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的日子很快来临,程秀逸寄出了第一封家书,惦念家乡亲友多保重身体,自己即将踏入命运的关卡。
她点着油灯,坐在书桌前温习最后一遍知识点,夏风调皮的从窗户缝隙中吹来,带着夜间的丝丝凉意。五月离家,七月将至,时间匆匆一晃而过。程秀逸有点惘然,除了黄琳琳和郭旭那种心术不正的学子,大多数人都如她一样重复的做着一件事情,就是念书。但她是幸运的,父母从小把她生的聪明伶俐,学习比其他人也快上许多,想到这些,程秀逸怀念的拿出爷爷给她的那件首饰,樱羽,轻轻的佩戴在脖子上。期待着母亲的遗物能在考场上带给她希望和动力。
突然,油灯被一阵强风吹熄,亮堂的屋内变得漆黑,只有盈盈月色透过窗纸照拂进来。程秀逸正诧异的想重新点灯,手掌就被黑暗中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身体也被强大的力量拉向那个方向。
“唔……”
“别动,就来看看你。”
程秀逸挣扎着想呼喊,耳边就响起了宋星元的声音。他握着程秀逸的软白的小手,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
程秀逸看着宋星元冷峻的双眸,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她反手抓住那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带着哭腔说道:“宋星元,你怎么总欺负我,疼死了!”
宋星元有些慌乱了,他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明日会试,他特意挑了今晚这个日子翻墙进了三圣阁来看看程秀逸,是想安慰鼓励一番,可少女眼底的泪水在月光下反射的晶莹剔透,倔强的眼神令他心疼,想来是他的粗鲁真的将她握得疼了。宋星元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把这几日的思念全都化作无言。
许久,宋星元才说道:“胡二已被发配西疆,胡飞鸿也在接受官司调查。这几日,我一直在朝堂上启奏弹劾他,但此人在燕城的势力不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除了的。”
“你竟在忙这些事,燕城之乱难以想象,的确不是轻易能解决。”程秀逸吸着通红的鼻子,继续说道:“若不是意生拼命求救,我怕是被那胡老儿熬死在地牢里了。”
“放心,这段时日他应是会收敛一些了。”宋星元难得的露出笑容,似乎不过瘾的又摸了几下她的头发。“你好生会试,以后做个好官。我在殿试等你。”
“你若是有了正妻,就不要再来看我了,也不要为我做任何事!”程秀逸坚决的推开了宋星元几米远。她的脸烧得厉害,还好月色朦胧看不清楚。
宋星元愣了片刻,说道:“如若是解了婚约才能来看你,那么我去解决,再会。”
程秀逸看着宋星元翻着窗跳出去的背影,隐约记起吉安村的那个夜晚,她似乎也看见了这样一个人站在床前温柔的看着她,难道说……那个人就是宋星元?程秀逸没有再点灯,安静的躺在床上握紧樱羽吊坠,究竟为什么有人为了见她一面,说上短短几句话就跑到地势偏远的三圣阁来,又因为她的一句话转头就离开呢。
宋星元真是个傻子吧?
这时,宫景瑜独自站在程秀逸房门外,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屋檐黑影笼罩在他颤抖的背上。
他是想来鼓励秀逸,再解释清楚之前那个吻并非胡乱作为。但听到宋星元和程秀逸的对话,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意义。世间万物都讲究天地地利人和,感情也一样,是他,来得太迟。宫景瑜笑得很冷,冷的刺骨。
“秀秀,你要和母亲大人一样,在我最依赖的时候离开我?”
十年前,蓉妃盛得龙宠,独占皇帝半年有余,引得朝堂轩然大波,公开弹劾这位妃子妖媚惑心,各族势力不断往后宫充填新的血液,那时宫景瑜八岁。起初皇帝并不听信这些谣言,照常宠爱着蓉妃和八皇子,直到一位姜姓太医查出皇帝精力衰退,脉象薄弱,疑似心力疾病症状,皇帝一听就慌了,四处求医治病,各种名贵材料进补身体,可还是没有成效,眼见着一日日的衰退下去,竟是连头发都白了一半。这时,一位往日并不起眼的华嫔提出家中识得一位远山大仙,对这种疑难杂症颇有研究,皇帝立刻允了。等那远山大仙进宫一阵作法,只颤颤悠悠的贴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这是妖邪作祟啊!至于那位妖邪,小人不敢直呼姓名,如若陛下不信,请您到华嫔娘娘殿中歇息三日,保准有变化。
皇帝半信半疑,照做了,连着三日都翻了华嫔的牌子。华嫔也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皇帝,可谓夜夜笙歌,缠绵不断。但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皇帝的身体逐渐康复,精力愈发旺盛起来。皇帝立马传召了那位远山大仙,让他把知道的事情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及任何。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八岁的宫景瑜被母亲拉得手疼,却不敢出声,他可以感觉到母亲在隐隐发抖。
远山大仙跳了一段舞蹈,一声怒吼就跳到了蓉妃面前,用尖锐的声音说道:“你等妖邪,还不受死!蛊惑陛下寻欢作乐,实际上是吸取精气!”
蓉妃拉着宫景瑜双双跪下,泪如雨下。皇帝看着宠幸多年的女人和最为疼爱的儿子,还是狠不下心来,说道:“兴许只是巧合,和爱妃没有关系。”
“皇帝若是不信,我这里有一碗神水,常人喝了如清水一般,妖孽喝了则魂飞魄散!蓉妃,你可敢?”
远山大仙手中举着一碗水,在众人之间来回蹦跳。宫景瑜很害怕,这个远山大仙的鼻子就像老鹰的喙一样,眼睛竟然没有黑瞳,只有一片混浊的灰白,看起来很是惊悚。他悄悄的躲在母妃的身后。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来试!为了皇上的平安,臣妾愿意牺牲一切。”那华嫔含着眼泪,一把夺过远山大仙手中的碗仰头喝下一半,在所有人紧张的看过去时,华嫔安然无恙的放下了碗。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皇帝动容了,既然是同一碗水,她华嫔喝下没事,那么……
伺候皇帝八年,蓉妃一个眼神就懂了皇帝的心,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蓉妃松开了宫景瑜的小手,蹲下来抚摸了他的头发,柔声说道:“瑜,娘亲愿你好好长大。”
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到了大殿前方,高傲的扬起头颅直视着皇帝,大声说道:“君要妾死,妾不得不死。相识十五年,辅佐皇帝登基已有六年,从王府到皇宫,一路蓉儿无怨无悔。愿皇帝念在往日情深,赐我儿爵位后远离皇宫,这后宫如狼似虎,没了娘亲,他怕是活不了多久。”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蓉妃就拾起碗含笑而饮,那笑容凄美凌厉,仿佛碗中不是索人命的毒酒,而是真的神水。
顷刻她重重倒下,不曾流下一滴眼泪,直到嘴角的笑容慢慢散去,体温冰凉。
大贇六年,这一年,妖女蓉妃已故,膝下一子皇帝仁慈赐他王爷称谓,王府一座。
这一年,华嫔晋升为妃,她的儿子宫景天被封太子,远山大仙授命国师,独揽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