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一听这话,顿时也顾不上喊太医的事,坐到床边,催着拓跋泽言道:“什么法子?只要你说出来,这个时候无论什么,父皇都答应你。”
宣帝见拓跋泽言目光灼灼得盯着自己,只当兴许是库房里的奇珍异才。
他又想他生命垂危,也是奉自己之命去的,此刻只要是他想要的,哪里有不应的。
对比那些只知一昧惦记算计他坐下那把皇帝宝座的皇子,不知懂事多少,一时宣帝的父子之情溢于言表。
“你说,不管是什么奇珍异宝,父皇都愿赐予你。”
拓跋泽言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明白宣帝心中误会。
不过,柳梦妍自是他心中的奇珍异宝,普天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儿臣恳请父皇允儿冲喜。”
“冲喜?”
宣帝一下愣住了,但看着拓跋泽言那张白得跟宣纸一样透明的脸,随即叹了口气。思及刚才府医的回禀,眼下似乎的确也没什么法子,这个时候只能看这个儿子的命了。
奇珍异宝用来吊命尚可,救命,不过枉然!
“皇上,恕老奴斗胆一眼,逸王此法甚好。”宣帝旁边的梁公公一番察言观色后,小声说道。
“你这个老东西,有话就直说,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宣帝蹙着眉头道。
梁公公是宣帝身边的老人,自然能猜出宣帝心中已然属意冲喜,遂不慌张地接着道:“老奴觉得冲喜之法原本就顺应天命,既是古往今来代代流传的习俗,或许能够感念苍天,福泽逸王。而且此前,皇上给六皇子殿下与安平县主指婚,已然就是天命,如今只不过是提前完婚而已。”
宣帝越听越满意,尤其是梁公公两句‘天命’,更让他觉得此法甚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这天下人的天,他的话自然就是天命所归。
略微思虑片刻,宣帝捋着胡须点点头道:“如此朕回去就下旨,要礼部马上着手准备大婚,算算,起码也要三四天吧。”
“父皇。”
拓跋泽言一刻都等不了,如何能再等个三四天。更何况柳府就是个虎狼之地,妍儿早一日离开,他早一日心安。
“不必如此繁琐,眼下儿臣身负重伤,怕是少不了委屈县主。再者既是冲喜,就不需要大办,简单挂红都挂起来就是。到时候,儿臣只恳请父皇恩准母妃出来见礼。等儿子与安平县主成婚后,再行去宫里给父皇和皇后请安。”
宣帝望着拓跋泽言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细想也是,遂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
“儿臣不觉委屈,只是自责不能给安平县主一个风光的大礼。”说着拓跋泽言眼中露出几分黯然。
“你倒是个痴心的,既然如此,朕回去立刻给安平县主下一道即刻成亲的旨意,就定在明日。”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拓跋泽言第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叩谢宣帝。
“算了,你好好躺下。”宣帝按住费力要爬起的拓跋泽言,嘱咐道:“等你身体康复,再到宫里去给朕谢恩吧。今日出宫已有些时辰,朕先回去。至于你母妃与晗月,就让她们明日来观礼,然后允她在你府上多停留几日。”
前脚宣帝刚走,后脚拓跋峰便怀揣着柳梦妍的纸条来到逸王府。
“殿下,县主有信。”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于暗处悄无声息出现在拓跋泽言面前。
在拓跋峰跃上檐下的那一刻,拓跋泽言已然察觉到对方的脚步。所以宣帝走后,他就下了地。此番他有意对外宣称身负重伤,又在宣帝面前装得气若游丝,就是为了借宣帝下令尽快与柳梦妍完婚。
自然在峡谷隘口他的确身负重伤。两根肋骨,一柄剑伤,虽不至于九死一生,却也差点要了拓跋泽言的半条性命。可此刻机要关头,他即便强撑着精神,也要将此事完成。
拓跋峰恭敬得把纸条递上后,退到一边。
拓跋泽言展开纸条,一目看到底,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幸亏他早有防备,与徐大夫合演了这出细,否则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柳如璃笔迹如此匆匆,可见当时她心中有多慌乱。
拓跋泽言再次庆幸幸亏此番宣帝对他还有一丝愧疚,否则势必要铤而走险。
但便是就此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为了柳梦妍,拓跋泽言也会在所不惜。
曾经错过她,已经他永生最追悔莫及的事。
如今,拓跋泽言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柳梦妍。那些算计她,害过她的,势必要一一付出代价。
目光落到纸条上所说之事,拓跋泽言眼中一片冰冷。
柳二爷比此刻更早便投靠了三皇子。而关于傅家千金,蒋老太太,还有柳府老太爷的事,都可能是三皇子所为。依照拓跋泽言对他那位好三哥的了解,梦妍所料应当十之八九不离。
发丧兴许就在今晚或者明日。
无论如何,谁也无法阻挡他们在一起。
遇佛杀佛,神挡杀神。
此时若柳梦妍在场,势必看到拓跋泽言眼中燃烧着熊熊嗜血的猩红。
长长吐出一口气,拓跋泽言压下心里的怒火,五指收拢,那纸条紧紧攥在手心里,对拓跋峰口述道:立刻回去告诉县主,让她无论如何拖住柳二爷。不用多久,拖到明日巳时之后,即可准备嫁衣。届时,宫中自有人带着父皇圣旨过柳府宣读。
“是,殿下。”拓跋峰领命而出。
等出了拓跋泽言的屋子,原本准备径直回柳府的拓跋峰,忽然脚下一顿往六皇子府中另一侧绕去。
他自知殿下交代之事刻不容缓,但他只想去看拓跋成一眼。听说此番峡谷隘口遇险,拓跋成亦伤得极重。他自幼是孤儿,与拓跋成一同被六皇子收用。十几年的感情,早已亲如兄弟。
倘或不知道此事,拓跋峰势必奉殿下之命为先。
几个纵身,避开众人,拓跋峰悄无声息来到他们在府中所住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此处?”拓跋成看到拓跋峰突然出现在府中,惊得忙从床上坐起。
“别急,我是替县主传信给殿下的。”拓跋峰担心他伤口裂开,忙伸手拦住:“你没事吧?”
拓跋成丝毫不放在心上:“放心,暂时死不了,你快去帮殿下办事。”
拓跋峰见他气色尚好,点头离去。
柳梦妍吩咐拓跋峰给拓跋泽言传信后,深知情况紧急,便立马去了芳衡院见朱氏。
朱氏颇有些意外此时柳梦妍会找自己,知女莫若母,听到嬷嬷来报,连从软塌上起身,“璃姐儿,何事如此急匆匆?”
“娘,女儿有事要跟您商量。”说着,柳梦妍用眼神示意朱氏屏退左右,
朱氏先是一愣,然后迅速会意,知道妍儿定然是有要紧之事同自己说,对着屋内几个小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
说完,朱氏又令田妈妈碧桐母女守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朱氏回过头满脸担忧得望着柳梦妍,道:“妍儿,有事现在可以放心说了。”
柳梦妍定定看着朱氏,忽然张嘴道:“娘,妍儿的嫁衣是一早就准备妥当了吧?”
朱氏有些不明白柳梦妍为何问到此事,但女大当嫁,想到女儿成亲那日的盛况,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点点头道:“自然,在皇上指婚后,娘就陆陆续续准备着,你的嫁衣和头面早已经准备妥当。”
“娘。”
想到再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柳府,柳梦妍禁不住流下眼泪,匍匐在朱氏怀里。她对柳府没有丝毫感情,包括那位好父亲,有的也只是深入骨髓的恨意。唯一让她留念,舍不得的,只有母亲朱氏,跟弟弟清德。
一旦她离开,在这个虎狼环绕的柳府,母亲跟弟弟如何是好?
朱氏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有些急得问道:“妍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梦妍不愿朱氏担心,撒娇道:“要是女儿以后不在母亲跟前,您要多加小心顾氏和三老太太,还有……”
柳梦妍说不出口,她本想说自己那个爹也要小心。
朱氏哽咽,她自然听懂了柳梦妍话里的意思,拍着她的背说娘亲会小心的,娘亲会护好清德。
柳梦妍忍住眼底的泪珠点点头,仰头笑着对朱氏道:“娘,可能明日女儿就要出嫁了。”
朱氏顿时大吃一惊,追问道:“妍儿,怎么这么着急,婚期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
“等不及了。”
柳梦妍摇着头跟朱氏解释:“娘,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妍儿说。祖父仙游,不是偶然,此事实则已经卷入皇家争斗。妍儿要尽快嫁到六皇子府,只有脱离了柳府,以后才能接母亲和弟弟脱离出去。”
朱氏此时完全懵了,老太爷之死怎么会跟皇家争斗扯上关系?
“妍儿,你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有些事,女儿暂时不能跟您细说,女儿只望您心里提前有个准备。”柳梦妍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安抚朱氏,但任凭朱氏怎么问,也不再多透露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