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洛青禾要出去,来福一个劲儿的缠在主人脚下滴溜溜转圈。别看来福在家养得这么大,其实还没出过门!
直缠人到大门外,洛青禾翻身上了尘影马背,来福才消停下来,上下颌张合喘气儿,同时失落的发出呜咽表示遗憾不满。
洛青禾这一套上马行云流水,看起来颇有些英姿撩人,这还是方少泽第一次见她吹哨,心下顾自嘀咕一番,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吹哨了?紧随其后的方少泽一把将可怜见儿的小崽子抱进怀里:“行了行了,正经的事,你跟去干什么?”
一直以来方少泽都不愿意让来福出门。
“弄墨,你跟着青禾一起去。”
一旁的弄墨立时答应了一声,便跟着洛青禾一道去了,回去的路上方少泽一边摸着狼崽子软踏踏的毛发,心里有了比较,自己苦练多日都不成,这丫头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行,他也得抓紧学习了,怎么能让青禾一个姑娘家都比他学得快?
这边正巧从桂壬街回来的温婆婆入了院门,径直朝里走去,还没到后花园就听见‘呼呼’漏风的吹哨声。
那声音听不出是谁,温婆婆秉着好奇心绕过环山簇绿的假山石水,就正巧看见抱着来福坐在凉亭下吹哨的方少泽,只见他一张俊脸端庄正经,浓密修长的双眉微蹙,似乎对一直吹不出响儿而十分苦恼。
温婆婆这厢对着嘟着嘴的少爷说不出话来,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这个嘟着嘴抱着狼崽子接连嘘声的,真的是她家少爷吗?
“嘘嘘、、、”这边认真练习的方少泽还毫无察觉自己的不妥。
让方少泽怀中的来福都显出几分无奈来,这跟小儿把尿有什么区别?!
温婆婆只觉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正经人家少爷该做的事情?可她再想上前说几句,洛青禾跟她说的好一番话又回响在耳边,心思百转下,还是强压下心里想上去说两句的想法。
就在温婆婆内心挣扎的时候,突然来人拍了她的肩膀:“温婆婆,找你好半天了。”
温婆婆回头一瞧,正是府上最小那两个丫头良辰美景,看那眼神躲躲闪闪的,温婆婆心想定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这两丫头鬼鬼祟祟在我身后做什么,难道又闯什么祸了不成?”
说着温婆婆拉着两个丫头往后花园外走去,少爷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试着让少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不过也不能让这些小丫头看了去,没个正形儿的。
只见两个丫头被温婆婆牵引开来后,便开始你推我让,最后两人谁也不让谁,还是温婆婆强言‘逼供’下才如实交待出来,原来这两个丫头前些天新得了青禾给的料子,其中一件儿丝绸算是上品,在丫鬟小子们手上很是难得,便想央求温婆婆给做两件儿内里穿的兜胸。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走走走,你们且把料子给我,想要什么花样你说,我给你们做几件儿就是了。”
都是女人,温婆婆对这些事自然是心照不宣,便跟着两丫头去了。
不想一去之后,两丫头便将房门紧闭,良辰从橱柜里拿出了布料和一张临摹下来的图纸,上面画着一个苗条又丰盈的少女,实在美不胜收,但又确不端庄。
“这、这成何体统!”刚才好不容易接受了少爷催人尿下的口哨声,现在良辰美景这两丫头又给她这样的冲击。
“现下广陵的世家小姐都这么穿,还说若是那些舞姬献舞时,都是直接外面套一层薄纱绸缎就可长袖作舞,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呢!”
就这两片布料能遮住什么?直接穿出来,那岂不是全部都被人看光了?!
“还有这种东西,不都是穿肚兜么,现下广陵竟是这般开化?”温婆婆听了两丫头的描述,实在忍不住讶异,连声音都低沉了下去,像是在说难以启齿的悄悄话一般。
“那是自然,温婆婆你就帮我们做吧,就我们这针线脚做出来指不定成什么样子了呢,真怕白白浪费了这好料子,我们姐妹两定不让你老人家白做,就算是我们请您帮个忙,外面什么价钱,咱们姐妹两个就出什么价钱!”女子穿的内衣自然不会去外面买,那都是自己做,可良辰美景两姐妹在广陵都也没什么人,以往还能自己将就,现在有一个长辈在府中,正好就把此事托给温婆婆了。
良辰美景满怀期待,温婆婆虽然不能接受,但也不好让两个小姑娘失望,再说了自己在这广陵都也是初来乍到,说不定这种款式人家就是司空见惯了的呢?
接连冲击,温婆婆想起自己家少爷学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也不算什么了。
温婆婆不断安慰自己。
两个丫头见温婆婆犹豫,就知道此事有戏,乘胜追击开始撒起娇来,“婆婆,你就当疼疼我两姐妹,您的针线活那时无可挑剔,这料子到我们手里平白糟蹋了,岂不是辜负了咱们家小姐的一片苦心,婆婆你就帮帮我们吧。”
两姐妹适时候的把洛青禾搬了出来,良辰美景想起了青禾的话,这温婆婆向来是个爱忧心忧民的,除了对少爷,那对待旁人也十分慈爱,倒不如给温婆婆找点轻巧的手艺活做做,也免得她老人家时常忧心她们这些小的。
“哎呀,拗不过你们,拿来吧,过几日就给你们做出来!”温婆婆立刻就心软了。
这吹马哨可是要技巧的,一般人无人教导要想摸到门道,少说好几天下来才能小成,方少泽算是聪明的了,又肯坚持不懈,自己苦练了几个时辰还真小有所成,能吹上几声略微响亮的马哨。
方少泽心下一喜,成了!等下次牵着尘影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试一试。
方少泽一放下怀里的来福,小狼崽可憋坏了,短腿跟蹬的跟车轮似的跑到花丛跟下,抬起一条腿痛痛快快的尿了一地。
“来——”方少泽一声来福没叫出来,就明白了过来,手指抚摸着鼻尖,神色尴尬。
此时洛青禾回来了。
一到家就跟只受了委屈的来福一样,聋拉着耳朵,一脸焉焉的样子。
“怎么了?没事儿,许老板或许也是有原因才不答应...”方少泽以为洛青禾吃了闭门羹,莫名于心不忍,他见不得洛青禾受委屈。
“没有,许老板答应来了。”洛青禾嘟囔着,很是遗憾的又说:“只是那天那个乞讨的男童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方少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试菜的男童才如此失落阿,“其实没什么,他既是在广陵讨饭的乞儿,左右都在城里,只要派人一打听,总会找到的。”
洛青禾无奈的点了点头,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便说起许老板:“我跟许老板都商量妥当了,你有什么想法先规整明白,早些安排,别到了时候却误了事,泊宁我也吩咐了,明天早上让他过去一趟。”
不用洛青禾提醒,这些事情方少泽也会安排妥当,但看洛青禾还是无精打采,方少泽心疼了,便想出个法子想要逗她开心,“今天出门时见你马哨吹得响亮,今日我也练习了许久,吹给你听听?”
方少泽苦练许久,现在已然取得相当成就,但想着是为了丫头开心,心想豁出去面子不要又如何,于是又蹩脚的吹起了他刚开始尴尬的嘘嘘声,果不其然洛青禾听到这不成调子的嘘嘘声,压不住笑意,噗嗤笑出来,又立马强忍了回去。
“打住!你这吹得是什么马哨?尘影听不懂就算了,听懂了怕也是往茅房跑吧。”洛青禾接话打趣,她并不知道方少泽是豁出了面子不要,故意逗她开心的,在她眼里,方少泽生来大家公子,怎么会故意在她面前做这种丢面儿的事情?
“你这话说的,我吹得有这么差么?”方少泽听她取笑,也不指出,反而故作正经同她议论起来。
这下子洛青禾的注意力可就完全在方少泽身上了,刚才的无精打采一扫而尽。
洛青禾自告奋勇:“没事,你既然不会,那就由我来教你好了。”
方少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两个便一同在这后花园里练起马哨来了,方少泽本就是装蒜,洛青禾一教,他毫不吝啬的展现了自己的‘天赋异禀’,没几下就学会了,其实他早就会嘛。
不过在听到洛青禾的赞美时,方少泽还是忍不住自豪了一下,这个蒜装得值了!
围在她们脚边百无聊赖的来福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一直要发出怪声,心想莫不是要它做出什么反应不成?
来福歪了歪脑袋,不自觉的就跟着主人的一举一动开始琢磨,在方少泽挥手相迎时,像是一声令下的模样,来福小狼崽随着方少泽指令扑进草堆里一阵翻腾撕咬。
洛青禾见状反应过来,她和方少泽在这里好一通练习,竟然无意中插柳成荫,教会了来福听从指令!
“来福,停!”洛青禾见势大叫一声,来福突然开了窍,听到指令又叼着满嘴草欢天喜地的跑回洛青禾身边。
洛青禾方少泽相视一笑。
方少泽顺手从怀里掏出一直给来福准备的肉丝馅饼,给了两个以示奖励,说道:“没想到来福这么聪明,这是无师自通啊。”
“看来已经可以带来福练练了,到时候再把郑爷爷请来,给来福好好看看,咱们就可以正经的训练来福了。”
看来来福果然是有灵性的,来福瞪着黑玛瑙似的眼珠子,连最喜欢的肉丝馅饼儿它都不香了,一听到那个每次说起后自己就要被扎上几下的下场,来福就开始不依不饶的用嘴巴卷洛青禾裙摆。
摇头摆尾道:不行,不要见老头,不要包药药,不要扎针针!
“哟,你还知道先生来了你得被扎上几针呢?那你可要记住了,以后不听话,我就让老先生拿针治你。”洛青禾故意逗它。
落日余晖,一片红光下,洛青禾蹲着身子逗得来福十分不满,开始拽她的裙子玩儿,洛青禾丝毫不在意,反而笑得如花美眷。
方少泽忽然就生出今后自己一定要保护这一人一狗的责任感来,觉得他们还能这样在一起,走许久许久,看来今后得日子还长着呢。
入夜,又是良宵好景,度过一个美好下午的洛青禾都快要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失落。只记得方少泽那俊脸上因苦于不会吹马哨的憨厚可掬,看起来这人还挺纯真的嘛,除了有时候霸道点儿,跟他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
远出大宅,齐山侯府。
摇曳的灯影洒在苍白的面容上,斑驳下的光亮让干瘦的男人显得疲惫,但他脸上却有着不同于现状的笑容,安详平和,即将归去的宁静。
“我知道你在哪儿,那里是不是很黑?别怕...你等等,我就来。”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院门石阶恰时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进来的是个丫鬟,将浓黑发苦的汤药放在了他桌案上便离去。
等丫鬟走后,他撑着削弱的身躯双脚缓缓落地,端起药碗假意吹凉,最后尽数浇给了窗外的海棠。
深夜将至,而方大人的府邸却不得安临。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方少君有个糟心的爹,秦氏有个糟心的丈夫,这一家上下肯定少不了幺蛾子。
秦氏有自己的打算,这边听说方少泽跟殷菱相谈甚欢,就想着撮合,女方家室是不错的,方少泽要是能同她们结成良缘,今后对她们也是有一定帮衬的呀。
“以大哥现在的处境,倒是段好姻缘。”方少君说道。
“殷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亲事是好,但秦氏对此抱有的反而是消极态度,那殷家世代都是在御膳房里得宠的,只要掌握的皇上的胃,那手中呀自然就拿的起荣华富贵,不过新文渊宫内还没有殷家的人,殷家现在又只有她们家二小姐手艺可以仰仗,肯定得送进宫去巩固殷家皇恩,哪里肯将她就此嫁人?
此话一出,在外面花天酒地之后回来的方景林刚好就听到这么一段对话,被冷风吹散的酒疯又开始发作了,人未到声先到:“你们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方景林冲进来后已经是脸红脖子粗,只见他双目瞠圆,看起来就像失了智的酒鬼,怪吓人的,秦氏见情形不对,急忙安抚,“我和君儿随便聊聊,老爷你坐下,我这就命人伺候你梳洗安歇。”
“滚!少岔开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背着我干得好事情,你就是一心想把少泽安排了是不是,然后就没人跟你和你儿子作对了,方家就是你们的看,是吧?”方景林袖子一甩,将秦氏挥了个踉跄,看她跟看仇人似的。
秦氏腰上撞了一下,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跟方景林理论起来,“老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好,也都是因为老爷你呀,多年来我从不求半点功劳,到头来竟是被老爷你如此羞辱,你这是要让我心寒呐...”
“你既然是为我好,那就不要提起方少泽的婚事,我儿子不需要娶媳妇,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好儿子插手才坏了我的好事情,那叫什么周格然的,吹箫那小子,现在已经成了平野王跟前的人,今后平步青云只是时机问题,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说起这件事方景林就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心里一直堵着口气。
方少君惊得下巴都僵了,现在自己这糟心爹是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直接表示自己要卖儿子了,老脸都不在乎了!
“好了老爷,我知道齐山侯最近没把你的事情办下来,可他不是忙么?”秦氏急忙打断,生怕方景林还要说出什么恬不知耻的话来。
“忙就可以不管我的事了?!什么东西!”
方少君对醉鬼老爹实在忍无可忍,也看不下去他口不择言,若是让人知道他爹辱骂病中侯爷,以后他就不用了混了,“爹,你这是醉的糊涂了,您还是歇着,明日清醒了再议此事吧。”
“对呀老爷,来人呐,还不扶老爷去休息!”秦氏也道,方景林当真是疯了,竟然敢辱骂齐山侯。
“胡说,我怎么会醉?”方少君才在皇上面前露了脸,方景林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在意的,不敢朝他发火,只能针对秦氏:“我知道你近日种种就是故意的,你见儿子出息了,现在就挺直了腰板是么?我告诉你,没这回事,我要是不高兴,那就全家都别想高兴!”
“还...还不快点!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带老爷下去休息!”秦氏脑仁突突直跳着疼,几乎被气晕过去,等方景林终于被人搀扶着出去,母子两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说完秦氏又补了一句,“今晚就伺候老爷在徐姨娘那儿歇着吧。”
真么就摊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人,哪里有一点为人父,为人夫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