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地大叫起来:“姨奶奶,您怎么样了?姨奶奶……来人呀!快来人呀!”
她的声音把屋内外的响动都压了下去,顿时整个院子里都骚动起来。
瑞娘第一个从灵姐儿屋里冲了出来,一见这种情形,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也尖锐起来,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快来人,把姨奶奶扶到屋里去!”
当下更多的丫鬟婆子们跑了出来,几个壮实的婆子上前,七手八脚就把裴馨儿抬起了起来,回到自个儿的屋里。
裴馨儿虽然没有直接摔下去,但却也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地抽疼着,身下突然有一股湿意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出了身体,一时间忍不住四肢冰冷,但冷得更快的却是自己的心。
怎么会……
她脸上的灰败一时间吓坏了周围的人,瑞娘到底是生育过的,当即顾不得许多一手捞起了她的裙子,往里看了看,随即脸色一变,大声说道:“姨奶奶快要生了!快把产婆叫进来!”
众人本是六神无主的,一听这话,顿时仿佛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就有人飞速跑了出去找产婆,同时瑞娘等人又齐心协力将裴馨儿送到了早已布置好的耳房里。
瑞娘并不停在她耳边说道:“姨奶奶,您的羊水破了,孩子就要出来了!您可一定要挺住啊!能不能顺利生产就看您自个儿的了!”
裴馨儿死死咬住了下唇,拼命吸着气。她知道自己定然是早产了,但即便如此,这会儿却也已经是九个月的身子,总比那些七八个月就早产的好。如果幸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顺利分娩的。
身下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剧烈地袭来,她却是死死咬住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她是生产过的,自然知道要留着力气一会儿真正生产的时候用,而不管肚子里传来怎样的痛楚。她都生生忍受了,为了孩子,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产婆很快就奔进了耳房里。女人生孩子不干净,是不能在正屋里生的,所以耳房一早就被布置了出来作为产房。产婆将未嫁人生子的女人们都赶了出来。只留下几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婆子伺候着。瑞娘自然也在里面帮忙,莺儿和娟儿则是只能在外边等着了。不一时,得到消息的冯氏急急走了过来。一见到她们两人的面儿,便寒着脸怒道:“不是还有一段日子才生么?怎么这么快就发作了?究竟怎么回事?!”
莺儿和娟儿愣了一下,没想到冯氏来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裴馨儿好不好,而是兴师问罪来了,顿时心中气急。然而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冯氏听说裴馨儿是差点摔了一跤以后早产的,顿时眼神就闪了闪,倒是一下子平静下来,面上却仍旧冷冷地说道:“你们主子不注意。你们这些做下人的难道也不知多劝着点儿?早上露重,又结了霜,地上湿滑在所难免,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了?!去请了大夫来没?”
莺儿一直低着头乖乖听训,此时略微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姨奶奶发作得突然。还没来得及去请。”
冯氏便道:“这怎么行?她这是摔倒导致的早产,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欢娘,你赶紧去把大夫请来,以防万一!就算裴妹妹顺利生产,终究还是伤了元气。也正好让大夫瞧瞧,开些补血益气的方子。”
莺儿和娟儿不由都是一愣——冯氏能有这么好心?!
欢娘也是一愣,一抬头却看到冯氏别有所指的眼神,顿了一下之后便立即回过神来,心领神会,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这会儿孙氏和李氏也闻讯赶来,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然后给冯氏请了安,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
裴馨儿这一进产房就是六七个时辰。
虽然她这是第二胎了,按说应该比第一胎生产的时候更加顺利,但因为摔了一下,早产的缘故,生得也是颇为艰难。她的肚子并不像一般的妇人生产那样,先是间歇性的阵痛,随后阵痛越来越频密,才到了真正生产的关头。她是从一开始肚子就疼得厉害,羊水先破了,孩子却迟迟生不出来,宫口也没真正打开。
这几乎就可以认定是属于难产了。当产婆把这情况一说,莺儿和娟儿便立即捂住了嘴,差点儿便痛哭失声起来。而冯氏却是心中痛快非常,面上却依旧一副关心着急的模样,看着产婆说道:“一定要保证大人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宁愿舍弃孩子,也要让裴姨娘平安无事!”
她这话看似是极关心裴馨儿的,为了裴馨儿的安全甚至不惜牺牲昭煜炵的孩子。但联想到昭煜炵如今唯一的儿子正是出自她的肚皮,这句话就颇有些费思量了!
产婆不禁就是一愣,随即便有些发慌,匆匆躬了躬身之后便又进入到产房里,随即便传出她的声音,一叠声叫唤着:“姨奶奶,用力,用力……”
冯氏在堂屋里坐着,看似焦急,其实心中一惊乐开了花。老夫人和昭夫人都先后派了人来探听消息,待听说裴馨儿很有可能难产之后,昭夫人便坐不住亲自过来了。冯氏急忙将她迎到主位上坐下,看着十分担忧的她说道:“娘不必担心,儿媳已经跟产婆说过了,必要的时候宁愿舍弃孩子也要保住裴妹妹,她一定会没事的!”
昭夫人听了,面上就不由露出了几分迟疑来,犹豫了半晌,才总算是勉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也是……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有,可若是人没了……灵姐儿还那么小,总不能没了娘亲。”
冯氏便暗中得意一笑。
还好昭夫人是个心肠软好说话的,若是这会儿来的是老夫人,她可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裴馨儿在里面,长时间的疼痛几乎已经要将她所有的精力和力气都耗尽了,脑子里开始出现眩晕,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也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其实很想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算了,那样的话,她一定能轻松一点,说不定能够就此解脱也未知。但她的脑子里却不停回放着前世自己临终前那痛彻心扉的悔悟。灵姐儿的面容不停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死后,灵姐儿没有了生母的护持,在冯氏那个面慈心恶的女人手下。终究是悲苦一生的结局,神智便猛地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不,她还不能死!她还有灵姐儿,她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好生照顾女儿,让女儿能够幸福快乐地成长!她绝不能再让冯氏那个毒妇来毁了自己、毁了女儿!
这么一想,顿时仿佛力气又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开始用力,将肚子里的那块肉拼命往着外面挤。
产婆的声音立刻惊喜交加地响了起来。叫道:“姨奶奶使劲儿啊!看到孩子的头了!快快用力!”
这声音对现在的裴馨儿而言不啻是天籁之音。她用力握住了一旁的瑞娘的手,握得那么用力,几乎就要将瑞娘的手握断了。而瑞娘也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了裴馨儿的力道,心中不停为她鼓着劲儿。
开了头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见孩子从裴馨儿的身上慢慢“挤”了出来,最后产婆小心翼翼地抱着,轻轻一扯,便整个脱离了母体。接下来自然是一系列的后续事项,剪断脐带、清洗婴儿、去除嘴里杂物等等。末了产婆用力再婴儿身上拍了拍,顿时只听洪亮的“哇”一声大哭,孩子便哭出声来。产婆松了口气,急忙小心翼翼又将孩子放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小被子上,然后牢牢捆住了,这才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婆子,同时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服,走出了耳房。
一出到外面,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华贵高雅的夫人,一位俊朗挺拔的男子,略一琢磨,她便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急忙上前见礼,并说道:“恭喜夫人、恭喜将军、恭喜大奶奶,裴姨奶奶生了位小哥儿,六斤三两,母子均安!”
说完又说了好些个吉祥喜庆的话儿,不过是想讨个彩头。
昭煜炵刚刚从衙门回来,就听说了裴馨儿生产的消息,当下脚步不停就赶到了这里。没想到进门还没待上一刻钟,便传出了裴馨儿顺利生产的消息,顿时便不由自主松了口大气。
他并不知道裴馨儿之前难产的事情,是以还以为她这次生产真的就是那么顺利,于是便道:“孩子在哪里?我现在能进去么?”
产婆便笑道:“将军请稍待,里面这会儿可乱着呢,好歹容小的们清扫干净您再进去。小哥儿倒是马上可以抱出来给将军和夫人看看,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随即抱了孩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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