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黎,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看到黎源的目光,曾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卤梅子是全都卖了,不过我和孙女打算收点儿青梅再做一缸,你要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
黎源叹了口气,向后让让,“曾大姐,您先进来坐。”
请曾氏和林环儿进门,入了正堂,黎源沉吟一会儿,似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口,“两位应该知道,我只是黎家家仆……”
按照黎源所说,当初逃难的时候,黎家、刘家还有其它亲近家族是组了个二百多人的队伍一起逃出的,只是这一路上,失散了一批,死伤了一批,背叛了一批,剩下的大部分人在赣州、鹰潭等距蜀中近的地界扎根。
只有黎父坚持来淮地,因为他知道驻守淮地的淮王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小儿子,哪儿有战乱,淮地都不可能有。
当时黎父劝了一圈,只刘家刘崇文和一家姓武的带着家人跟随黎父向东进发,可到淮王设下的难民安置点前一天,姓武的偷走了他们所有财产潜逃。
这些财产是两家用来打点官员、重启营生的,这一下返回赤贫状态,众人全都慌了。还好黎峥机智,提前在贴身衣物缝了张银票。这银票只一千两,可入城人头费成人二百两,小孩儿一百两,刘家那个十七岁的小子还要按成年去算。交不起人头费,全部充军。
黎父和刘崇文商量了一番,就算把剩下的财产凑一凑,凑个一千二百两进城,没了本金,落了农籍,几个孩子也只能是勉强果腹,倒不如两人拼一把,在军营混出个名堂,哪怕就落个把总,以后也好护卫家人。
黎父黎宣是当年蜀中首富黎家继承人,刘崇文以前是镖局大少爷,两人都是见过世面,又敢闯敢干的人,当即使了点儿钱给两家孩子找了个安宁的小山村落户,嘱咐黎源照顾好两家妇幼,便去了充军队伍。
可让黎源奇怪的是,同样逃荒进来的家庭,也有那去参军的,一年以后编了军队,多少会派人往家稍口信儿,黎淮和刘崇文却是半点儿没来消息,这很不符合两人性格。
之后黎源便开始四处打探两人的消息。
“这和卤梅水又有什么关系?”林环儿奇怪。
黎源继续道,“后来我们总算打听到,他们两人当初是进了一个特别的队伍,由应天府武骑尉亲自押走的。”
“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庙会上卖卤梅水时遇到的那位军官吗?当时我便看着那人的衣服有些眼熟,后来找人打听过,他果真是应天武骑尉石诚。”
说着,黎源朝林环儿和曾氏作揖,“说到这里,我得向两位道个歉,那天看到那队军官过来,我只想着赶快找人来问问,忘了要回来照应你们,还好你们并没受到刁难。”
曾氏摆摆手,“这哪儿跟哪儿,你不用道歉。不过老黎你想让我们继续卖卤梅水,是为了能跟那官爷搭上话儿?”
黎源点头,“我后来寻人问过,说是石大人在带人重修观音阁,近期都会驻扎在山上,下雨那天,我本想去驻扎地寻人打听,还没靠近便被赶了回来。”
“可老黎,咱们个小老百姓,就算去买梅子水,也跟官爷说不上话啊。”曾氏为难道。
“曾大姐,您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也肯定不会冲撞官爷,只要让我慢慢与石大人熟悉了便好。”
“曾奶奶,您帮帮我吧。”黎峥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曾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咬咬牙,“老黎,按说这卤梅的方子是你教给环儿的,我该帮你。但我把卤梅卖给刘掌柜时,曾答应过卤梅水不卖别家酒楼。去庙会卖虽不是卖给酒楼,但我得问过那边的意见。”
黎源知道黎峥有帮林环儿隐瞒方子来源,也知道他们拿的这一成钱其实是封口费。只是他在曾氏面前不能说明,只能点头。
曾氏又想了想,“今儿是来不及了,明天我就去金源酒楼和刘掌柜说明情况。”
“那我和黎峥上山去看看还有没有青梅。”黎源道。
“我也去!”林环儿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
黎峥想了想,回头对黎源道,“黎叔您明天再去打听一下吧,看石大人会在这儿呆多久。别是把役夫送来就走。单去后山,不往深了走,我和环儿去就行。”
“那你可要保护好你环儿妹妹,再让刘恭陪你们去吧,他年岁大,也比较稳重可靠。”黎源说道。
“好。”黎峥嘴上答应着,心里腹诽,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回家以后,林环儿把麦芽泡上,放到荫凉的地方等着它发芽,曾氏则把晾干的柴火收起来,把大骨棒重新热了,和林环儿对着脸吃。
不得不说古代的纯农家猪,煮出来的骨棒是很香的,只可惜这一天一夜经历这么多,林环儿早没了吃肉的热情,心里一遍遍盘算着,一斤糯米加半斤麦子出半斤麦芽糖,半斤麦芽糖能赚十文钱,她得做多少麦芽糖才能赚出二十两银子的房子钱啊。
吃完饭,林环儿满怀心事的睡过去,第二天去找黎峥,只见黎峥一个人穿着深蓝色短打,站在屋前等她。
“就我们两个?”林环儿问道。
黎峥有些尴尬的点头,“嗯,就我们两个。白婶今天有点儿不舒服,刘恭哥得留下来照顾她。”
林环儿忽得想起来,刚搬过来时,黎源曾说过刘家的媳妇姓白,说让她回头来走动。到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着那家过来走动。
“白婶经常不舒服?”林环儿问。
她这一问,黎峥脸上更尴尬了,“也没有吧,她主要不太爱见人。”
不爱见人和让刘恭上山有什么关系,林环儿撇撇嘴。
不过人家不愿意跟她家交往,她也没必要上赶着。
“走吧,”她招呼黎峥,“他不来更好,就咱们两个,我带你去更深一点儿的北山。之前我去的时候,发现那边山顶的果子比这边能晚半个月左右,估计那里的青梅现在正当时候。”
“可北山不是很危险吗?听说那里很多野兽。”黎峥顿了顿脚步。
“别怕,我保护你。”林环儿嘻嘻笑道。
“但是关键是,你怎么会去北山啊?曾奶奶不会让你去的。”黎峥白净的脸带点儿婴儿肥,好看的长眉微拧着,小少年一点儿都看不出逃过荒的样子。
“黎叔说过,北山那就是个杀人抛尸的地方。”
林环儿停下脚步,回过头。
“呃。”黎峥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杀人抛尸?王老二那张脸忽得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