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栓了六七匹毛色不一的大马,角落那窝了一匹半人高的小马。它旁边还零丁地圈了四五只羊。
听口音马贩子应该是从西北那边过来的,他们和杜大年应该是相熟的,一见到他,就熟络地上前招呼着。
他们的口音很重,甄楚恬侧耳认真地听了好久,也大概只能听懂一两成。
“燕公子、楚恬,你们看这匹怎样?他要价二十三两,我再和他谈谈,十八两怎样?”杜大年指着中间那匹褐色的成年马说道。
甄楚恬看向顾乘涵,见他没什么表情,于是对杜大年点点头。
杜大年操着生硬的西南官话和对方一来一往地就着马匹商讨着。对方显然是不太乐意,很坚持的样子。
“连同旁边那匹小的算上,二十三两。”顾乘涵指着角落里卧着的霜色小马,用标准的西南官话说道。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骕骦的幼崽。他曾在宫里见过好几次,后来外祖将它赐到肃宁王府时,二舅舅得意地说“一云骕骦,马色如霜纨。”
马贩子很惊讶这居然有人能把他们的官话说得那么标准地道。他本还想讨价一番的,但看到眼前的人那不容置辩的肃然表情,顿时噤声了。
反正那匹幼马也是自己在路上捡的,当时看它伤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想着吃腻了羊肉换个口味也不错。结果没想到它居然活了过来,没死成。不管几两银子都是白捡的。
“拿二十三两给他。”顾乘涵转过身对甄楚恬说道。
甄楚恬还在傻楞楞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没动。
“楚恬,给钱钱,付银子。”小娇娇见甄楚恬半晌都没反应,就在她眼前挥着小手,脆声喊道。
“哦,哦,付银子。”甄楚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出钱袋子准备掏钱。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手一顿,说道:“不是十八两吗?”
“二十三两,连同旁边的小马。”顾乘涵淡淡地说道。
马贩子已将那匹大马和小马都牵了过来。
顾乘涵示意郑茂林上前接过缰绳,把马牵过来。
郑茂林一手地拉着两匹马,一手抱了一大捆干草走在他们身后。
“燕公子、楚恬,你们的马车订好了没?要不要介绍相熟的木工师傅给你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甄楚恬还没来得及出口,顾乘涵已替她把话说了。“不用了,我们赶在后日一早回去。”
因为要赶着过两日回去,甄楚恬中午趁着空档就梳理一下还有哪些东西要买的,尤其是镇上没有的或者贵上好些。
来的时候装载盆景那辆牛车是借用杜家的,林家那辆则是他们自个儿乘坐,把买来的东西搬上去的话,似乎不够地方了。不过幸好他们还买了两匹马。
甄楚恬在逛街的时候又趁机买了两个大箩筐,准备能装的东西通通装到里面,让马驼着回去。
第二天下午,她专门去逛了一趟文房书铺,买上几百刀纸张和十来块墨锭,以及一些笔。然后在伙计的欢送下心满意足地带着小娇娇回客栈去。
“明日,在城外会有一书生等在那,他是我给你找的帮手。你看合不合你要求,如果合适就把他带上,不合适,你就让哪来就往哪去。”顾乘涵关门前交待了她那么一句。
“书生?我找的人?等等,公子,你在说什么呢?”甄楚恬赶紧叫住他,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但顾乘涵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及吱呀的关门声,把她气得直跺脚。
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认识的人;又是什么时候出去把事情办了。真是的!真的是越来越任性,越来越有公子范了!甄楚恬一边吐槽一边咕哝着。
念叨归念叨,但该收拾整理的东西还是得赶紧。
小娇娇已要躺在床上熟睡过去了。甄楚恬一边记着小帐,一边轻手轻脚地分门别类地收拾明天回去要全部带走的东西。
这次带来郡城的盆景全都卖掉了,得了九十二两,再加上方府打赏的顾问费八两,总共得了一百两整。买马用了二十三两,笔墨纸张最费钱,一共花了她五十多两,大小八身秋冬服裳又去了二十两,再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这些日子的食宿。这一百两银子还没捂热又没了。
看来自己还是得努力赚钱才行呀!幸好还有林家吃食铺子那的分成。甄楚恬叹了口气,拢好东西,也上床歇息去了。
顾乘涵等到隔壁没了动静后,戴上面具后,轻轻地推开门,悄然地往聚义阁那飞去。
“明日辰时前,你到城外等,到时候会有人过去喊你,如果对方收下你了,你跟着他们走就是。切记其他的不可多问!另外,其他人也不得跟随偷窥,要是被我发现有人跟在后面偷看的话,后果自负!”顾乘涵前半部份是对着林启贤说的,但后面那些话却是看着林启方和许大他们,尤其是林启方。
在他的威压之下,林启方看着大哥不赞同的表情,不甘心地硬着头皮应下了。
许大也郑重地保证应下来了,且还当着他的面约束阁里的人听令,如有谁违反主上规定的话,就被赶出聚义阁去。
顾乘涵把他们的表现一一看在眼里。他再冷冷地盯着林启方看了两眼后,才跃上围墙,从屋顶上飞走。
如同去时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罗升客栈的客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甄楚恬就起来了。
她和郑茂林还有罗二喜他们,把东西一一搬上车子里,又把箩筐驼在马背上放好,准备出发时才发现一个问题。
牛车只有一辆,架车的就郑茂林一个,但还有两匹马,不知道怎样拉走才行,又不能两马一牛并排地走着。
难道要再雇一个人帮他们把马牵回去?现在找人还来得及不?甄楚恬皱着眉头暗自思量着。
“马交给我好了。记住我和你昨晚和你说的话,城门外的书生叫林启贤。到时候你看到人,就让郑茂林停下车子,你过去问他。”顾乘涵低着头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你?公子,你可以吗?”甄楚恬惊讶地看着他。
“放心,我会骑马的。我之前让你帮忙买的斗笠买到没?”
甄楚恬忙从箩筐里把斗笠拿出来交给他。
顾乘涵把斗笠戴上去后,又少了白衣锦袍的耀眼,身上的光华减少了几分,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甄楚恬和客栈里的人,以及闻讯赶过来的杜大年、顾大娘他们挥别后,抱着小娇娇上了牛车。
顾乘涵骑在驼了两箩筐的大马上,一手拉着小马的缰绳紧跟在她们后面。
虽然换上土灰的布衣,肤上抹的药汁药效还在,人病弱肌黄的,但他爱洁的白衣贵公子模样早已深植在她脑中。现在身骑大马后驼箩筐、头上顶着个乡野农夫才会戴的竹叶棕丝编制的斗笠的公子,恁甄楚恬怎么看就怎么怪。
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捂着嘴和小娇娇俩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顺利地出了城门后,在约摸十来米的地方,一棵榕树底下,甄楚恬看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那频频往城门的方向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停!”
甄楚恬让郑茂林把车架停在一旁,然后带着小娇娇下了牛车,走到他面前,昂着头问道:“你就是林启贤?”
林启贤掩住心里的惊奇,恭敬地揖礼道:“正是,在下正是林启贤。敢问姑娘,可是在下要等的人?”
甄楚恬不语,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支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扁。
林启贤被她看得有点慌,低着眼恭谨地等着甄楚恬的发话。不过在对上小娇娇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时,心慢慢地定了下来,人没先前那般惊惧不安了。
对方既然是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个孩童,想必要他做的事不会是些见不得人的吧?主上既然有侠义之心,肯出手救他们,必不会和赵家那么肮脏。自己错了,不该那样妄议主上的!
“听说你是读书人,可为什么会想来我们园艺场工作呢?你家在哪?还有什么人呢?”甄楚恬奇怪地看着他。
园艺场?园艺场是什么东西?是卖艺的?难道自己看错了,小看了眼前的人?林启贤的思绪又忍不住发散恍惚了起来。
“怎么啦?我的话很难回答吗?”甄楚恬看着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有点晕。公子这是从哪找来的人?怎么看着不多正常!
甄楚恬等得不耐烦了,拉着小娇娇转身就要走人。
林启贤赶紧收敛心神,把人叫住。“小生是林启贤,字茂德,大安四十三年的秀才。郡城人,爹娘已故,家中尚有一弟,年十三。小生因故不能继续求学,也不便在郡城,听说姑娘那需人手,因此前来试试。”
秀才,不便进学,不能留在原居地?
“为什么连原来的地方都不能留,要背井离乡的?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我收下你会不会给我惹上麻烦?”甄楚恬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不会,姑娘你放心。小生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林启贤诚恳地说道。
“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因何得罪了人?你可知道我做的是什么生意?也是和有钱人打交道的。你确定自己不会给我带来麻烦?”甄楚恬一直咬着这个话题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