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面对一江之隔的江宁府,也就是后世的南京,秦牧久久不发一言。
在后世坐高铁坐飞机,根本就意识不到长江是多么让人无奈的一种存在。称为天堑真是恰如其分——没船根本过不去。
秦牧如今手下别说百万雄师,就是一万人马他都没有。
近卫团的规模只有五百人,也就是一个营。其中武永福的三连去了青岛,一连的一个排和二连的一个排守在各自驻地不能动,秦牧现在满打满算手里只有四个排。就是炮连都不全,除去武永福带走一部分,还给留守的两个排每个排留了三门炮。
而且特战大队也人马不全,只有一个小队跟着秦牧,剩下的也是跟着三连去了青岛。
别说作战部队了,就是医疗部队都不满编。西北和吴家庄的制药厂不能停,所以那里都要留人。
秦牧如今只有三百多人,三百多人的部队,面对长江天堑,秦牧也一时感觉到无计可施。
现在就是给他一个铁甲军舰都没用。一条船在大江上就是靶子。南宋为什么能和金国对峙一百多年,全依仗有这条天堑,拦着金国人过不来。
这条长江让秦牧的划时代武器全成了摆设,加兰德步枪和大刀长矛完全没区别,反正都够不到敌人。
现在的局面是别说“追穷寇”,就是过长江都成了巨大的问题。
长江水面上的战舰已经被天师军所囊括,留在江北的船只不多。
天师军是南方人,他们更善于操舟楫。相比禁军的荒废多年,天师军一直被张过玩命操练,两者相差不以道里计。就算同等装备,让禁军也操船,都打不过天师军,何况禁军现在还人少,而且军中北方人多,大部分不识水性。
如果近卫团乘船渡江,过不了江心就会被天师军的战舰打沉。这绝对不是一个选项!
一条大江彻底的难住了秦牧。
折可存一会举起望远镜看一看,一会又放下望远镜看看秦牧。他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当日剿灭方腊时候长江还在朝廷手上,根本没有过江的问题。
这也是方腊天生的倒霉。他起事的地方,离长江远,离杭州近。所以为了粮食,为了大运河,他必须打杭州。
可是张过就不同了。张过的基地在龙虎山,那地方最近的大城市就是洪州。洪州以鄱阳湖为跳板,直接就能搭上长江,然后顺流而下,势如破竹。
而且张过是蓄谋已久,远比方腊准备的充分。所以才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拿下了长江一线。
现在张过的第一个战略目标可以说已经达成,长江南岸大小城池都在天师军的手里,和宋国隔江对峙成为了现实。这让天师军上下士气大振。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如此迅速的胜利,这大宋国,怕是要完了。
其实他们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就算是以前没有这样迅速的胜利,以后也有。
金国打宋国,前后不过短短几个月,北宋就亡国了。算起来比天师军还快得多。
韩世忠就几乎感受到了那种亡国之兆,他一刻也坐不住,一收到折家军的消息,立刻就来到折家军的驻地。他要找折可存商量商量怎么办,咱们不能就这么对着长江干瞪眼。
可是没想到折可存没在驻地,折家军的兵丁告诉他,折将军去了江边观察敌情。
这让韩世忠对折可存的怨气立刻降低了好几分——他一直埋怨折家军跑得太慢,来得太晚。
其实他自己也走的不快。如果快的话,怎么会被敌人先占据了江宁府呢。
韩世忠立刻又离开折家军的大营,有小兵带着他来找折可存。快到江边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座营房,韩世忠一行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让韩世忠大怒。他是这一支军队的最高统帅,谁敢挡他的路。
而且,这都是什么人?看起来像是军人,可这一身军服,自己根本没见过。
近卫团的军装韩世忠当然没见过,在利国监近卫团就没穿过军服。如今要打仗了,秦牧命令全穿军装,韩世忠这才第一次见识到近卫团的真面目。
不说军服了,就是近卫团的兵器韩世忠也不认识。
说是个棍子吧,头上有一截枪头。说是枪吧,枪身却不是一根棍,上面乱七八糟好多东西,还有一根带子——枪带。
这到底是什么兵器,这又是谁的兵?难道是折可存的?可是折可存的兵就在身边,他们穿的也是大宋的军服,拿的也是大宋的兵器。
“什么人,胆敢拦住某家去路。”韩世忠怒了。若不是他现在升官了,从武功郎升到武节大夫,依着他往日的性子,敢抽刀砍了这小兵。
你算什么东西,连头发都没有,一个和尚也敢挡着爷爷的去路。
“韩将军,这是我们折将军的亲兵。”带路的小兵连忙给韩世忠解释。他们可是知道近卫团的厉害。
韩将军不发火还好,若是发火的话,近卫团这些人可不认你是哪个。
“兄弟,请给折将军传个话,说是韩将军来了。”带路的小兵连忙跟近卫团的战士说明白。
“等着!”这里是近卫团的营地,任何人不经允许都不能进入。
韩世忠忍住怒气,站在当地开始打量起来眼前的一切。
他突然发现这座营盘完全不是大宋的制式。当然了,大宋连棉花都没有,不可能搞出棉布。
而近卫团的一切装备全来自后世,后世的军用帐篷韩世忠根本就不可能见过。
他看着一切都感觉无比新鲜,连带着眼前的卫兵似乎都不那么讨厌了。
相反的,韩世忠发现这个卫兵的一切,似乎和这个营盘非常和谐。这样的营盘,就应该有这样子的兵。
韩世忠一时感觉到无比的疑惑,折可存的亲兵怎么会这个样子,这和折家军完全不一样呀!
而且这个兵用的枪,到底是怎么用?说是长枪,太短了扎不到人,说是棍子,又挂满了零碎。
真是让人奇怪。
这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秦牧。难道说,折家的一切都是那个秦知监搞出来的?
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韩世忠看到折可存过来了,而且不只是折可存,竟然连秦牧也过来了。
这大大出乎韩世忠的意料。怎么秦知监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利国监吗?
“韩将军,请。”秦牧客气地把韩世忠让进了营地。
这时候韩世忠顿时警觉起来。作为一个军人,他敏锐地发现,这个营地真正的头目不是折可存,而是秦知监。
只看那些兵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根本就不看折可存,而是一个个都望着秦牧。
而且秦牧一身军装,正是和这些兵穿的一模一样。
若说略有不同的话,就是秦知监肩膀上的那个东西画的和别人不同。当然,这是军队的阶级章,秦牧当然和别人不同。
这怎么能说是折可存的私军呢,这明明是秦知监的私军。
韩世忠顿时想起了张过。莫非秦知监也有了不臣之心。
可是这时候想要后退却不能了。韩世忠来的时候根本没防备这点,他哪能想到秦牧和折家会造反呢。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向里走了。走了一段,韩世忠突然想明白了。就算秦牧和折家想造反,也不可能在这里造反,否则他们来前线干吗。
想到这里,韩世忠心里放松了下来。
到了秦牧的营帐,韩世忠又是大吃一惊。
这里的一切摆设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些都是后世军队的制式桌椅装备,韩世忠怎么可能见过。可是虽然他没见过,但是用起来却感觉无比的方便,这让韩世忠心里大为羡慕。
都是行军,怎么你们却如此舒服,我却要天天受罪。
我也想这样行军。
余里衍充作勤务兵,给三人端上茶水,然后退在一边。她现在是秦牧的贴身护卫。姐妹们一致决定,让余里衍时刻不许离开官人身边,否则拿她是问。
余里衍当然巴不得如此,这样自己就可以霸占姐夫好久了。最好这仗一直打下去,直到我生个儿子为止。
“折将军,秦知监,这是怎么回事?”韩世忠连军情都顾不得了,他得先弄明白眼前的一切。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秦牧一上来就把后世顾炎武的名言搬了出来。
本时空文人至上,所以文字也被摆到了不应有的高度。文人崇尚文字,连武将也跟风。
这大帽子祭出来,不由得韩世忠不上心。
果然,韩世忠一听这八个字,顿时肃然起敬。没想到秦知监有如此的见识。这八个字,简直是太有道理,太有高度了。
“秦某人不论身在庙堂,还是人在江湖,都时刻惦记天下安危。所以就训练了这一支团练出来。又可以保护地方,又能为国效力。”
“这是你的团练?”
“对,这支近卫团,就是在下的团练。”
“可是那些兵器,怎么如此古怪。”韩世忠必须弄明白这些问题。否则不知道近卫团怎么打仗。
“这都是秦某人的一些小玩意,用来杀敌非常合适。”秦牧吩咐了余里衍两句,余里衍立刻出门,过不片刻,就带进来两个卫兵。
俩人到秦牧面前,齐齐敬礼。
“演练一番刺杀。”秦牧下了命令。
两个卫兵顿时摆开姿势,两人你来我往攻守几个回合,只看得韩世忠大为惊讶。
原来这个兵器真的是枪。
卫兵演练的就是刺刀破敌。虽然近卫团都是***,但是身在冷兵器时代,最基本的技术不能丢。石遗和刘云飞又都是武功高手,他们根据加兰德步枪的长度,设计了一套刺刀术。
韩世忠也是大行家,一看就知道刺刀的厉害。这让他不禁连连点头。不错,近卫团的兵,都是好汉。
这些人可比自己手下那些废物禁军强多了。都不说用枪,只这些人往这里一戳,那些禁军就得怂。
这是当然了。近卫团如今这五百多人全是厮杀汉,每个人都上过战场,见过鲜血,有过人命。那些禁军不过是庄稼汉,如何能跟近卫团的百战精兵相比。
而且近卫团的战士早就脱离了这个时空,他们的一身本事远不是本时空的军人可以比的,所以他们更有独特的一种气质,即使韩世忠看来也不由得心里有点发虚。
这是一支虎狼之师呀!
秦知监到底怎么练的兵,不说比禁军强万倍,就是比折家军也强太多了。
难怪这里他才是主人,就连折可存都自觉地摆在了客位。
秦牧让卫兵下去,然后对韩世忠说道:“韩将军,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长江一线已经被敌人占据,我们应该采取什么对策?”
韩世忠才是这次平叛的最高统帅,秦牧得问问他的打算。
可是韩世忠真没打算,他也不是南方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乘船作战。就是他知道,也打不过天师军。对方船更多,兵更精。
他来这里,就是想和折可存商议一下,看看以后怎么打。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秦牧。
显然秦牧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他的近卫团如此精悍,这给了韩世忠不少信心,所以他也就把秦牧当作了一员战将。
他想了想说道:“折将军,秦知监,某家还真的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不知两位刚才看过敌情,可有什么收获?”
“良臣,”折可存称呼着韩世忠的字:“我和妹夫刚才看了看,长江天堑名不虚传,暂时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岂不是任由贼子猖狂?”韩世忠想了想说道:“不若我们向上游运动。张过拿下长江,看似有利,其实也有弊端。他毕竟是仓促起事,人马不会太多,一时拿下这许多城池,哪个地方不要分兵把手?如今敌散我聚,不如我们向上游寻敌薄弱处过江。”
韩世忠是最高统帅,别人没主意他必须有主意。否则怎么办?大家堆在江宁府对岸看风景吗?那样赵佶还不得杀了他。
这支军队必须动起来。动起来,总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我们没在江边钓鱼。
折可存听了这话,不由得点点头。
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张过一下拿了整个长江,他的人马必然分散。言传天师军有十万大军,但是折可存知道这纯属扯淡。
有十万人,龙虎山怎么养的活。这就和朝廷一样,一个敢吹出十个来。
折可存估计天师军最多不过两万人。就是以两万人来预估,这么长的一段长江水道,拉成线,每一个城池也不会多过三千人。
自己的人马有三千,韩世忠的人马号称五万,实打实也有一万,这么多人如果能攻其一点,完全能成功,何况这还没算进来近卫团。
只是到底从哪里过江呢?折可存完全不知道长江哪里狭窄哪里平缓。不知地里,根本没法打仗。
这时候折可存又想起秦牧的无人机了。没有无人机绘制地图,折可存根本不会出兵。现在他严重的依赖后世高科技。
折可存望了望秦牧,秦牧也点点头,说道:“韩将军这个办法很不错。只是行路艰难,不知道我们要运动到哪个地方才能过江。如果离开水路过远,我怕是军粮成问题。”
本时空道路完全不能和后世相比,离开水路,可以说就很难有大规模的运输了。
现在他们就在大运河边上,粮食器械的转运都方便,一旦离开大运河,极容易断粮。
韩世忠也不由得地点点头,这道理他也明白,刚才只是不得不那么说,其实他也不看好长途的转战。大家坐船过来还多少有点体力,若是一路走着行军,怕不是三个月之后全得累死。
“那依秦知监的意思呢?”韩世忠见识过了近卫团,已经把秦牧看作了一个可观的战力,不再当他是个小小的知监了。
至于他欠自己那么多钱,回头再说,现在不提钱,提钱伤感情。
“要我说,那就先吃饭。这顿我请,韩将军请务必赏光。”
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候,近卫团的各排炊事班已经开始埋锅造饭。
不长时间,桌子上摆满了大碗的肉和菜。
煤油灯挂起,帐篷里泛起黄晕一片。
这让折可存极不适应。他早就习惯了灯光,而且近卫团是有灯的,他们带着各种电器。不过秦牧显然不愿意在韩世忠面前暴露过多,所以折可存也只能无可奈何。
煤油灯就煤油灯吧,总比黑灯瞎火强。
不过有肉无酒,这让折可存有点不甘心。可是现在正在打仗,绝不能喝酒,这点纪律折可存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折可存有诸多不满,但是韩世忠太满意了。
近卫团的一切都让他完全意想不到。
不说这个帐篷,这套方便的桌椅,就是眼前盛菜的碗他都没见过——全是不锈钢的。
这么薄的钢片,这么圆滑的形状,秦知监是怎么做出来的?韩世忠真是想不到。
他知道瓷器是有转磨,能做的圆滑,但是钢铁怎么转呢?历来钢铁不都是用锤子敲打吗。
可是哪个工匠有如此手艺,能把钢板打造得如此光滑,这比盔甲都强了。
要知道大宋最好的工匠全在汴梁的军器所,他们也没这个手艺!
韩世忠带着满肚子疑惑吃完了这顿饭。还别说,就连饭菜也让韩世忠诧异不已。
和近卫团的伙食比起来,自己军中吃的那就是狗屎啊!
这让韩世忠越发的看不透秦牧了。
这个知监,和他的近卫团,到底是一群什么货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