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方心灵很神秘地把方心宁拉到另一间屋子里。
方心灵问:“你知道娘为什么生病?”方心宁摇着头说:“我又不是医生。”方心灵说:“别装糊涂了,这全都是因为你。”方心宁奇怪地问:“怎么会是因为我?我又没惹她。”方心灵说:“逢年过节,别人家都把未过门的媳妇叫来里家过几天,你呢?那么漂亮的媳妇,跟人家订了婚,娘能不急吗?娘这就是急出来的毛病,是心病。”方心宁说:“多大点儿事。”方心灵说:“那你说,一个农村老太太在,心里还能有多大的事?”
方心宁无话。
方心灵说:“我和娘商量好了,把我们村的三菊说给你。”方心宁说:“停,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方心灵生气地说:“你要是不要这个娘呢,那就随便吧,我也不管你的破事了。”方心宁不服气地说:“这……至于吗?”方心灵说:“你说呢?我敢说,只要你答应下来,娘的病包好。”看方心宁不说话,方心灵又说:“三菊来过我们家,就是前两天过来给娘扎针的那个,你注意过吗?”方心宁说:“没有。”方心灵说:“我从话里给她透过,她倒愿意,就看你的了。”看方心宁不表态,方心灵说:“听姐的话,明天去见见,啊?”
总等不到方心宁的答复,方心灵气愤地说:“那你等娘死吧!”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让方心宁的心为之一震。
“不就是见个面吗!”方心宁说。
第二天,方心灵带着方心宁来到村边的小树林里。这几天,方心宁几乎天天来这里,就是不相亲,他今天也是要来这里逛逛的。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他的老朋友,每一天都等着他来哼几曲,碰巧他高兴的时候,还能听到他抑扬顿挫地朗诵几首小诗。
一会儿,几个妇女走过来,方心灵忙迎上去说话。一个中年妇女过来对方心宁说:“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谈谈吧,甭拘束了。”之后,几个妇女又说说笑笑地走了。
“你当老师?”剩下的那个姑娘向他靠了靠,问。方心宁想,这位应该就是三菊了。听姐讲,她家有三个女孩,分别叫大菊、二菊、三菊。这名字也太俗了点儿。方心宁瞥了一眼,发现这姑娘确实有些面熟。她皮肤有些黑,人长得挺壮实,长相嘛,有几分中性人的样子,说不上丑,但也不能用“相当漂亮”来形容,也对不住方心灵说的什么“全村里数得着”之类的话。
方心宁回答:“是。”三菊说:“俺不嫌。俺爹也当过老师,后来镇里不让干了,才跑东北贩木头。”方心宁说:“哦。”方心宁猜她爹可能跟自己的父亲方保国一样,也是早年的民办老师。就是她说的“不嫌”二字,让他觉得亏得慌。往大了说,这对人民教育事业是多大的污辱?往小了说,她也太看轻自己了。当老师怎么了?有人想干不是还干不了的么?他感觉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农贸市场上不太好卖的大路货了,如果碰到有人来买,还应当赔上千恩万谢。
三菊说:“你怎不问问俺?”方心宁说:“你?”三菊说:“俺在省城做过几年。”方心宁问:“做什么?”三菊说:“保姆。”听了这个答案,方心宁想笑,但他忍住了,就又问:“现在呢”三菊说:“俺现在暂时在俺们田家村卫生室里帮忙。”方心宁说:“好。”
又一阵安静。三菊忍不住了,问:“你同意跟俺相处啵?”一听就明白她是个很实际的人,要直接探讨实质性的东西了。
几句话下来,方心宁那种莫名的反感越来越强烈,不得已把心里话如实地交待出来:“我现在还不想找对象。”三菊说:“不想找对象?那你干嘛来了?”她的声音忽地提高了很多分贝。方心宁一脸无奈:“我姐非让我来不可,我没办法了。”方心宁说出这话来就觉得后悔,对方可能就是说话直爽一点儿,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自己这样说会伤了她的。
三菊果然不客气了:“你姐让你来你不想找对象你还来呀,你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吗?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竟然有你这样的人,自己没心没肺听人摆布还把不是(‘不是’是当地方言,相当于‘错误’,笔者注)推到别人身上,你不知道你这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吗?哼。”她把围巾从脖间一把扯下来,猛地在空中甩了个响,气鼓鼓地走了,末了还很不解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方心宁目送她走远,又在小树林里散了会儿步,就回到姐家躲进屋里看书去。但书摆在眼前,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心里去。他决心先回学校,也不等姐回来,只跟躺在床上的娘了说一声。
他可不知道,他的姐姐已经偷偷地把赵亮送来的东西,给中间人和三菊家送去,基本上买通了相关人员。他这一走,东西是白送了。
方心宁先去了程老师家拜访。师母端出水果、瓜子、糖果、茶水,热情地招呼他。方心宁把刚才的事说给程老师听,把程老师和师母笑得够呛。
“其实这也没什么,”程老师说,“我在镇上教学那会儿,在中学门口有个修鞋的姑娘,很年轻,长得也倒说得过去。就有人问她,你年纪轻轻干这样的活,就不想找个对象了吗?人家姑娘说了,实在不好找,俺就在中学里找个当老师的呗。大家当时都把这件事当个笑话来讲。这事你师母也知道。”“我知道,”师母接过来说,“后来,人家还真找了个当老师的,现在一家人都搬到县城来了,日子过得可好呢。”程老师说:“那时,当老师的找个对象不容易。”程母笑了:“那时候,姑娘们中间有句流行语:宁让工人搂断腰,不让老师着一着。我嫁你程老师,当时也还算是扶贫吧。”程老师也被惹得笑了。
过了一会儿,程老师说:“现在可是好多了。对了,你怎么还找对象呢,你不是跟纪红飞正……”方心宁说:“我跟纪红飞就是同事关系。”程老师说:“可她一直对你挺好,你就真没一点儿感觉?”方心宁说:“我的确能感觉到她对我不错,但从来没再发展。”程老师说:“要说起来,她们娘儿俩可不容易。她妈跟你师母有点亲戚关系,早年就离了婚,一个人把纪红飞带大。所以,她在给纪红飞选对象上也很谨慎,特别强调人要忠厚老实。她妈在你们刚应聘来泰云的时候,专门到我这里来过一次,说让我打听打听你的情况。这还用打听吗?我好几次都想把你们撮合在一块呢。”
方心宁索性把自己跟季梅婷的事也全都告诉了程老师。
程老师说:“好小子,本就是讲你自己的事,却说是你同学的事,原来你对老师还留了一手啊?”方心宁羞红了脸:“是,我当时怕你笑话,又怕你不好意思讲真话。”程老师说:“到了年龄不找对象我才笑话哩。依我说,你和这个季梅婷散了是件好事。你想想,你们的家庭背景差别太大了,就是真结了婚,对你也未必是件好事。”
方心宁听信程老师的话,决定忘掉过去,忘掉季梅婷。这确实需要理智来平衡自己的心理。
程老师说:“过一天,我把纪红飞和你都叫过来,让你师母给你们点破这件事。”方心宁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从心里讲,他对纪红飞是有好感,可是现在偏偏刘墅对她有意。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不希任何人因为自己带来哪怕很小的一点儿麻烦,所以他胡乱地答应着老师的话,并没往心里去。
临走,程老师交他一沓书稿,让他和纪红飞合力完成。这是一本关于作文教学的书,只要再补充些学生作文稍加整理就可以成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