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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回:布罗网欲网他鸟,设圈套自套颈脖
1

杭州西湖,苏堤春晓。

任宝与金子漫步在湖畔林荫小道之上。“金子,你天天住客栈得花多少钱呀,不如跟我住一起吧,你的吃、住、穿我全包了,”任宝直截了当地说:“我真心喜欢你,只要能将你娶回家,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任宝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情来谈儿女之事。”

任宝道:“你哥的事我也很着急,可是一下子要三百两银子,我们去哪里筹集。”

金子道:“你有心帮我吗?”

任宝道:“当然了,只要是你的事,我任宝上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金子破涕为笑,喜道:“任宝哥,你真好,这样吧,我明天就搬你屋里来,我哥的事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助我。”

任宝大喜:“那是自然。”

任宝满脑子里都想着如何早点占有金子,在没有得到金子之前,只能对她百依百顺,心怕一不小心又将这小美人儿给惹生气了。

2

陈伦正与书手袁彩一道誊写公文,门子推门而入道:“陈书手,金子姑娘找你。”陈伦说:“带她到偏房等我。”门子出门后,袁彩笑道:“陈哥好福气哦。”陈伦苦闷道:“我们做书手的,成天又苦又累地与笔墨打交道,哪来的福气?”袁彩嘿嘿一笑道:“陈哥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陈伦微微一怔,道:“哦,你说她?一个四川来的土丫头,穷百姓,哪有什么油水!”袁彩淫笑道:“这丫头身上无油水可捞不假,但却楚楚动人惹人疼,娇小玲珑招人爱呀。”陈伦见邪念被人揭穿,须臾尴尬后笑道:“贤弟可不要乱说,”又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贤弟可知刘治平、周颂的官司何时再升堂复审?”袁彩笑道:“这个却是不知,要问推官大人了。”陈伦放下笔,起身道:“我先去见见这丫头。”

金子坐在方桌边,见陈伦来了,马上站起来,陈伦将门关紧,招呼金子坐下。

“金子,想我了?嘿嘿!”陈伦嬉笑着问。金子一本正经地道:“陈哥,任宝写了一封信,你看行吗?”陈伦接过金子递来的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爹、娘,儿不幸身染沉珂重疾,可怜孤身在外无钱医病,遑急二老速寄纹银三百两救儿于水火,切盼,切盼。宝儿。

陈伦看了笑道:“很好,金子你收到钱就跟任宝分手,他太坏了,你气死他。”

金子娇嗔道:“哎呀陈哥你就没仔细看,还说当我的师爷呢,你不认真帮我,我自己找别人去。”

金子佯装起身,陈伦慌忙拦住,冰美人一脸生气的模样,竟然比平时更迷人三分,引得陈伦心花怒放,神魂颠倒,不禁**汲汲,爱欲恣恣。

褒姒一笑幽王喜,骊山之巅种祸根。

美人抿嘴倾城艳,招来犬戎亡此身。

“好,好,我仔细看看,金子别生气,”陈伦一边嬉笑着唯唯诺诺地应承,一边细细地审视起这封信来,看完后道:“这样不行,到时候做父母的挂念儿子病情,自己带着银两过来,一见任宝安然无恙,岂不露馅?”

金子惊讶不已:“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陈哥你看你就是不认真帮我,差点让我的计划失败了,哼!”金子站起来又要往外走,陈伦哪里舍得,抢到门口双手摊开,一把拦住嗔怒着要离开的金子,赔笑道:“金子,我再认真给你琢磨琢磨,保证做到天衣无缝,你坐下,让我好好想想。”

金子气呼呼地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鼓腮不语,显然很生气。

陈伦沉思一会道:“我有办法了,就说任宝骑马撞到老人了,现在老人病情严重,老人的儿子是九州四海的江湖恶人,如今逼问任宝马上赔付三百两纹银,否则就要打死任宝,抛尸荒郊,这样即便他父母赶过来,也可以找一个粗壮汉子假冒老人的儿子前来收取银子,如此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你看如何?”

金子眉头舒展,花容怒放,喜道:“嗯,这个主意不错,陈哥就是有办法,该怎么写信给他家人呢?陈哥你赶紧给我写个样稿,我拿回去让任宝抄一遍去,他与你比起来真是笨死了。”

金子如此夸赞自己,陈伦如何不喜,看来金子已是自己掌中之物,唾手可得了,但这丫头脾气倔强,自己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就行,待金子与任宝分手后,必然乖乖投入我的怀抱。

陈伦二话不说,拿起毛笔铺开白纸,稍加思索后便唰唰地写了起来,不一会就将写好了的样稿交与金子道:“你给任宝,让他抄了寄回家去,保证万无一失。”

金子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爹娘在上:

孩儿不孝,骑马不慎撞倒一白发老翁,此本芝麻小事,不料老翁儿子乃九州四海之亡命凶徒,此恶以儿性命相挟,限一月之内赔付三百两纹银,孩儿生死旦夕之间,早晚盼望爹娘汇银解救。

宝儿敬上。

金子一看,欣忭言道:“陈哥真有学问,一定读过很多书吧?”

陈伦得意之极,自诩道:“我寒窗苦读十余年,读过的圣贤书至少几百册吧。”

“哇!陈哥好厉害哦,你们都读一些什么书呀,能借给我看看吗?”金子拍掌欢欣,对陈伦崇拜不已。

“去我书房坐坐,你想看什么书都有,”陈伦将金子从偏房带到文书房,指着书架上几百册书炫耀道:“这些书都是我读过的,我家里还有很多呢。”

金子显然被这么多书惊呆了,“天哪,这么多书,我一辈子也看不完,陈哥真了不起,”金子赞叹。

陈伦此时上前又欲抱金子,金子道:“陈哥,你这有水吗?我渴。”

陈伦说:“我给你去泡杯茶。”

待这淫人出去后,金子迅速到书架上翻阅,看到一本《习传录》扉页上有陈伦的签名,书内也有很多陈伦用笔画过的标号,写的注解等,遂将此书藏好,返身入座静待陈伦。

不一会儿,陈伦端茶进来,金子喝了口茶水对陈伦道:“陈哥,今晚你在家等我,我来你家,你教我识字如何?”

陈伦大喜,连说:“好,好,今晚我教金子妹妹识字。”

金子亦喜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复又哀痛言道:“我知道陈哥在府衙内说话自有分量,不知陈哥可否通融一二,让我入监探望哥哥,送几件保温的衣,问几句寒暖的话,也算是尽一份做妹妹的心意。”

陈伦在衙内当差十年,早与那些狱卒混得极熟,因此笑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就是。”

二人来到大牢狱厅,当值狱卒受陈伦之托,带金子来到一昏暗的牢房外面,金子朝内一望,哥哥刘治平蓬头跣足,颈戴枷锁,脚拖镣铐,神情痴呆地躺在草席之上。金子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刘治平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瞥,见是妹妹前来探监,赶紧爬起来踉跄几步扑到铁窗边,无限愧疚地道:“金子,哥哥无能,不但没能照顾好你,反而拖累了你。”

金子擦干眼泪,给了狱卒一两银子道:“大哥受累了。”那狱卒虽然嫌少,但见金子年幼,也生怜悯之心,更兼是陈伦带来的人,遂也不再多要,直道:“姑娘捡紧要的说,”说罢转身离去。

兄妹相见,百感交集。见哥哥眼含泪花,金子笑道:“哥,你是男儿,岂能轻易流泪,哥哥今番遭此大难,当忍辱负重,争取官爷网开一面,日后你我兄妹也好相聚。”

刘治平哭丧着道:“哥造两孽,皆是死罪,我们又无钱财送官,哪里还有重生的机会!”

金子责怪道:“当初千万叮嘱你,来杭州要谨遵法度,不可张扬自己杀人的事,你却充耳不闻,以致有今日之祸!”

听了妹妹地诘责,刘治平悔恨交集,低头哭泣,金子见状,只得叹息一声,责怪道:“哥,不能哭,怎么又忘了。”

刘治平擦了擦眼泪说:“好,哥不哭,哥在大牢里什么也不担心,就牵挂你,我看任宝人挺老实的,他也喜欢你,如果让他照顾你,哥也就放心了。”

金子忍不住呵呵呵地怪笑起来,笑毕后指着哥哥骂道:“就凭你这判断力还敢闯江湖,你真把我笑死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自己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金子,你觉得我不应该闯江湖?”刘治平见金子笑得奇怪,深为不解。

“当然,你如果真想照顾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正事,”金子埋怨哥哥,“况且,江湖险恶,你如此鲁莽,迟早要上当的。”

刘治平沉默了好一整子才缓缓地道:“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的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

金子闻言大惊:“哥,这话可不像你说的!”

刘治平经这一提醒,突然想起一条好汉来,忙道:“金子,你如在杭州过得不好,可去汉中城蒙馆里找一个枭虎先生,通过此人找到他哥哥枭龙,这枭龙是汉中第一打手,与我交好,他定能照顾你。”

金子冷笑道:“莫非此话就是汉中第一打手说的?”

刘治平见金子言语间颇有嘲讽的味道,顿时急了,郑重叮嘱道:“金子,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哥哥,枭龙十五岁时父母去世,留下一个八岁的弟弟枭虎,为了养活弟弟,供弟弟上私塾念书,枭龙在汉中硬打强拼,无人能敌,人称汉中第一打手……”

“够了,你结识的这些人有几个好人?让这样的人照顾我?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金子愤怒地打断哥哥。

兄妹二人相对无语。沉默了一会,刘治平语气平静地劝慰妹妹:“金子,哥哥是糊涂,做了很多糊涂事,认错了很多人,但是这一次,这一件事,这一个人,哥确信没错。”

金子突然发现哥哥这一次十分自信,为了不让哥哥失望,也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哥放心就是,我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他。”

刘治平看出妹妹的勉强,继续说道:“后来,枭龙不慎失手打死了人,经多方打点,疏通关节,被判流刑,发配到南京,碰巧朝廷大赦,枭龙得以释放,他因无路资回汉中,因此不得已重操旧业,跟哥一起在候知雄手下做事,我们同室共床了三个月,他拿了三个月酬劳,辞别我们回汉中去了。哥混迹江湖多年,唯独发现此人最为义气,他与哥哥彼此交心,十分投缘,他知道哥哥时常挂念你,曾对我说:‘如果令妹无有好出处,可到汉中寻我,我一定好生照顾,胜如亲兄。’金子,你相信哥一次,此人绝对可靠,你若去投奔他,哥也就放心了。”

“哥,你放心,我记住了,”为了宽慰哥哥,金子微笑着应答。

3

任宝租住的地方是一栋偏僻小巷子里的民房,此民房共两层,外有一个大院,任宝住在院内一楼。

这天深夜大雨磅礴,大街小巷萧疏无人。

雷轰轰能惊云霄天宇,雨哗哗难洗人间邪恶。

任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总想着金子,金子最近若即若离,搞不清她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真让人捉摸不透。女人心,海底针,任宝青春年少,没什么情爱经验,自然难解姑娘芳心。然金子总算答应今晚搬过来与自己同住,不管她芳心如何,只要搬过来了,我任宝将那生米做成熟饭,不怕这只笼中的鸟儿飞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突至,金子定然是改变主意了,不然,她早该来了。

该死!该死!该死的老天爷!

突然,轻轻的几声敲门声传来。

是金子来了?

任宝大喜,从床上一跃而起,开门一看,谢天谢地,门外之人正是撑着雨伞的金子。任宝赶紧拉金子进门,金子收了伞,也不跟任宝搭话,径直快步走进卧室,任宝拴上门栓,也跟着进了屋内。

“金子,你怎么才来,我都想死你了,嘿嘿!”

“任宝哥,我见雨大,本想着明天再来,可是天上一个劲地打雷,我一个人不敢睡,所以跑你这儿来了,”金子似乎很胆怯。

任宝大喜,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呀,美人终于自动送上门来了,看来自己艳福不浅。“宝贝,有我在你不用怕。”

任宝说着就想搂抱金子,金子一把推开道:“先给我写封信。”

“这么晚写什么信?明天写吧。”任宝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你写不写?不写我就走了,”金子生气地瞪了一眼任宝。

任宝哪里敢得罪这小祖宗,连连点头说:“我写,我写。”

任宝拉过来小木桌,坐在桌边铺开金子递来的信纸,拿起金子放在桌上的毛笔,等待金子交待。

“爹娘在上……”金子站在任宝身后念到。

任宝浑身颤抖了一下,惊问道:“爹?娘?你,你,你这是给谁写信呀?你爹娘不是已经死了吗?”

金子站在任宝身边喃喃自语:“爹娘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灵魂还在,他们肯定知道是哪个阴毒的小人首告我哥的,我要写信烧在爹娘坟前,让他们帮我查清这个小人是谁,我一定要亲手将他脑袋砸碎。”金子一边说一边眼睛死死盯住任宝,语气阴沉,充满杀气。

做贼心虚的任宝一听金子此话,惊吓得汗流浃背,脸色苍白,不敢抬头。

汗水从任宝的额头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在纸上。

“任宝哥,你快写嘛!”金子换了一副娇柔的神态催促。

“好,好,我写,我写。”任宝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颤颤抖抖地在纸上写了“爹娘在上”四字。任宝写完,也不敢抬头,低首等待金子继续往下念。

“孩儿不孝,”金子又念出四个字。

任宝抖索着写了“孩儿不孝”四字,此时冷汗直冒,不得不用手在脸上擦了几把,然后又甩了几甩,将手中的汗水甩在地上。

甩了汉,任宝依旧不敢抬头,继续等待金子往下念。

可是,任宝并没有等来金子继续往下念信,而是等来狠狠的一铁锤,不偏不歪正中后脑,任宝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一声不吭地趴在了桌子上。

金子将手指放到任宝鼻子上一探,感觉没气了,但金子还不放心,又狠狠地在任宝头上乱砸几锤,然后才面无表情地丢下从陈伦哪里拿来的《习传录》和陈伦亲手书写的信稿,拿起雨伞,关了灯,打开门,带着铁锤,在大雨磅礴之中悄然离去。

4

推官孙元敏、捕头宋涛凝视着凶案现场,双眉紧锁,仵作和其他捕快则忙碌着检查尸身和收集证据。孙元敏翻了翻那本掉在地上的《习传录》,只见首页上签有“陈伦”二字,不禁大惊。再看桌上面写有“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六字的信,又见地上一张纸上写着一封简短的信,首部也是“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孙元敏将书、未写完的信和已经写完的信递给宋涛道:“宋捕头请看。”宋涛见了大惊,奇道:“怎么会是陈伦……”孙元敏道:“是呀,真是奇怪了。”

孙元敏招来一个正在勘查的捕快:“谷清,你速回去,将陈伦押入拷问房看管起来,不许他擅离半步。”谷清答应一声,带了两个捕快匆忙赶回县衙。

勘察完毕,孙元敏一行亦往县衙赶去,一路上,见宋涛冥思苦想,孙元敏道:“陈伦的书丢在凶案现场,这事,你怎么看?”

宋涛回道:“我也奇怪,他是书手,颇知法度,且为人胆小谨慎,让他骗点钱还可以,让他杀人,我却不信。”

孙元敏点点头道:“我也相信他不敢杀人,可是书是他的,那封留在凶案现场的信也颇似他的笔迹,无论如何,他陈伦难逃干系呀。”

宋涛道:“是呀,待会审问一番就明白了。”

拷问房内,陈伦坐在专供犯人受审的铁椅上,左盼右顾,甚是莫名,做了十年的书手,还是第一次坐这个位置。陈伦大骂:“谷清,你这个狗杂种胆敢拘我,叫你们宋捕头来,我要问他是何道理?”

拷问房的门嘎的一声打开,孙元敏、宋涛带着七八个捕快进来了。众人还未坐下,陈伦就开口道:“孙大人、宋捕头,怎么把我带这儿来?”

孙元敏坐下后笑道:“陈伦,不要急,我且问你,昨晚你去哪儿了?”孙元敏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似乎在拉家常。

“昨晚?”昨天上午金子找到陈伦,说晚上要去陈伦家里识字,惹得陈伦心花怒放,散衙后,陈伦特意推掉了所有应酬,专一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只等小美人上门,只可惜的是等到天亮也没见到金子的影子。陈伦心想,莫非昨晚发生了什么大案件?幸好我一个晚上也没出门,否则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了:“我昨天日暮散衙后就一直在家,哪里也没去!”

“谁能证明你一晚上都在家?”孙元敏追问。

这个就难回答了,总不能说有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约自己在家等她,让她出来作证吧?陈伦一时语塞,只好搪塞道:“我昨天身体不适,一直待在家,虽然没人证明,但我确实在家。”

“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吗?开药方了吗?”孙元敏任推官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陈伦未说实话,孙元敏岂能不察。

“这,没有,也不是很严重,所以就没找大夫,”陈伦支支吾吾。

孙元敏阴阳怪气地道:“不严重,我看是严重的很,要不要我找大夫来看看?”

陈伦慌忙摆手说:“不需要,就是有点头晕,今日已痊愈了。”

人一旦说出第一句谎话,为了遮掩这一句虚言,紧接着就得编出无数的谎话来,如此恶性循环,必将陷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孙元敏冷笑一声,厉声喝问:“陈伦,你是书手,应懂律法,我再问你,为何杀害任宝?”

“啊?任宝死了?我没杀他!我杀他干什么?我与任宝无冤无仇呀!”陈伦大惊,真没想到任宝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那你的书和你写的信怎么会在任宝屋里?”孙元敏将那本《习传录》和信稿丢在陈伦面前,陈伦大吃一惊,慌慌辩道:“这是我的书不假,可是一直放在书房,还有这信是我替任宝草拟的家书,如何落在大人手上?”

“陈伦,看在你我同衙共事的份上,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何要杀任宝?”孙元敏冷冷地问。

陈伦大惊:“不,不是我,我真没杀他!望大人明察!”

孙元敏见陈伦心存侥幸,冷笑道:“陈伦,既然你拒不招供,我也就不问了,本官只好将此案如实报与通判大人。”孙元敏站起来就走,丢下“押入大牢”四字后摔门而去。

通判吴从义接到孙元敏和宋涛呈送上来的案卷后,经过仔细对比,发现信上的字迹果然系陈伦所写,再加上凶案现场遗留的《习传录》又是陈伦之物,吴从义问道:“这任宝何许人也?真的骑马撞倒老人了。”

孙元敏答道:“任宝乃成都府金堂县人,前次刘治平抢劫柳甲、章船、秋光一案乃系此人首告,他还从府衙领取了三十两赏银。据下官调查,任宝在绸缎铺做帮工,并没有马匹。”

吴从义道:“如此,案件已经明了,陈伦得知任宝得了赏银,心生歹意,劫了赏银后尚不知足,又逼迫任宝按照其意给家人写信索取银两,不料任宝仅写了‘爹娘在上,孩儿不孝’八字后,却不再屈从陈伦淫威,拒绝再写,陈伦见诈财不成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任宝杀死。”

孙元敏连连点头,赞道:“大人英明,推断合情合理,毫无破绽,想那陈伦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却干出这等丧天害理的勾当来。”

吴从义叹气道:“人心难测呀!”

从古至今,大凡断案官爷认定你犯了某罪,你纵然有苏秦、张仪之辩才,蒯通、陆贾之辞令,都难逃身陷囵圄的命运。陈伦身为书手,自然知道公堂上那一声“威武”的厉害,后来见案情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了,为了保命,在公堂上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却已无人信他,尽管他拒不招认,怎奈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一个,如何经得起酷刑逼供,最终受刑不过,只得签字画押,但求速死,于次年秋后同刘治平、周颂一道被斩。

据杭州才子催浩所著《钱塘污吏录》载,斩首当日,天昏地暗,雨疾风狂,陈伦喝了上路酒,仰天吟道:

一时淫意起,惹来杀身祸。

百口无处辩,含恨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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