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这样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玉嫔只觉得满心的愤恨无从宣泄:“可惜这物件儿没有灵性,否则它就当讲出这一段收买人心复又杀人灭口的冤屈。”
兰彤对小冯子摆了摆手:“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记得,不当讲的事儿,一个字儿也不能往外蹦。”
小冯子连连点头:“姑姑您安心就是,奴才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这嘴严。”
“旁的不急在这一时,可是奴婢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何这样狠心,一定要把四阿哥带走啊。难道他会看不出四阿哥根本离不开小姐您啊。”
玉嫔紧紧握着簪子,横眉冷目:“正因为皇上看了出来,所以才要将四阿哥带走。这正是他的担心之处。”
兰彤有些失望,其实她心里也很舍不得四阿哥。这样短短的相处,她也当四阿哥是小姐亲生的骨肉了,可这些真情,来的快去的更快,左右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罢了。往后的日子,偌大的延禧宫,又要恢复一如从前的寂静,让人发疯的寂静。
“明儿一早,你就去请石御医来。”玉嫔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依然隐隐作痛:“后宫里唯一能让咱们信任的,只有石御医。我得让他想个好法子,尽快医好我的脸颊。否则这三个月,定嫔指不定弄出生命乱子来。”
“小姐您是想?”兰彤的心一紧,脸上的颜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您该不会是想要和定嫔斗吧?连如妃都不是她的对手,您这样做岂不是羊入虎口!”
“总归是要一死,我不害怕。”玉嫔与兰彤四目相对,极为诚恳的拉住她的手,微微笑说:“与其一辈子都这样淡漠寂静的熬下去,不如也让我轰轰烈烈的一回。一来,为能够保住如妃母子,二来,四阿哥的仇怨我实在忍不下去。这三么,好歹我也入宫了这一回,总得趋炎附势的顺从一次。不算白活!”
“可是,咱们不争不斗尚且逃不出这残酷的纷争呢。小姐,倘若您踏出了这一步,只怕想要再回头,却是不可能了。”曾几何时,兰彤多么希望自家小姐能与如妃娘娘那样,坚韧不拔,勇往直前,为自己争一席之地。
可看尽了后宫里的生生死死,高高低低,她反而乐得这样与世无争的日子。煎熬怕什么,至少能保住性命。没有恩宠又怎么样,总归仰仗如妃娘娘的庇护,内务府也不至于太克扣所需。
毕竟自家小姐心中没有根本没有皇上的位置。既然如此,平平淡淡的渡过余生也就罢了。
玉嫔如何会不明白兰彤的心意,只含了一口气,令自己平顺些:“若是你想陪在我身边继续走下去,我自然高兴。可若是你厌倦了后宫里勾心斗角的日子,我也会为你择一户好人家。
兰彤,有些事儿由不得我愿意或是不愿意,可在我能选的时候,我希望你好,希望我此生,能尽自己的心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儿。哪怕是死,亦无悔。”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兰彤也不想再说什么规劝的话了,反而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玉嫔面前:“兰彤誓死追随小姐,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绝无二心。”
“好,好,好。”玉嫔的泪水,随着她的话音一起落下,她双手托起兰彤,不觉微笑:“如玥有沛双,我有你。这样好的情分,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风风雨雨才会有。宫里的人许是难得真心,可是彤儿,若是此生不能谢你,来生我也愿意再度于你结为姐妹。”
“小姐。”兰彤亦是感动的不行,呜呜的与玉嫔相拥成团。
比之这温馨感人的一幕,长春宫里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佳贵人看着皇上的御辇缓缓驶进来,自欠身迎驾,身后站着寒梅也一并屈膝行了礼。待到皇上走下来,佳贵人才出声请安:“皇上万福。”
皇帝睨了佳贵人一眼,心中微微漾起不悦:“这个时候,难为你还迎在了宫门处。”
“臣妾并非前来迎驾,不过是来看看庭院里的荷花罢了。”佳贵人坦然相告。“正逢皇上的御辇就来了,不便退下,也唯有迎在这里了。”
常永贵一听,心想这佳贵人必然是故意要冒犯皇上的。这样一来,皇上的兴致许久败了,也未知可否。
正想着,皇上果然冷哼了一声:“这么说,让你向朕行礼问安倒是难为你了。”
“臣妾不敢。”佳贵人略微垂下头去。“这是臣妾的本分。”
“这么说来,你心里倒是不愿意的。”皇帝迈步朝前,停在佳贵人正前方,不由得伸手钳住佳贵人的下颚,微微用力就托了起来:“朕就这么让你厌恶么?
“臣妾不敢。”佳贵人没有那么容易就顺从了皇帝的力道,而是往后缩了缩身子,想趁机挣脱皇帝的手。
“朕看你却敢的很。”皇帝的眼眸虽然是阴冷的,却闪过一丝暧昧。常永贵看在眼里,不觉佩服这个佳贵人。毕竟后宫里的妃嫔小主们,没有谁不盼望着圣颜垂注,而这个佳贵人却敢孤注一掷,反其道而行之。
“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不过小女子一名,哪里敢造次。”佳贵人的口吻不软不硬,却犹如一株绒草轻柔的摩擦在皇帝心头。
皇帝咯咯一笑:“朕偏是喜欢你这刺头儿似的性子。”
佳贵人昂起眼眸,与皇上对视一眼:“臣妾不敢拦了皇上的去路。这会儿定嫔娘娘一定在恭候圣驾呢。”言罢,佳贵人温和一笑,急着就道:“臣妾恭送皇上。”
谁料她是跪安了,可皇上迟迟不准,动作拘着不说,皇上才松开了的手,又不由的伸了过来。佳贵人向后一仰,本想要避开的,谁料身子没有站稳,险些跌倒。
身后的寒梅眼尖,顺势扶了一把。
皇帝见了这情景,反而更加愉悦了。“朕真的有这般令你厌恶么?即便现前的事儿错怪了你,可朕也已经还你清白了。难道这还不够么?”
“臣妾哪里敢对皇上心存怨怼,索性如妃娘娘蕙质兰心,宽慈为怀,这才让臣妾不必蒙尘。”佳贵人的话说的很明白,还自己清白的人并非是你皇上,而是如妃。
这样的话出了口,皇帝的眉宇不觉蹙紧。
寒梅的心简直吓得不跳了,自家小主这样得罪皇上,必然要遭罪了。可无奈这样的场合实在轮不到她一个小丫头说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险些要跳出来了。
可再看佳贵人时,她的表情还是如斯淡漠,甚至有些不屑之色。
连寒梅也瞧出来了,皇帝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好,既然你这般觉得,那朕便是要好好自省一番了。常永贵,摆驾回养心殿。”
“皇上这……”常永贵知道定嫔还等着,也少不得劝这一声。
“回吧。”皇帝长吁了一口气。“这里不欢迎朕,难不成朕还要厚颜耍赖不成么?”
“嗻。”常永贵何其了解皇上,这话极尽玩笑之意,丝毫没有愠怒之心。这个佳贵人,果然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皇上且慢走。”皇帝才转身,佳贵人不由得唤了这一句。
“怎么,你舍不得朕回去?”皇帝转身与她对视一眼,饶有兴致的问道。
“并非如此,臣妾不过是想请皇上留下一句明白的话。您之所以要回养心殿,八成是有折子要看,有政事要处理。却并非是臣妾之过吧?”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少不得追问一句:“何出此言?”
佳贵人面露戚戚之色,难免忧心道:“君为臣纲,若是因为臣妾冒犯了皇上,才使得皇上离去。定嫔娘娘必然要责怪了。臣妾先前被如妃娘娘罚了禁足,这会儿可不想再挨此罚了。等臣妾禁足数月,这荷花便凋谢了。唯有来年才能看到,岂不是辜负了美景。
更何况,臣妾不过如实之言,并未有歹心。皇上您贵为天子之尊,总不能因为小女子的两句真话,就动了怒吧。这样严重的指责,臣妾愧不敢当。”
这一番话,使得皇上脸色一怔,随即却是朗声大笑。“常永贵,您听听啊。这道理可都在她那儿呢,朕一句话为说,就被她顶了回来。”
常永贵赔着笑,更佩服这个佳贵人了。该凌厉的时候凌厉,该不屈的时候不屈。可若是该服软了,她又能及时的将场面兜回来,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就凭你这番话,朕便能治你的罪,你可知?”皇帝故意嗔责,口语气中满满是玩笑。
“臣妾认罚,可不知犯了何罪。”佳贵人不卑不亢,对上皇上含笑的乌瞳,心里一阵欢愉。定嫔呀定嫔,你真的以为可以独揽圣宠么?即便如今如妃娘娘多有不便,我亦不会让你得逞。
“好一张利嘴。”皇帝转身走上前扶起了佳贵人:“既然你不知错,朕便要好好的与你说说了。”
寒梅极尽机灵,皇上的话意再明显不过了。紧忙就道:“皇上请移驾西里间。”
皇帝略微颔首,常永贵忙上前领路。佳贵人这才勉强露出微笑,由皇帝牵着矜持的往自己的厢房去。