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她,极不踏实,不时地皱眉,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上官玉成心中一疼,她这是在担心他吧?
他无限爱怜地抱住了她,像掬婴儿一样把她抱在了床上。
古若雅却被惊醒了,眼睛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你回来了?”白嫩的指尖轻轻地触碰那张有些冷意的脸。真实的血肉触感,让她顿时放了心。
想要缩回手去,却被他一把拉住贴在脸上。
粗糙的胡茬刺得她的手心有些痒痒的,让她有些留恋。
上官玉成也随身上了床,躺在她身侧,侧脸问道:“怎么不上来睡?着凉了可怎么好?”
“哈哈,我就是神医,着凉这小毛病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平安无事地回来,她又恢复了那副乐天的性子。
上官玉成还是心疼地要命,这个小女人,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不过这么晚,还有人守候在家里等着他回来,这种感觉真好!
夫妻躺在床上相拥,喁喁细语,上官玉成把皇帝的话说给古若雅听了,夫妻两个又细细地商量了。
第二日,上官玉成带着古若雅进了宫,拜见了皇帝。
皇帝看上去精神还好,古若雅给他诊了脉,发觉他体内还有余毒,若是不能清除彻底,过些日子还会复发。
只是古若雅觉得这下毒之人不会直接从饮食上动手,恐怕另有蹊跷!
她在皇帝的寝宫里转了几圈,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先前来的时候,是在养心殿里闻着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的,这寝宫里并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
上官玉成见她在宫内不停地踱着步子,四处乱看,就上前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让我想想。”上官玉成不敢打扰他了,回到皇帝的龙榻前,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看着这个小女人在那儿不停地抓挠着头发。
既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在饮食里下毒,那就会做到极其细微不容察觉。
熏香、室内的摆设物都有可能成为下毒的地点。不过她一路观察下来,那些东西并没有毒。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单个来看都是无毒的,那要是放在一块儿呢?
想让一个人中毒的话,最快捷的方式还是通过饮食。可是又不在饮食里下毒,那会怎么做?
看来这下毒之人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又能做到毫发无觉,这个人一定是非常了解皇帝的脾性的人。
古若雅心中慢慢有了定论,就来到龙榻前跪地请求:“皇上日常的饮食单子不知道有没有?臣媳想看一看。”
上官玉成和皇帝对视一眼,就吩咐人下去到御膳房要了来。
古若雅看时,也不过几道常见的膳食。因皇上这些日子身子虚弱,里头有几道大菜,一道是羊肉汤,一道是鸡肉粥,一道是狗肉。
她看了不由皱眉,怎么都是些肉类?这身子虚弱是要补,不过吃的肉太多了也没什么好处。何况这皇帝都四五十了,这么吃下去吃出三高可就更麻烦了。
“有何不妥?”上官玉成见她皱眉,不由担心地问道。
“这些东西里头并无毒。”古若雅放下了御膳房拿来的单子。
“那些下毒的人怎么会笨到在饮食里下呢?朕的三餐可都有人把关的。”皇帝耷拉着眼皮,有些精神不济。
找不到下毒的人,就无法惩治,也就不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再中毒。
当一个人知道他时刻要被人下毒害死、却找不到那个下毒的人的时候,该是何样的心情?
这个皇帝,也着实不容易啊。
古若雅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臣媳只是怀疑,为何他们要做这么多的肉食?皇上再虚,也虚不胜补啊。”
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玄机?
古若雅又转脸问皇帝:“每日里,皇上定然要吃些瓜果蔬菜,不知道他们都给皇上弄些什么来吃?”
“朕有些畏热,前些日子,用完了膳,他们就会给朕送些西瓜、绿豆汤解暑。这一段时辰,朕身子不适,没有胃口,吃的就少了。”
西瓜,绿豆汤?
古若雅听得眼睛一亮,激动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把那对父子看得愣愣的。
“可是有什么问题?”上官玉成不解地望着他家王妃,只觉得她的双眸异常明亮。
由于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丑颜,古若雅在他面前也就不遮着掩着了。
在这寝宫里,也就他们父子二人和她三个人,她的头巾也就拿了下来。
何况上官玉成也早就和皇帝说明白了,皇帝见了也不至于太过惊慌。
皇帝看着那个有些兴奋的三儿媳妇,见她眼皮上的那块黑猪皮上的长毛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抖着,不由暗中叹了口气。
这个儿媳妇好则好已,只是这面相也太丑陋了些。
可怜的三皇儿,本身就遭了那么大的罪,毁了容,娶回的也是一个无盐女,这辈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
就算她是古木时的女儿,可只要三皇儿开口,他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给退回去的。
可三皇儿竟然说自己喜欢上这个儿媳妇了,反而古木时那个有着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儿,三皇儿还看不上眼呢。
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罢了,只要三皇儿喜欢就好。
皇帝闭了闭眼,疲倦地靠在龙榻上。美貌无双又有什么好,想当初三皇儿的母妃那是多么地倾国倾城,最后不还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这样也好,说不定这个无盐女还能给三皇儿带来一些好运道呢。若是三皇儿和她一生能平安幸福,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能放心了。
且不说皇帝在这儿想着什么,单说古若雅因为有了发现,就要了笔墨纸砚趴在一张小几上写写画画的。
这羊肉虽好,可是和西瓜放在一块儿吃,那就相克。
这狗肉虽然滋补,若是和绿豆汤一起食用,定然伤身。
而鸡肉,性甘味平,最是滋养人,可要是和芹菜放在一块儿,那就会大大地伤了元气的。
找到了,根源就在这儿。
其实这算不上毒,可若是经常吃下去,人的身子定然受不了,日子久了就会生病,甚至还会危及到生命!
这可真是极端高明的下毒手法啊,换了别人,谁会往这上头想啊。
不过这法子寻常人怕是不懂,古代又不似现代,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这些知识根本就不会普及,也就只有那些懂医的人才会明白。
看样子,这皇帝的膳食恐怕太医院的人也插了一杠子了。
皇帝此时已经半撑起了身子,问道:“你找到了什么?”
古若雅把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末了说道:“按常理说,这算不上下毒。可若是长此以往地吃下去,人比中毒还要厉害!”
皇帝垂在龙榻边沿上的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咬牙怒道:“若是让朕查出来,定不会轻饶!”
他已经隐隐地有些感觉,可无凭无证的,就算是贵为帝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古若雅扫了一眼扔在小几上被她写画满了的纸,若有所思地道:“看看今儿午膳会吃些什么。天儿冷了,西瓜绿豆汤定然不能吃了。要是上一道鸡肉粥,再来点儿芹菜的话,就可以印证了。”
上官玉成也双目赤红地攥紧了拳头,咬牙低吼:“要真的这样,御膳房的人杀一百个也不足惜。”
“其实御膳房的人也不一定知情,这些膳食方子,恐怕和太医院的人也有关联吧?皇帝如今病着,定不会吃那些寻常的饭菜,这食补比药补也差不了哪里。”
皇帝一边听一边点头,眼中闪着怒火,说道:“三儿媳真乃奇材,若是没有你,朕这条性命就完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外头定然以为朕是老迈病死了,真是可笑啊。”
“如今只有沉着冷静,等着那些人露出狐狸尾巴了。”上官玉成无奈地说道。
古若雅点头认可:“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日后的饭菜可不能再吃这些了,若有人再开这样的方子,皇上就可以把他抓起来审问了。”
午膳时,上官玉成和古若雅都留在宫里。
果然端上来的除了羊肉汤,还有一道鸡肉粥,配的小菜就是爆炒青芹,还有牛肉炖栗子。
古若雅一见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咧着嘴儿就笑了,“这可怎么吃呢,这饭菜搭配的,就是让人吃了中毒的。”
今儿多了一道菜品,牛肉炖栗子。天冷了,吃点儿牛肉也很滋补,可是放了栗子就变了。
这饭可怎么吃啊?当个皇帝真够不容易的,连吃顿饭都要这么小心。
古若雅头一次觉得身为九五之尊的人过得也是这么艰难!
既然饭菜已经端了上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几个人就小心地吃起来,当然,只能捡那些不相克的吃。
皇上吃了鸡肉粥,就不能吃芹菜了。他们夫妻二人也是只吃那几样。
为了引蛇出洞,古若雅还给皇帝出了个主意,让他自己特设一个小厨房,挑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她给皇帝开个食疗方子,单做了吃。
到时候就看那有心人会不会想方设法地插手了。
吃了饭,见皇上精神还好,古若雅就提出让他到外头走走,透透气。
上官玉成就喊来大太监,和他一边一个把皇帝扶了出去。
外头已经有些凉意,不过这正午时分还好。
到了外头转了一圈,皇帝就有些气喘,几个人寻了一处日光充足的地方坐了,随意地说着话儿。
皇帝就笑点着古若雅和上官玉成:“那晚上我醒过来,你们为何不多待一会儿就走了?难道不想听听皇后和太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这个三儿子他了解,最是一个不善多言的人。
上官玉成就摇头冷笑:“儿臣留下来能有什么意思?皇后乃是儿臣的嫡母,母仪天下。太子乃是儿臣的亲兄长,父皇的亲生儿子。他们想说什么儿臣都知道,可是当着父皇的面,儿臣不想惹父皇不高兴!况且,父皇心中自有公道不是吗?”
他嘴角含笑地看向皇上,果然见皇上也正笑着看他。
父皇待他的心,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在世人眼中,面容已毁,已经没有希望和太子相争了。
太子和皇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人心就是这样,不管你变得多么丑陋不堪,只要你不死,那就还有威胁。
只有死人才是令人放心的!
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如今的状况,确实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一阵风吹过来,微微地有些寒凉。
皇帝就紧了紧披风,上官玉成赶忙搀扶他起来,“父皇,外头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古若雅正要起身,忽然闻到空气里有一阵醉人的香气,她不由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回过头来的上官玉成忙问。
“这附近有花园吗?”她不答只问。
上官玉成父子都一滞,莫非又有什么不对?
皇帝有些颤抖地一指寝宫的西南角,“那里有个小花园子,还是前年收拾出来的,皇后说是喜欢那儿,就种了些花儿。”
他也实在是被人吓怕了,身子沉珂已久,再英雄豪迈的人也没了当初的那股气概了。
这花香难道也有问题?
他和上官玉成对视了一眼,都看向古若雅。
古若雅却没有说什么,只道:“能不能去看看?”
这香气闻起来这么浓郁,恐怕有些问题。
皇帝自然同意,于是一行三人,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近身服侍的太监,去了那个小花园。
里头果然种了不少名贵的花草,什么夜来香,兰花,南天竹……
小花园子整治地颇有情调,小桥流水,假山玲珑,花草树木错落有致。确实是个怡情养性的地方。
只是这些花草的香气,怕是不妥啊。
“皇上常来这个地方吗?”古若雅忽然冒出了一句,让上官玉成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闲暇之余就会来这儿观赏观赏。”皇帝点头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朕的御书房里,皇后还让人搬了几盆花送过去,说是这小花园子里出的。”
这就对了,这几种花草看看还行,若是长期放在室内,闻得时间久了,就会出现过度兴奋、失眠、头晕、脱发等症状,久而久之,就会危及性命。
古若雅瞄了一眼皇帝的头发,虽然披散下来只在头顶总了一个髻,可明显地那髻比上官玉成的要小许多。
这个年纪的男人好秃顶,平日里肯定也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如此看来,这个皇宫真是危机四伏啊。
她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皇帝虽然想立马让人把御书房里的花给换了,可又怕打草惊蛇。
反正他现在病着,也不到那儿去了。就看皇后还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既然皇后能送花,那就意味着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可是表面上还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刺,皇帝真要追究起来,皇后大可以说自己只觉得花好看不知道有毒。
寻常人,谁以为这些好看的花还会有毒啊?
这下毒的手段真是够高明的!
皇帝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气得头冒青筋,可现在也不好对皇后下手。
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一国之母可不能说废就废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上官玉成和古若雅就辞别了皇帝出宫了。
成年的皇子是不能在宫中过夜的,即使皇帝病着,可也没有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自有宫女太监伺候着。他们白日里来看看也就孝心到了。若是待得久了,怕是惹人非议。
第二日,皇帝果然独设了一个小厨房,挑了几个可靠的人专门制膳。
太子府上。
书房里,太子正背着手站在窗边,一个青衣小帽的人正跪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太子忽然转过身来,盯着地上那人问道:“母后说父皇独自设了小厨房?泰王夫妇昨儿进了宫?”
那人连忙磕头,却是一副公鸭嗓子,“是,皇后娘娘特意让奴才来和太子说一声。”
太子点点头,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捏了捏,抛给了那人,“有劳公公了,这个赏你。”
那太监接了,磕头道谢,起身离去。
书房里,太子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自言自语道:“为何要独设小厨房,莫非是怀疑什么了?只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有些心神不宁,为何泰王夫妇进宫之后,皇上就这么做了?
莫非是泰王夫妇发现了什么?
他自认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就连太医们都看不出什么来,泰王能看出什么呢?
难道他那儿有了高人?
他猜测了半天,终究不得其解,索性骑马进宫去找他母亲――皇后娘娘去了。
皇后的坤宁宫里,太子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和皇后低低地说着话。
“这么说,老三可能是有所察觉了。”皇后手里捻着一串檀木佛珠,慢条斯理地说着。
“母后,我们该如何做?”太子有些忐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若是老三发觉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家伙这五年来在军中积了不少威望,一个不测,他和母后可就完了。
父皇也真是偏心,都成了那样的丑八怪了,还这么看重他。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那么喜欢的儿子却不能继承他的衣钵,他心里,够难受吧?
一想起父皇那双无奈的眸子,他就觉得心中快意了许多。
只是眼下父皇又死不了,老三那该死的媳妇竟然懂医,也不知道古木时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女儿的。
“我们先沉住气按兵不动!”皇后本来半合上的眼睛遽然睁开了,尖声道:“你要是有个好岳家也能助你一把力,眼看着这太子之位坐得都不牢固,那老东西一时半刻又死不了,可怎生是好?”
她这么一说,太子也紧张起来,越想越觉得老三夺位的可能性很大。
男人嘛,看重的是江山,谁在乎容貌啊。
况且父皇这么偏向他,万一他哪天真的和他作对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他一呼百应,谁还在乎他是个丑八怪呀?
他一无军功,二无建树,三又没个势力雄厚的岳家。这可怎么办?
凉飕飕的天儿,他硬生生地急出了一身的汗!
“母后,孩儿该怎么办?”他无奈地看向皇后,心里更加怨恨起父皇来,“怎么就把那么个不死不活的女人赐给孩儿?如今倒成了个累赘!”
皇上赐婚可不能轻易悔婚,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拉拢古木时了。他在朝中这么多年,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天下。没有大错,谁能撼动得了他?”皇后慢慢地分析着,给儿子指点迷津。
太子听了果然双眸一亮,可旋即又暗了下来,怎么拉拢他?
古木时那老狐狸明面上对他算是不错,可他看得出来,那老狐狸不过是虚与委蛇,看谁厉害就靠向谁。
以前,老三母妃还活着的时候,见他母子俩受宠,古木时就时常在父皇面前夸赞老三如何如何地好。
后来老三母妃死了,老三成了丑八怪了,那老狐狸又不理人家了,转而靠向他了。
可他知道,这样的人最是靠不得,稍有不慎,就能落井下石。
他和他,除非绑在一块儿,上同一条船,那老狐狸才会死心塌地吧。
只是怎么才能绑在一块儿?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抬眸正对上皇后的,见她眸中也是一闪而过的光亮,他顿时明白了,可又有些害怕:“母后,这毕竟是父皇亲赐的姻缘……”
“可是现在这桩姻缘成了你的绊脚石了。”皇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江山和女人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掂量?”
那自然是江山重了。有了江山,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
何况,那女人至今也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的,一个太子若是没有儿子,岂不意味着这位子不保?
他越想越恨,恨父皇,更恨那个女人。
要不是她,他怎能这般架在火上烤一样难熬?
母后说得对,没了这个女人,才能娶了古木时的女儿。
老三虽然也是古木时的女婿,可他那个王妃乃是贱妾所生,怎比得上他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