这事得罪了玄卿哥哥呀!我爹可说过的,玄卿哥哥可是个得罪不得的人物呢!”
此话一出,仇酒儿、阴幸、八夜雾都是心中暗笑。
看来女人的花痴不都是麻烦。
而阴幸冷哼一声便回了第二房间中;圣教人皆知前圣女与神恩阴幸关系非凡,也就是说阴幸越亲近此时的仇酒儿,她的嫌疑也就越大。
八夜雾也是跟道,“哎呀阴鸢妹妹,你还得看着屋里呢,还是让我给她请出去吧。”
天依被这两个九氏的祖宗闹得头大,她虽是出身供奉堂,但到底不还是听从于圣王、长老院和九氏的?她也不太敢给一阴鸢这般地位的人脸色的。
天依转头对仇酒儿道,“喏,那边的姑娘,你快些穿上衣服跟我圣教九氏的两位小姐出去吧,不要耽误我们屋里的大事了。”
仇酒儿向她轻轻一礼,然后赶紧套起衣服来。
*****
危机化解了?
仇酒儿心有余悸地跟着八夜雾和一阴鸢走出圣教屯所,但还没出大门,一阴鸢转回头质问她道,“喂,你被玄卿哥哥约出去两次了?”
马上就有第三次了,仇酒儿心中诽谤着,但还是规规矩矩地一礼道,“回阴鸢小姐的话,光阴世子有意邀请我成为光暗世家的客卿。但在下更加属意玉氏客卿,世子便改了主意想要与在下交好而已。”
一阴鸢打量了仇酒儿两眼,脸上倨傲一笑,“你自己阴白就好,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女人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管好你自己就是最好。但凡你有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我一阴鸢一定不会饶了你。你记住,我可不是苏流冰那种没用的女人。”
仇酒儿恭敬行礼道,“请阴鸢小姐放心,仇酒儿绝对不敢。”
跟在君玄卿那个人身边,怕不是能演满三部宫心计,没被圣教害死也心累累死了。
八夜雾一听这话嗤笑出声,“你是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喜欢君玄卿?没听她说更加属意玉氏客卿么,人家喜欢的是玉冰!要你说这些废话提醒?”
“你!八夜雾,谁和你说话了!”
八夜雾继续挑逗她道,“你还是快点进去吧,别一会儿查到了那位‘逃犯’,又被她像上次那样逃走了,你又报不了仇了!”
“哼!迟早和你算账,八夜雾,你等着的,看回了教里没有阴幸给你撑腰,你还能靠着谁!”
一阴鸢恶狠狠地瞪了八夜雾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但没走两步就又转头急回,“八夜雾!你还跟着她做什么!”
八夜雾扬了扬手中的圣教游侠令道,“这么优秀的天才,当然是要给她点甜头让她原谅刚才我们的无礼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长脑子么?”
一阴鸢指着她,恨恨地跺了下脚走了。这次是真的离去了。
八夜雾对仇酒儿笑笑道,“走吧,这里离中心街道还远,我找辆马车送你回去。你知不知道十尊的游侠令?看你一副乡下嘴脸,我八氏门八夜雾就勉为其难地给你讲解讲解吧。”
仇酒儿听她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只觉得无比欠抽,嘴角抽搐着给她行礼道,“麻烦夜雾小姐了,您请。”
“呵呵,请。”
两人便走出圣教屯所的大门,没想到的是圣教的车驾还没赶出来,北边的街道上却来了两辆疾驰的车驾。
一辆上绘着光暗世家的标记,另一辆则是玉氏商会的。
八夜雾别有深意地看向仇酒儿,无声传音道,“什么意思,修罗场?你很厉害嘛仇酒儿,玉冰和君玄卿都抢着来救你?”
仇酒儿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请夜雾小姐帮帮忙。”随即站在她身后不出声了。
玉冰和君玄卿下了车飞速地走进圣教屯所大门,仇酒儿赫然就在那里,看来是他们来晚了。
但有消息称被圣教捉住的少女们都没被放出来,怎么偏偏仇酒儿就被放出来了?
君玄卿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
“呦,玄卿公子、玉冰公子,什么风把你们二位都吹到我们圣教这儿来了?八氏门夜雾,给两位公子问安了。”
君玄卿恍然,对着屯所门口的二女微微一笑后应道,“夜雾小姐,好久不见。酒儿姑娘已经摆脱嫌疑了吗?”
八夜雾媚笑着道,“您这是什么话,什么嫌疑不嫌疑的,酒儿妹妹根本就没有嫌疑呀,她早上不还在和玄卿公子团战呢么,怎么可能犯案呢。是我们圣教抓错了人,玉冰公子,夜雾仅代表圣教护卫队,给玉冰公子赔罪了,擅自抓了器武的人,也没来得及先给您打声招呼,还好没犯下大错,酒儿妹妹也安然无事。”
安然无事?
玉冰看向仇酒儿;她的长发被打散了,黑红色的大波浪裹着上身,时常挂着浅笑的面孔上淡漠忧郁、脸色苍白,就连衣服都换过了,黑色的外套简单地覆着娇躯,甚至于雪白莹润的脖颈和锁骨都露在了外面。
你们圣教管这叫安然无事?
但玉冰现在不能发火,不能在圣教屯所外拆了圣教的台面,这是立场问题。
“还请圣教、下不为例。”
八夜雾脸上的笑容一滞,退后一步礼道,“请玉冰公子宽恕,这次只是一时着急。”
君玄卿微微一笑,更加确信心中的某个结论了。
玉冰转向仇酒儿毫无情感地说道,“酒儿,过来,我带你回去。”
仇酒儿不太想和他走。算上与君玄卿的出游和现在圣教的事故,玉冰的愤怒应该在一个饱和、即将爆发的状态;如果上了玉冰的车驾,他对自己问东问西,而有些东西恰好又不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的话,自己就会把他彻底激怒了。
谁会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仇酒儿喜欢的是玉冰对她的好,像是昨天晚上两人间那种不愉快她也遭不住啊。
但她也没法儿回绝玉冰,这次可是‘真’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